反派死后普天同庆

　　“流霜”的剑柄上挂着一串剑穗，剑穗用白色丝线编成，点缀着一颗翠色玉珠，光滑内敛。燕渺稍感诧异，指尖拂过流苏，转头看舒倦，问道：“这剑穗是你编的？”

　　舒倦“嗯”了一声，微微颔首。

　　燕渺忍俊不禁，“方才等铸剑的时候顺便编了条剑穗？”

　　“很早以前就编好了。”舒倦说道，语气低沉，带着一丝不为人道的晦涩。

　　燕渺一怔，然后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笑道：“谢谢，我很喜欢。”比她送给他的那条剑穗好看多了。

　　舒倦脸上飞起两朵红霞，满脸羞涩，双臂却兀自圈住了她的腰，学着她的样子，低头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轻轻碰了一下，脸愈发红得不像话。

　　见他这副纯情小白兔的模样，燕渺心底的劣根性被勾了起来，她双手交握在他颈后，仰着头，轻轻一拉，舒倦配合地低下头，燕渺轻笑着闭上双眼。温柔辗转间，两人呼吸由缓转急，紧贴在一起的每一处肌肤仿佛都染上了一层令人心燥的热意，却甘愿沉溺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燕渺拉开距离，微微喘息着道：“今天晚上不睡觉了。”

　　舒倦呼吸凌乱，脸上更红了几分，指尖微颤，声音中透着紧张：“真……真的吗？”

　　“嗯。”燕渺点头道，“今天晚上必然有大事发生，我们去地牢守着。”

　　舒倦神色僵了一会儿，脸上红晕慢慢褪去，“哦，好的。”语气中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失落。

　　来到地牢入口前，燕渺在旁边的树丛里看见了路无疾的身影，他正拿着扇子左右挥舞。从没见过这种招式，燕渺觉得新奇，走近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路无疾愤愤然，嚷道：“你们九州的蚊子也忒多了些。”

　　原来是拿着扇子在赶蚊子，燕渺忍笑，拿出一个水蓝色香囊，“这是我们九州最畅销的香囊，里面有可以驱蚊的符箓，二两银子。”

　　路无疾壕气地将一块银锭塞进她手里，顺手拿走了香囊，“有这种好东西你早说啊。”

　　燕渺看着掌心的银锭，暗自后悔把价格说低了。

　　埋伏至亥时，一道白色身影终于由远及近，向此处快速移动而来，踏着皎洁月色，飘渺如仙，冷然孤傲，瞬息而至。眼看她就要进入地牢，电光火石之间，燕渺执剑而上，挡住她的去路，笑道：“朋友，久别重逢，何不留下叙叙旧？”

　　钟瓷心脚下稍停，随后便想用鬼息步绕开他们。见她身形一动，路无疾早已按捺不住，一掠身形，扬扇直攻而去。

　　钟瓷心躲过一击，回头视线扫过他们三人，最后望着舒倦，勾起唇角，带着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得意，“看来舒三公子已被心魔所困，我的惑心散总算是没有白费。”

　　燕渺心下一凛。原来是受惑心散的影响，她本就觉得奇怪，以舒倦的道心，怎会这么容易生出心魔。

　　得知其中原委，燕渺下手越发不留余地，他们人数本就占优，钟瓷心被逼得节节败退，已无心恋战，一边打一边往远处撤退，伺机逃走。燕渺等人形成包围之势，丝毫没有给她留下逃走的机会，最终将其制服。

　　燕渺手持“流霜”，剑尖抵在她的眉心，“你是来救竹叶飞的？”

　　钟瓷心轻笑一声，神色蔑然，“告诉你也无妨，你猜对了。”

　　燕渺手上用力，刺破她的眉心。

　　钟瓷心毫无惧色，甚至笑容更甚，“一具躯壳而已，你喜欢便送你了。”

　　燕渺淡淡一笑，“那就多谢了。”随着蓝色灵质从眉心逸出，钟瓷心的表情逐渐僵滞，灵质抽取出一大半，燕渺忽而停了动作，眉头一皱，收起剑。

　　“怎么了？”路无疾问道。

　　“你看看这是什么。”燕渺说着，抬手一拂，随着她的动作，一道白色印记在钟瓷心的眉心显现。

　　路无疾一眼便认出了那道印记，神情激动，“这是溯洄印！”

　　燕渺对溯洄印略有耳闻，是逆神宫秘法，可以存储一小段记忆。

　　路无疾话音一落，已经开始动手解除溯洄印上面的封印，一段尘封的记忆随之呈现出来。记忆很简短，仅仅是死者生前的一小段时光，却证实了这具身体确实是属于宫十音的。

　　在小六界和道盟交战时，钟瓷心以陆非名为诱饵，引诱宫十音落入陷阱，宫十音落入钟瓷心手中之后，先是被整骨成钟瓷心的容貌，然后被杀，炼成了行尸。

　　路无疾看着宫十音，双目微微泛红，“在找到她之前，我想过很多种可能性，有时希望是她，有时又害怕是她。”说着，他的声音已经略带哽咽。

　　静默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望着宛如雕像一般伫立着的宫十音，轻声道：“我带你回家。”

　　燕渺面色深沉冷凝，“你甘心就这么算了吗？”

　　路无疾一愣，正要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一声尖锐的笛声乍然响起，在安静的夜晚如同一道惊雷落下，余音在青崖山脉之中回荡，对这种笛声并不陌生，几人脸色皆是一变。

　　“你带她回落梅院，不到万不得已别出门。”燕渺对路无疾嘱咐道，随后与舒倦一起往笛声传来的方向飞去。

　　从数座山峰飞过，燕渺往下面瞥了一眼，下方灯火通明，密密麻麻的行尸正从下面爬上来，仿佛地狱之门大开，魑魅魍魉再临人世。青崖上空燃起火焰，召集各方道盟弟子，不少人赶来时睡眼惺忪，一见眼前形势，幡然转醒，行尸源源不断，他们只能竭力相搏。

　　原来，当初在映雪轩内发现的行尸竟不是偶然，而是必然，青崖山中早已不知藏匿了多少行尸，整座青崖山脉几乎被行尸占领。然而，燕渺无暇多顾，径直往笛声传来的方向飞去。

　　远远地，燕渺看见一道人影立于树梢之上，夜风凛凛，衣袂蹁跹，红裙潋滟，不可方物，翠色长笛横在她唇边，她纤指翻飞，悠扬笛音流泻而出，随风飘远，飘至青崖山脉的每一个角落。

　　望见燕渺和舒倦越来越近，对方扬唇一笑，笑容明艳如春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难怪舒三公子对燕岛主如此死心塌地，百闻不如一见，燕岛主果然是风姿卓然。”

　　燕渺回以一笑，“钟道友这回终于愿意以真身见人了？”

　　钟瓷心笑容不减，“你怎知这不是另一具傀儡之身？”

　　燕渺轻声嗤笑，“是不是傀儡，一试便知。”语毕，她已执剑朝钟瓷心攻去，剑芒纷纷，如乱花迷眼。

　　到底只是个医修，几招下来，钟瓷心应付得略显狼狈，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燕岛主好本事，有缘再见。”说罢，她素手一扬，挥洒出漫天粉末。

　　燕渺先前吃过惑心散的亏，对她的毒术早有提防，立刻结出一个小型剑阵，隔绝了烟雾的扩散。趁燕渺分神的工夫，钟瓷心正欲逃走，却被一道剑气挡住了退路，她回头，盯着拦在她前方的舒倦，目光阴冷，不复方才的悠然散漫。

　　舒倦不知在想什么，脸色惨白，愣了一会儿才祭出剑阵，将其困住，随后数道剑气出手，钟瓷心仓惶躲过其中几道剑气，左肩和右腿却还是被剑气贯穿，一时间血流如注。

　　见状，燕渺莞尔道：“看来这次是真的。”

　　钟瓷心将长笛举到唇边，刚吹出一个音符，燕渺剑光已至，将她手中的长笛击得粉碎，玉笛碎片如雪花般飘散开。燕渺再度出手，剑招直取她的命门。

　　就在剑刃即将落到钟瓷心身上之时，数道兵印从后方袭来，砸向燕渺。燕渺回身一转，一道强劲的罡风迎面扑来，与之同来的还有一杆玄铁长枪，燕渺被逼得后退几步。

　　小小的身影倏地从空中掠过，陈九离落在燕渺面前，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相符的严肃表情，肃正道：“你不能杀她。”

　　燕渺不语，与他对视片刻，忽而笑了，“代我向你们主上问好。”她说着，指尖聚气，甩出几道法印飞向钟瓷心，她轻身一跃，跟在法印之后，剑尖直刺钟瓷心。钟瓷心拖着受伤的身体，急急往后退去，陈九离拿枪一挡，截住燕渺的攻击。燕渺不依不饶，攻势未减，与陈九离打了几个来回，突然，陈九离长枪横扫，攻向燕渺腿部，燕渺躲闪未及，被罡风扫中，身体向后摔出。

　　舒倦跃至她身后，稳稳接住她坠落的身体。陈九离趁势拉住钟瓷心，往远处遁去。舒倦剑招起势，正要出手时，燕渺握住他的手，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搔了一下。舒倦一怔，陈九离携钟瓷心远去，结出数十道兵印阻断了他们追来的路。

　　足下未停，钟瓷心回头望了一眼被阻在原地的燕渺他们，侧过头来看着陈九离面无表情的脸，气息虚弱道：“不愧是主上看重的天生兵人。”

　　“他既然看重我，为何不见我？”陈九离目不斜视，用不太流利的语调说道。

　　“主上是懂得赏识之人，如果不是欣赏你天生兵人的资质，也不会让我屡次出手，将你带到我们这里来。”钟瓷心略失血色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别急，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

　　陈九离瞥她一眼，不再言语。

　　待陈九离和钟瓷心的身影消失不见，舒倦不解道：“这是你第二次放他走，阿渺，为什么？”

　　燕渺笑道：“你还记得上次陈九离拿走九星盘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舒倦想了想，道：“他说九星盘是主上要的东西，他必须带走。”

　　“对。”燕渺道，“顾澜庭刚死的时候，大家都以为顾澜庭就是幕后主使，刘玥临死前的话也很容易让人误以为顾澜庭就是主上。但陈九离却说主上想要九星盘，所以他要拿走，他本可以什么都不说，直接拿走就行了，但是他说了，以他沉默寡言的性格，为什么会对我说这句话呢？因为他在暗示我暗示顾澜庭并不是主上。”

　　“所以那时候你放他走了。”舒倦道。

　　燕渺颔首，“那时我便说过，陈灵均教了个好师弟。”可能别人都以为她当时是在反讽，但她实际上是真心实意地在夸陈九离。

　　她仰首望天，天幕上星子稀疏，“等着看吧，我相信不久便会传出震撼整个道盟的消息。”

　　舒倦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见他唇色发白，，燕渺心头一紧，问道：“惑心散的解药你还有吗？”

　　舒倦道：“之前剩下的解药都被我服下了，可是好像没什么用。”

　　他浅浅笑了一下，笑容有些无力，“以前心魔只会在梦中出现，现在它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方才它又出现了。阿渺，我有些害怕，我怕有一天自己会心智失常，再也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燕渺握住他的手，安抚道：“没关系，我们去云越宗，去找姬兰茵，去找云越宗宗主，钟瓷心与他们师出同源，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好。”舒倦郑重点头，“阿渺，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彻底失去心智，你便将我封印起来或者杀了我吧。”

　　默然半晌，燕渺抱住他的腰，将脸靠在他胸前，轻声道：“我不会让那一天到来的。”

　　“站住！”一道耳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燕渺循声望去，只见一人在重重树影间穿梭，似是在追赶什么，行色匆匆。

　　待那人近了，燕渺定睛一看，竟是燕枉然。舒倦显然也发现了，神色骤然一变，透出几分冷意来。燕渺发现“惘见”正散发出凌厉的杀气，她心下一惊，连忙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柔声问道：“舒倦，回去等我好吗？”

　　舒倦紧紧抿着唇，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一下头，“好。”

　　舒倦走后，燕渺御剑追上燕枉然，与他并肩而行，问道：“怎么了？”

　　燕枉然脸色焦急，无暇看她，只顾盯着前方的人影，道：“前面那人带走了竹叶飞。”

　　燕渺这才注意到前方的人，那人行踪如同鬼魅，即便拎着一个人，逃窜时也是悄然无声。燕渺掠身上前，拼尽全力朝那人逼近。

　　对方回头望了一眼，眼见燕渺越来越近，他不得不将拎在手上的人丢下，自己疾速离去。

　　燕枉然接住被那人丢下的竹叶飞，却发现竹叶飞已经断了气，燕枉然抱着一具尸体，忍不住骂了一句：“他妈的！”

　　燕渺眸光一寒，毫不犹豫地追着前方人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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