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野

　　关于在这栋出租房里产生的呕吐物，年承旭并不是第一次收拾，甚至可以说每次都是他自己收拾的。
　　张澜不是陈仲，张澜从不会去收拾。

　　对年承旭来说，“呕吐物就像鼻涕，鼻涕流下来就要擦掉，吐出来也要擦掉”这种常识是他不具有的。
　　年承旭只是在完成同一事情上得到过的指令。

　　——没错，年承旭和傻子之间，总是在依靠这些在别人眼里是“再基本不过的常识、认知”，对他来说是指令的行为支撑着，让他看上去不像傻子。

　　因为这些最基本的常识、认知，都是张澜以命令的方式教给年承旭的。

　　事实上都不能称作是教。

　　就拿洗澡这件事来说，比起其他孩子被教会“自我清洁”这种认知的时候，年承旭得到的只有一个“去洗澡”的命令。
　　也就是说，比起接受父母的养育、教育长大的其他孩子，年承旭从人之初的阶段开始，接受到的就只有命令。

　　所以年承旭才会那么像一个行动依靠指令、以程序为核心的机器人。
　　或者直白来讲，年承旭就是一个灵魂从始至终都处于人之初阶段的空壳。

　　只有在那些没有得到过指令的事情上，年承旭才会表现出自己的行为想法。
　　而可悲的是，在面对这一类情况时，年承旭大多会处于等待指令的状态。
　　例如——跟着指令对象。

　　“你……”
　　年承旭一遍遍地往返于卧室和浴室，许星然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客厅的窗边转过身，“你怎么不把垃圾桶拿进去啊？擦完就丢在垃圾桶里啊，你要这样拿着……脏纸，跑多少遍啊？”

　　年承旭走路吧唧响的小黄鸭拖鞋突然顿住，先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脏纸，又扭头看了看许星然，然后拖鞋又吧唧响起来，再从浴室出来时手里拿着垃圾桶。

　　许星然趴在窗台上把脑袋伸出去吸了口气，长长地叹了出来。
　　转来民宅这片的小学之前，他在学校里认识一堆高年级的学生，因为是私立学校，不只有小学生，他还认识学校里的那些国中生和高中生——
　　他们都有小女朋友。

　　本来许星然也想找一个的，但是就连长得还算看得过去的那些都全有过男朋友。
　　他才不要。

　　他许星然是什么人。
　　他的小女朋友不光得是一张白纸，还要是长得最漂亮的那一个。

　　然后许星然就发现了一个穿奥特曼图案丑衣服的疯子+邋遢+哑巴+冒傻气但九年人生中见过长得最漂亮的小女朋友候选人。
　　可是。
　　吐成这样他连亲嘴巴都有阴影。
　　而且，就算他许星然做个绅士的男人，强迫自己退一万步，可是万一啵啵的时候年承旭吐了怎么办——

　　许星然趴在窗台上呕地一下差点吐出来。

　　年承旭蹲在地上擦来擦去，本来就只剩半卷的纸全被用来擦地上、书上、本子铅笔橡皮上的呕吐物。
　　没纸了，垃圾桶装也不下了，年承旭把袋子扎起来提出去放在门口，重新套了个袋子、拿了卷纸，蹲回地上又开始擦。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透了，年承旭肚子咕噜噜响了一声，动作顿住了几秒，把垃圾桶拿回了浴室，然后站在洗手池前开始洗。

　　“喂——”许星然站在浴室门口，顿了顿，重新开口：“我就不叫你喂了，我都知道你的名字了。”
　　许星然说完想了想，还是不知道叫年承旭什么——虽然他想叫什么叫什么，但是奶奶说过要有礼貌，年承旭可比他大两级，万一他叫名字叫顺口了，在奶奶面前不太好。

　　年承旭脸颊两侧的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扭头看了看许星然，见许星然不说话就又趴回洗手池继续洗。
　　“……姐姐。”
　　许星然细若蚊吟。

　　年承旭动作停顿住，扭头又看了看许星然，可是当前的事没有进行完，继续回头去洗。

　　许星然别扭地抿抿唇，清了下嗓子，算是定下了对年承旭的称呼。
　　“你饿不饿，”他觉得年承旭肚子里空空的肯定得饿，“我带你去吃饭吧。”

　　年承旭用毛巾擦着脸，扭头看了看许星然，点了点头。

　　许星然得知年承旭家没有电吹风，又叹了口气。
　　他略显别扭地帮年承旭把头发捆在脑后，毕竟是第一次给女生扎头发，还曾是小女朋友候选人，许星然脸都有些热，清了下嗓子就转身往浴室门外走：
　　“这样扎着，走走就干了，反正只是前面的一点湿了，而且我也不乐意见你披着头发，乱七八糟的。”

　　走在路上，年承旭脚上那双陈争小时候穿过的小黄鸭拖鞋吧唧吧唧响着，响得许星然眼皮一下下跳着——也得亏年承旭漂亮得过分，不然他早就一脚踹路灯上去了。

　　刚才出门的时候他看了看，年承旭家里没什么鞋，上学他见过年承旭穿的那几双鞋子全在明面上堆着，都很旧，还脏兮兮的。
　　况且年承旭扎头发的发圈居然是个什么图案都没有的橡皮筋。

　　许星然边走边掏出兜里的钱数了数。

　　搬来这片民宅之前，许星然可以说是有钱到富二代级别，虽然只和奶奶两个人住，但却是市区黄金地段的公寓楼。
　　前段时间，奶奶告诉他，他那个富得流油的爹死了。
　　不清楚原来的房子怎么处理的，但他知道奶奶带他搬来民宅、他现在的零花钱，都用的是奶奶的钱。

　　不能做到把钱甩人脸上了，但也不至于扣扣索索的，毕竟自从奶奶用自己的钱给他零花钱开始，他就不乱花零花钱了，再加上搬来之前剩的，加起来还是有许多的。

　　年承旭吧唧吧唧一路跟着许星然走到街道上，人一下多起来，四周都是霓虹灯，夜景喧闹的同时也很漂亮，年承旭一边走一边望树上的那些星星形状的彩灯。

　　陈争比年承旭高，而许星然更比年承旭高，甚至比陈争还高，年承旭和他走在一起差出一大截。
　　比起年承旭身上那套，可爱程度和吧唧响的小黄鸭拖鞋相当的衣服，许星然穿的衣服没有什么儿童装的特点，看上去最起码像个国中生。
　　“哥哥”带着“妹妹”走在路上，这一温馨可爱的场面不断地吸引路人投去目光。

　　许星然不是没想起来没让年承旭换衣服，实在是他对那个产生过呕吐物还没开窗的卧室有阴影。
　　而且年承旭并没有吐到衣服上。
　　比起让年承旭多进一次那间卧室、换一身放在那里面的衣服，还不如就这样穿着，最起码他没那么想吐。

　　走到平时买衣服的品牌专卖店，许星然手伸进裤兜摸了摸钱，深吸一口气，扭头往里进。

　　年承旭眨了眨眼睛，拉住许星然的手往外拽。
　　“怎么了？”许星然皱眉回头看他。
　　年承旭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肚子。
　　——许星然说带他吃饭，但这是衣服店。

　　“……”

　　你准备穿成这样跟我去吃饭吗？

　　最终还是忍住没说。

　　许星然妥协了。

　　一路带着年承旭到Pizza Hut，许星然的手还被年承旭拉着。
　　毕竟决定不把年承旭当作小女朋友候选人还不到半天，甚至不到一个小时，给年承旭扎过头发的许星然又害羞了，此刻脸蛋飘红，清了下嗓子，抬起被年承旭拉着的手指了指店门，“到了，你放开我吧。”
　　年承旭抬头看了看许星然，又扭头看了看店门，点点头松开了手。

　　两个小屁孩没有大人陪同就来消费，其中一个吧唧吧唧走进去看上去还很小，店员都有些发懵，但一笑起来都比平时亲切了不少，就像是幼儿园的老师一样，膝盖弯曲双手扶在上面，对年承旭笑道：
　　“小朋友想吃些什么呢？”
　　“麻烦拿菜单过来。”
　　许星然说着自顾自抓住年承旭的手腕，把人带到空位坐下。
　　“呃……”店员没见过这么高冷的小朋友，反应过来时却没生气，反而觉得这另一个大点的小朋友也很可爱，“好的小朋友，请稍等哦～”

　　……
　　“啊啊啊——那两个小朋友好可爱哦……”
　　“眼睛都很大，灯一照亮得简直像葡萄，我现在算是懂了，亲眼一看真的像葡萄……”
　　“一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吧，长得不像，女孩子应该是混血或者外国人，但真的特别漂亮……”
　　“小朋友带小小朋友来吃披萨，真的好可爱！还是两个小睫毛精，真的真的，你们去看看去看看……”
　　……

　　一时之间，016号座位围满了人。
　　毕竟是工作时间，员工不敢过多停留，最多是拿手机拍两张照片，但一传十十传二十的，上餐的时候还会忍不住跟顾客说两句，导致很多人都去看——

　　可爱的事物不同于其他，真的很容易吸引人，比如小动物，小朋友。

　　“小朋友，你好可爱呀——你是她的哥哥吗？也好可爱哦。”
　　女生拿着自己的餐品放到016号桌，“来，姐姐请你们吃——姐姐能跟你拍张照片吗？”

　　透亮的大眼睛带动浓密的睫毛眨巴，眨巴，又眨巴。

　　年承旭看着带粉色壳子的手机，没有反应。

　　女生只当是小朋友太小，不明白，于是坐到年承旭身边举起手机，“来，看这里，茄——子——”
　　年承旭看了看手机屏幕里女生的脸，想了想，学着女生的表情呲了呲牙。
　　女生愣了一下，噗嗤笑起来，连忙和年承旭靠得更近拍了几张：
　　“你真的好可爱哦。”

　　“……”许星然坐在对面，略微蹙眉看着冒傻气的年承旭。
　　这要是他的小女朋友，他肯定不让拍。
　　可是，不是。
　　所以只是略微蹙眉。
　　因为那么漂亮的人却冒傻气而略微蹙眉。

　　但是心里不舒服是怎么回事。
　　三年级小学生许星然不太懂这种感觉，因为是九年人生中第一次拥有这种感觉。

　　年承旭没吃过披萨，不知道怎么吃，双手扶在桌边看着坐对面的许星然。

　　“……”

　　许星然叹了口气。

　　年承旭学着许星然的样子拿起一块披萨，可是他一只手拿不住，就只能左手学右手一起拿住，从尖角咬了一口，这才算是吃起来。

　　披萨比煎蛋还要好吃，年承旭不知道怎么表达。
　　他看着许星然嚼得比较慢还没什么表情，于是扭头看了看旁边桌上的人。
　　然后回过头放下披萨拍了拍桌子，看许星然看过来就重新用两只手拿起披萨咬了一口，边嚼边闭着眼睛缓慢地摇头。
　　“…………”

　　许星然愣完神，想要在叹气和蹙眉之间取决一下，突然噗嗤笑了出来。

　　“……………………”

　　许星然没反应过来自己的笑，边笑边愣，笑得眼泪花都从那双桃花眼上挑的眼角冒出来了。

　　听到笑声年承旭就睁开了眼睛，看着许星然的表情想了想，开始继续按照之前那样吃。

　　今天是五一放假的前一天晚上，但时间一晚街上还是没多少人，毕竟明后两天只是中、小学生的春假，许星然边走边计划了一下，突然想起一件事，扭头问年承旭：“你今晚不回去行吗？”

　　年承旭看了看许星然，想了想，点了点头。

　　许星然一愣，他没想到年承旭这么简单就答应了——他只是想到那间产生过呕吐物还没开窗的卧室就下意识说的，他甚至都没想过年承旭不回去之后要怎么办、要带年承旭去哪。
　　可下一秒却记起另一件事——年承旭写在本子上的那些话。
　　许星然不自觉皱了皱眉，但不知道说什么，别人的家务事，这种事是他触及不到的。

　　重新走回那家衣服店，年承旭这次跟着许星然进去了。
　　按照节气来说，谷雨是春季的最后节气，接下来就到立夏了，要是按照气温来说，今天的气温就已经超22℃了，许星然在衣架前看来看去，一直不满意。
　　“这件有她穿的号吗？”
　　许星然指着运动衫回头问道。

　　几个店员从俩小屁孩进来就在一直盯着看，时不时被萌得笑一笑，多数时间都在看跟在那个小大人屁股后面的小朋友——
　　脚上的小黄鸭拖鞋吧唧吧唧响着，跟得很稳当牢固，生怕走丢了一样。
　　“没有哦。”店员微笑着再次遗憾道。
　　许星然眉又是一皱。

　　年承旭的衣服在这种主营成人装的品牌装卖店非常难买，码数过于小，青少年的码数标准根本就蹭不上，只能买亲子装类的儿童装。

　　许星然愈发烦躁，脚步顿住深吸一口气，拉起年承旭的手就往出走。

　　“我不喜欢童装店的衣服……”许星然走到店门口就松开了软乎乎的小手，又一顿，重新牵在手里，看了看年承旭，“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年承旭眨了眨眼睛，抽回手，和另一只手放到嘴边哈了口气，搓了搓，然后又牵住许星然的手，抬起头看着他。
　　“…………”
　　许星然咳了一声：“……恩热了，你放开我吧。”
　　年承旭看了看许星然的嘴巴，点点头放开了手。

　　许星然再次妥协了——他带着年承旭去了一家童装店。

　　五彩斑斓，幼稚，丑。
　　许星然嫌弃地逛了一会儿，突然看到一条纯白色纱裙。
　　并不是普通的儿童纱裙，而是像迷你版的婚纱一样，他愣愣地转头问店员：“这是婚纱吗？”
　　店员正盯着年承旭看，心里直呼好可爱，因为对方在看自己，所以年承旭也在盯着店员，这一对盯就因为店员不移开眼睛对盯了很久。
　　闻言店员终于移开视线看过去，笑道：“是的，这是儿童婚纱。”
　　“…………”
　　许星然对童装店的认知被狠狠打破了。

　　“只不过比较贵，”店员看了看店门，还是没看到大人的影子，回头笑了笑，“那边还有差不多款式的公主裙，因为不是礼服做工，所以——”
　　许星然抬手打断，眼睛还在盯着那件纯白色纱裙，突然他扭头看向年承旭，紧接着道：“麻烦把这件裙子取下来给她比一比。”

　　店员对小屁孩的认知也被狠狠打破了。
　　这么小的男孩带着小女孩买衣服就算，还听到是婚纱就表情微妙起来了？
　　老天爷。

　　店员有些颤地吸了口气，重拾服务精神，取下码数差不多的婚纱提到年承旭面前——
　　结果店员的表情也不受控地变得微妙。

　　年承旭抬起头看了看两张脸的表情，弄不明白，低头去看比在身上的裙子。

　　“……啊！”店员终于忍不住地轻声尖叫，收回一只手捧在脸上，神色看上去甚至很幸福，“小朋友，你是迪士尼在逃小公主吗，好漂亮啊。”
　　听到代表性别的公主，年承旭看着店员摇了摇头。
　　店员愣了下。
　　——像他们这种老牌购物广场的童装店每天顾客都很多，像这个年龄的小朋友都很喜欢被叫做公主的。

　　“多少钱？”许星然开口道，“我要了。”
　　“……啊？啊，”店员回神，却又再愣神。
　　真叫她猜对了？老天爷？
　　店员强拾服务精神：“这套婚纱加上发饰算下来一共3100。”
　　（＊约人民币700元）

　　许星然听得眉皱了下。
　　——他兜里的钱完全不够。
　　“麻烦帮她换上，我马上回来。”许星然转身就往外跑。

　　店员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公主”也跟着跑了——
　　然后被小男孩按住肩膀，说：“你在这里等着我。”
　　那极为认真的模样就像在承诺什么一样。
　　“…………”店员愣愣地看着“公主”又走朝她走了回来。

　　“……那我们去换裙子吧～”店员再次强拾服务精神，对年承旭笑道。
　　年承旭抬着头看了看裙子，又看了看女人，点了点头。

　　礼服专用试衣间里。
　　年承旭脱下裤子，伸手扯了扯脱裤子时有些被脱下去的裤衩。
　　看到四角裤的店员眨了眨眼睛，没反应过来。

　　年承旭去抓裙子，吓得店员忙回神：“诶诶——小朋友，裙子的拉链还没拉开，我来帮你穿。”
　　毕竟这款婚纱不便宜，万一小男孩是个“负心汉”跑了不回来，裙子又被小朋友扯坏她就只能躲墙角哭去了，她总不可能把小朋友当人质压在这儿，她还要下班的，况且到现在都连大人的影子还没见着。

　　将裙子整理好，往头上戴皇冠的时候，店员忍不住对着落地镜里的年承旭问道：“你是外国的小朋友吗？”
　　年承旭的眼睛一直在向上看，盯着镜子里那个，闪着极为璀璨的光的东西，有些迟钝地摇了摇头。

　　“啊？”店员又是一愣，愣神地盯着年承旭看了看，恍然大悟后又猜测道：“那你是新疆的小朋友吗？”

　　年承旭来市里的这不到一年，听过不止一次这样的询问，都是一些关于——“你是外国人吗？”“你是美国人吗？”“你是新疆人吗？”……
　　来来回回就是那些。
　　他点了点头，但点得很轻，眼睛还在盯着镜子看自己头顶上的东西。

　　“真的啊？”店员惊喜道，发现小朋友好像害怕皇冠会掉下去，于是双手扶住皇冠，对镜子里的年承旭笑道：“我来帮你重新梳一下头发吧，你的头发有些乱了，梳个漂亮的头发，会更漂亮的。”
　　年承旭在镜子里看了看女人的手，学着伸出手去扶住，点了点头。

　　店员取下年承旭的发圈时，发现发圈是捆青菜的那种皮筋，愣了好几秒。
　　她心里有一种类似难受的感觉，抿了下唇，又出去在饰品区拿了一个发圈，反正不贵，就当是送给小朋友的礼物了。

　　让店员没想到的是，那个小男孩居然真的不是小“负心汉”，来的时候跑得满脸通红，哈啊地大口喘着气，看得她下意识都去倒了杯纯净水过来。

　　听到许星然的声音，年承旭转身走了出去，这是女人教他的，说是“惊喜”，女人还说“皇冠不用扶，不会随便掉下来的”。
　　年承旭这才知道那个就好像有许多星星在上面的东西叫皇冠。

　　“恩——”
　　许星然一转头愣住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瞬时睁大。

　　察觉到脸热时，许星然移开视线，对店员道：“谢谢。”
　　“啊，不谢不谢啦。”店员心说，这小男孩不光不是“负心汉”，还有礼貌，模样也长得漂亮，妥妥的小绅士啊。
　　这么一看还挺配，小公主和小王子。
　　然后猛然反应过来，心里直呼老天爷，罪过罪过。

　　随着年承旭又走了几步，回过神的许星然这才察觉到一件事，可因此又愣住了——

　　吧唧。
　　吧唧。
　　吧唧，吧唧，吧唧……

　　“……………………”

　　许星然突然感受到一股无名火气，立刻扭头去鞋子的货架找鞋子。
　　店员明白过来忍不住笑着，跟了上去，“她年龄还小，我不建议穿带根的水晶鞋，容易扭到脚或者摔跤，牛筋平底的那几款水晶鞋也挺漂亮……”
　　“不，”许星然抬手打断，稚嫩的脸上堆满了阴沉，“只要不响就行，什么鞋都行。”
　　店员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捂嘴又笑了起来，挑了一双牛筋平底的水晶鞋给许星然看：“这双怎么样？”

　　许星然还处于无名火中，没心情挑鞋子，瞥了一眼又回头看了看，往收银台走道：“帮她换上吧。”

　　小朋友年龄小，大概不知道自己的鞋码，店员扶住年承旭的胳膊，让他脱下来一只拖鞋看了看鞋号，去取鞋的时候还是被许星然逗得止不住地无声笑着——
　　看来小男孩不是绅士类型的。
　　但一定是个宠妻小狂魔。

　　店员想着想着愣了下，又在心里直呼老天爷，罪过罪过。
　　——嗑这么小的cp，不要命啦？！

　　在小男孩一句“不要了，帮我扔了谢谢”后，店员提着袋子里的旧衣服目送俩小屁孩走出了童装店。

　　走在购物广场，许星然的无名火已经消了，可是来来往往的男人女人全都在看他身后的年承旭。
　　“你走来我旁边，”许星然蹙眉转身拉住年承旭的手，“这么多人，我拉着你，别丢了。”
　　年承旭今晚这么这么的漂亮，况且不光今晚漂亮，万一被捂着嘴抱走就玩完了。

　　结果看的人更多了。

　　一条街的距离后是一个十字路口，正中央的圆形三层喷泉还在喷水，有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嘻嘻哈哈地玩着水。
　　购物广场很大，人倒是也比街道上的多，年承旭边走边看，需要大幅度扭头的时候都会伸出另一只没被许星然牵着的手去扶皇冠。

　　经过美食街的路口时，许星然转过头想问问年承旭，走了这么久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再吃点夜宵什么的，突然感觉心脏跳得有些痒痒的，但又同样是九年人生中第一次拥有这种感觉，不知道这股感觉是什么。
　　许星然捏起拳头砸了两下胸口，重新转头，结果发现年承旭扶着皇冠站在台阶旁不动。
　　他重新走回台阶上，疑惑地打量年承旭：“怎么了？”

　　年承旭没穿过裙子，况且这个裙子让他低下头看不见自己的脚，台阶不止一阶，他分出一只扶着皇冠的手指了指台阶，然后抬头看着许星然。
　　“……”

　　许星然一动不动地站着，又砸了两下胸口，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毛，吸了口气，过去牵住了年承旭指台阶的那只手：
　　“我扶着你，你慢慢试着下。”
　　“步子迈小一点。”
　　“你这个叫蓬蓬裙，平时下台阶要抓住裙摆，今天你戴着皇冠，我才扶你下楼梯的，因为我看你一直扶着皇冠。”
　　“……说了这么多，还有就是……恩……
　　“你穿这个真漂亮。”

《少年的狂》
何彦松x年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