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

　　一路两人都不再说话，到了家贺兰同学拿了烟和打火机去了阳台，钟毓在客厅站了一会儿，然后开始看他在这个家里的东西。

　　想把他清除应该很容易吧？

　　“哥哥，我还是跟你解释一下吧，总要把话说清楚。”钟毓也到了阳台。

　　贺兰同学将烟盒递给他，问道：“来一支？”

　　钟毓摇了摇头。

　　“去年夏天，有个有钱人在满堂花点了十几个人，带我们去XXX包场玩。有钱人的钱不好挣，很少能遇到人傻钱多的，尤其是知道我们就是吃这碗……”意识到自己又开始诉苦了，钟毓赶忙打住。

　　“酒喝太多了，不能恶心人，只能跑到外面的卫生间去吐。打扫卫生的阿姨怕我弄脏了她刚擦干净的洗脸池，就在旁边看着我，我……”

　　钟毓缓了一口气，继续说，“我看到她第一眼时，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几乎是下意识的去看她胸前的铭牌。我确实说谎了，我知道我妈的名字，就算她不寄来那一封信，婶婆也不可能不告诉我的。”

　　“母子相见也没有什么，她的神情一直很淡，说没想到我能活。但她看看我，又没有其他话了，我当时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不是她的骄傲，她不想认我也正常。”

　　“我问她寄了几回钱给我，她说就一次，里面装了两百块。我以前还以为她可能寄了很多钱给我，但都被婶婆的家人昧了，我有过很多次的设想，甚至跟人家吵架的时候还说我妈一定会回来接我的，我要报仇，谁骂过我，谁打过我，我都记着。”

　　“我们就只说了两句话，她就说她要去忙了，我赶忙又问她我是哪天生的，她说她记不清了。我抓住她，说问她最后一个问题，她猜出我要问她什么了，叫我不要去找。她说本来就是她失德，我也只是个孽种，既然我活下来了，我的命就是我自己的，与父母都无关。”

　　“我放开她，叫她再等我一下，我身上没多少钱，去问乾乾拿了两千现金给她。她犹豫了片刻，抽了两张，没跟我说再见就走了。我到底不甘心，又追上了她，求她还是告诉我吧，我就想知道我爸爸是谁。”

　　“然后她就告诉我了。”

　　“一开始我没想过要去见，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我都想象了二十多年了，要死心也画上句号是不是？”

　　“他又不是普通人，想见他一面还真不容易，我这样的小人物，很难找到机会。”

　　贺兰同学掐了手里的烟，问：“所以我成了你的另辟蹊径？”

　　钟毓疯狂摇头：“不是的，不是！”说完之后又沉默了，半响低声道，“是，是的，因为你，让我了解了钟离哥哥，更是让我见到了……”

　　“但到今天，不是我的蓄谋，我没那么大的能耐。那天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玩味，我承认后来我是故意的，可我，我也是认真的！我很意外你那么有趣，也很意外你那么好接近，更意外原来你们这种人也会生病！”

　　“告诉我你母亲的姓名，你遇到她的具体时间、地址。”贺兰同学说。

　　钟毓如实相告。

　　“你后来没再跟她联系吗？”贺兰同学问。

　　钟毓摇头。

　　贺兰同学又点了一支烟，拿出手机给钟离打电话，将钟毓说的又给复述了一遍。

　　钟毓呆呆的望着贺兰同学，弱弱的恳求道：“可不可以不要去打搅她？”

　　“不会，只是去探探虚实。”贺兰同学也看着钟毓，说道，“还是谨慎一点好，毕竟谁都赌不起！”

　　钟毓：“……”哥哥一点都不信他了。

　　“吴振声的事情你还是要感谢钟离的，不是他，你的麻烦可不是一点点。”贺兰同学说，“钟离帮你的也不是一点点，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

　　钟毓“嗯”了一声，小声说：“谢谢。”

　　“那我也拜托你一件事，虽然这个请求很过分。”贺兰同学将手中还没有抽完的烟给掐了，伸手搭在了钟毓的肩上，眼神对着他说道，“你那个爹别认了，可以吗？”

　　“嗯嗯。”钟毓连连点头，“不认，我本来就没想认，如果你们不知道，我也永远不会说的。”

　　“那还有谁知道吗？”贺兰同学问。

　　钟毓愣了愣，潜意识的要摇头，迟疑了一下回道：“胖子他们三个知道！”

　　贺兰同学望着钟毓，目光一时很晦暗。

　　“胖老板每年纳税近千万，手上其他资产也不少，可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也是家里人流血流汗挣的。阿丙家里是个烂摊子，她虽然从家里跑出来了，可有家跟没家是两码事。猴子的后顾之忧就更多了，他穷苦出身却有着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在外飘荡了这么多年，几乎人生还没怎么开始呢。”

　　钟毓的神情又变成了呆。

　　“钟毓，你连资本都玩不过，就别说权力了。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吴振声的背景和实力，可捏死他也不过是某些人的一念之间。你不该恨钟离，虽然你们是兄弟，可你们的起点差太远了。做错事的人不是他，而欠你的人也无力给你弥补，所以……对你很不公，尤其还是我来跟你说。”

　　钟毓：“……如果不是哥哥，死的人是不是就是我？”

　　贺兰同学转过身，想再抽烟发现已经空了。

　　“不会。”贺兰同学闷声说。

　　“我的命很大的。我被吴振声抓到过两次，他女儿都被他吓成了精神病，我……如果不是命大，我也活不到现在，哥哥完全没必要为我……”钟毓嘴唇颤了颤，又说了一声，“谢谢！”

　　贺兰同学看着窗外没再说话。

　　钟毓站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阳台，三脚在他们回来时叫了两声，发现气氛不对它就跳上了冰箱顶。这会儿钟毓给它拿了一只鹌鹑干，它跳下来闻了闻没吃，转过来先在钟毓的腿边绕了两圈，然后又去蹭贺兰同学。

　　流浪过的猫吃饭基本上都会很凶，已经给三脚很控制了，可它每次都把碗舔的很干净，它又不像别的猫那样爱叫唤，太乖更叫人心疼，不自觉的就会给它加餐加量。

　　加上它可能本身也是那种大骨架大体格，来家两个多月都养成巨猫了，也由一开始的眉清目秀小仙女变成了浑身都是圆鼓鼓的胖猪，抱它时间长一会儿手都酸。

　　巨猫归巨猫，毕竟还是个刚成年的大姑娘，精力旺盛身手矫健，学习能力还经常超纲。它一个残废还能用马桶上厕所，上完了还知道冲水，比它爸都强。在家里跳上跳下，三只脚完全不影响它发挥，以猫的灵敏性无意撞掉东西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它就是手贱。

　　特意买的猫爬架它也不稀罕，叫它不要抓沙发，它自己也知道的，说它两句生气了，故意去挠两爪子。做错事了还一脸楚楚可怜的望着你，表现的特别无辜，真是跟它爸一个叼样！

　　贺兰同学低头看着三脚，回来还没换衣服，他的裤子又遭殃了，一腿的毛。但他没在意，直接弯身把三脚抱起来了，贴身抱的，任由它两手搭在肩头，还用下巴蹭它的脑袋，听它呼噜噜。

　　穿过客厅，先在卫生间看了一眼，又瞄了一眼卧室，最后推开了书房的门。

　　钟毓拿出了他的那个黑色背包，上面的小玩偶挂件刚被它解了下来，见到贺兰同学正盯着它看，解释道：“这是很多年前一个粉丝送我的，那时候我还是练习生。”

　　“那就留着。”贺兰同学说。

　　钟毓咬了咬嘴唇，低头看着手里的小玩偶：“已经很旧了。”

　　贺兰同学不接话了。

　　钟毓也没有说话。他并没有收拾东西，但他的样子很像要收拾东西走人了。

　　定了定，贺兰同学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说：“不早了，先去睡吧！”

　　钟毓抬眼望着贺兰同学，很快目光又逃离开，换了衣服去洗脸。为了今晚的晚餐，他还特意化了妆，只是眼睛肿了，隐形眼镜都戴不上。

　　躺上床，贺兰同学给他端了一杯温水，拿了两颗消炎药和退烧药给他，他又起来乖乖吃了再睡下。

　　“哥哥，你还跟我一起睡吗？”钟毓躺床上缩在被子里问。

　　贺兰同学说：“家里只有一张床，这么冷的天，我不想睡沙发。”

　　可是钟毓等了很久贺兰同学却不来睡觉，他只好又下去，看到贺兰同学开了电脑在书房忙。

　　“还没结束吗？”钟毓问，“你怎么不开空调，这样坐着不冷吗？”

　　贺兰同学转过脸来看着钟毓说：“我穿得多不冷，还要再忙会儿，你睡你的，别等我。”

　　“哥哥——”钟毓身体打了个颤，小声祈求，“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气？你还能原谅我吗？”

　　贺兰同学脑袋歪了歪，做出不解的样子，然后好声好气道：“我在备课宝贝，今年我还想评先进呢！”然后又撅了撅嘴，“但多半是评不上了，我下半年才来的，不够资格。可也要叫人觉得遗憾，明年就能想到我呢。”

　　钟毓：“……”

　　哥哥都不想谈了，钟毓只好转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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