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崩乐坏

　　明察司的吴仲与王凝失踪数日。案子报到了典刑司，秋景深派了人去查。
　　端阳的第二日，公主求得玄帝恩准去探望王掌司。
　　审讯中的犯人一般不允许见外人，但公主说这个规定是怕里外对口供，她和王掌司没有对口供的必要，她只是想看看自己的旧部下。
　　玄帝准了。
　　这些都是传闻，大家谈论时也感叹了一回公主念旧的心。
　　龙宿薄来到典刑司，司员恭敬地将她引至一间密监，告诉她王掌司一直被关在这里，由秋掌司亲自审问。
　　龙宿薄一进密监，就看见王宠虚弱地蜷缩在草席上，面容憔悴，呼吸微弱，仿佛遭受过极大的折磨。
　　她惊住了，秋景深让旁人都退去，门关上后，龙宿薄不可思议地问，“你对王掌司动了刑？”
　　“怎么可能对王掌司动刑。”
　　“那这到底是——”
　　“公主，”王宠气若游丝地说，“是我让秋掌司不要给我饮食。”
　　“为什么？！”
　　“为了骗过细作，每一个环节都必须逼真。”
　　“这么多天，你都没吃东西？！”
　　秋掌司说，“前天我怕他出事，给了一点米汤。”
　　龙宿薄流着泪说，“王掌司，你这是何苦，今天我是求得哥哥的命令来看你的，就让我使一点公主的性子吧。”
　　关王宠的密监被猛然打开，龙宿薄流着泪吩咐，“就说是我说的！今天是节庆，让人给王掌司做些米粥。”
　　秋景深说，“公主，你这样会让属下很难做。”
　　“我不管！你们快点去做！”
　　秋景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算了，先依公主。公主，我稍后会就这件事请示玄帝。”
　　“随你去说！”
　　典刑司的司员面面相觑，赶紧去太官署讨粥。
　　片刻，粥来了。
　　令龙宿薄和秋景深意外的是，送粥的人身后跟着脸色惨白的炷之端。

　　半个时辰前，炷之端再次给玄帝送餐，意外地听见龙藏玄冰冷地在活门那头问，“是谁？”
　　他怔怔地说，“炷之端……”
　　龙藏玄的声音缓下来，“没遇上什么异常吧？”
　　“没有。”
　　龙藏玄与他约定过，如果被人威胁，应该如何回答。
　　听见炷之端的回复，龙藏玄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饭端回去，从现在开始，我吃净素，也通知宿薄吃净素，然后请秋掌司立即派人去太官署，有人杀人藏尸，把肉混在了饭菜里。”
　　炷之端手中的食盒掉在地上，肉洒了一地。
　　听完炷之端轻声在耳边说的话，秋景深的脸变色了。而后，炷之端告诉公主，玄帝要她这段时间吃素。
　　“我近来胃口不好，一沾油荤就恶心，一直是吃素的。”
　　王宠虽然极度虚弱，看见这幅场景，却笑了。
　　门还开着，秋景深的语气严厉起来，“王掌司你笑什么？”
　　“你这几天总是问我把吴仲与王凝藏到哪儿去了，我说过了，他们才是细作，你不信，好吧，我现在告诉你，他们在哪儿。”
　　“在哪里？！”
　　王宠笑着说，“你们好好搜搜太官署，应该能搜出一些挺有意思的东西。还有，别忘了问今天做饭的厨子，给玄帝做的是什么肉。”
　　秋景深严肃地说，“公主，属下要外出查探，你留在这里不方便。”
　　龙宿薄意识到王宠与秋景深都比她更擅长应变，“我喂王掌司吃完这碗粥就离开！”
　　秋景深吩咐司员道，“好好看着，稍后送公主出去。”
　　“是。”

　　太官署。
　　“我探过了，玄帝真的不在邪域！” 绣衾小声说，“王宠没有骗王凝，他真的想放她走……”
　　矮胖男子着急地说，“我就说，我们早就该走了，再拖晚一点，被典刑司查到名单就死定了！”
　　“要留个信告诉不疑和扶苏姐吗？”
　　“别，我们赶紧走——”
　　外间忽然一阵喧哗，夜色中，传来秋景深的声音，“给我把太官署围起来！”
　　两人脸色惨白。
　　又听见太官署令的声音，“秋掌司，出什么事了？”
　　“今天膳食用的是什么肉？”
　　“我查一下……是……番猪肉……”
　　“什么叫‘番猪肉’？”
　　“我也以为我看错了……”
　　杂乱的脚步声与火光，似乎是典刑司正在赶出所有的厨子。
　　“我先去应付一下，你赶快找机会逃走。”

　　典刑司在太官署各处找到了剩余的“番猪肉”及“番猪骨”，并掘出了头骨。
　　太官署令吓坏了，“这几日的膳食安排有被人涂改的痕迹……原本只是猪肉……”
　　“这件事先不要宣扬，”秋景深吩咐道，“问一下是谁负责今天的膳食。”
　　配菜与厨子被叫来了。
　　“这种肉怎么敢做给玄帝吃？”
　　厨子不安地说，“我没做过、也没听说过番猪肉，手感是有些奇怪，但膳食单里是这么写的，就照普通猪肉做了……玄帝是吃坏肚子了吗……”
　　秋景深回到典刑司，进门就厉声问王宠，“是不是你杀人灭口？”
　　王宠慢悠悠地说，“我在牢里怎么可能杀人？”
　　“今天吃了粥，又来劲了是吗！——”
　　门关上了。
　　“这是此时还待在太官署里的外司人的名单，及他们探访的对象。”秋景深沉吟着说，“他们选择藏尸太官署，那里一定有细作。”
　　“不止，”王宠看着名单露出一个让人害怕的笑容，“秋掌司，太官署的位置很特别，他们选择那里只有一个原因，藏尸反而是顺手为之。”
　　秋景深明白了，“那是他们碰头的地方，因为离各自的位置都差不多。”
　　他们的视线共同投向了名单中的大盈司、左枢阁及帝阁。
　　“秋掌司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秋景深冷笑，“接下来就是典刑司的特长了，我心中已大概有数，司员正在盘查更详尽的证据。”
　　“王宠反正无事，愿听秋掌司高见。”
　　秋景深笑了笑，“屠宰处坏了一把刀，请太官署令检过了，活干得有点糙，还用错了工具，这块的人排除，就剩库房、配菜及厨子这三处。
　　“事发突然，细作来不及处理整尸，也不敢弄太大的动静，只把有特征的部分埋了，其余藏在库房里，想趁着饮食消耗瞒过去，并为此改了膳食单。”
　　“什么人有机会改膳食单？”
　　“所有人，膳食单是公开放置的，太官署的流程是这样，太官署令根据库房提报的情况，制定数日内的膳食单，配菜者根据膳食单去库房申领食材，再协助厨子处理。”秋景深微微一笑，“我要考一下王掌司，你认为细作在哪里？”
　　王宠也笑了，“容我一思，改膳食单的目的不是为了骗过厨子，就是为了骗库房给出‘正确的肉’，因为厨子一定会发现肉不对劲，除非膳食单里写的是罕见肉，所以这两边一定没有勾连，配菜是无所谓取什么肉的。但王宠倾向于是库房有问题。”
　　“为何？”
　　“如果库房是细作，一张膳食单即可骗过厨子，厨子要骗库房则难得多，可不是改一下膳食单就行的，库房是负责接洽大盈司与屠宰处的人，有没有‘番猪肉’这种奇怪的东西他难道不知道？配菜要求取这种肉的时候，就应该发现了。”
　　秋景深笑道，“不愧是王掌司，我已安排明日核对库房的笔迹。”他感叹道，“人肉一般吃不出来，没想到玄帝如此敏锐，立刻就察觉了，否则还不知道这件事要何时才会被爆出来。”
　　王宠面上浮起一丝不咸不淡的笑意，“不是玄帝。”
　　“那是谁？”
　　王宠不再言语，秋景深忽觉他眼中似乎深藏着一抹十分可怕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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