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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中丞
晟宁宫。
已经是五更天了,天马上就要亮了。
晟宁宫内的宫人们进进出出,脑袋花白的太医们彻夜未眠,在宫院里搭了个棚子,忙的是焦头烂额。
大法师走出晟宁宫,看着东边方向的启明星,在旁伺候的宫人立即端上了一杯清茶。
大法师摇摇头,长长的胡须一抖一抖。
宫人便将茶收走了。
宫人离开后,冯保儿走了过来。
四下无人,他便给大法师磕了个头,然后恭恭敬敬的道了声:“师傅。”
大法师:“冯大人,无需多礼。”
冯保儿从地上起来,一脸谦恭,“徒儿的命是师傅给的,徒儿的名字只有一个,就是‘明月’。”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大法师看着这宫里一片忙碌,又接着对冯保儿接着道:“你辛苦了。”
“本分之事,何来辛苦,”明月道。
冯保儿,京畿人氏,家中有七十老母,还有哥嫂和一对侄子,中运二十六年入宫,可一次当差不当,被杖责至死,明月顺应大法师的意思,入宫替代了冯保儿。
这时,又有一个宫人,一路小跑过来,被晟宁宫门口的人给拦了,明月见状便高问一句:“怎么了?”
“十八……十八王爷,求见!”
明月:“陛下还未清醒,与十八王爷说一声,不用进宫了。”
“是!”宫人再次迈着小碎步朝宫外走去。
而此时的晟宁宫里,中运帝却已经是醒了,躺在病榻上,双眼无神,好似一具空空的尸体。
有些时候,活着还真不如死了,死了一了百了,活着一睁眼,便要面对万千难题。
大法师再次折进去了宫内,示意明月将中运帝扶起,双手运功,输了些许气力进去中运帝的身体,中运帝的神志才有了些许清醒。
“大法师……”中运帝微微开口,“寡人还有多长的时间?”
“陛下乃真龙天子转世,自然寿与天齐。”
中运帝摇摇头:“你和我说实话。”
去年年底,中运帝龙体抱恙,本就该死了的。
却因为大法师强行逆天之术,将中运帝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不过就算拉了回来,也不过一年的光景。
如今,中运帝再次昏迷,太医全部束手无策。
又是靠着大法师,凭一己之力将景帝唤醒,这不过,这次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大法师想想,道:“寿与天齐。”
中运帝知道他不想把时间说出来让他难过,但大晟等不了,中运帝一旦驾崩,皇位未定,留了后世的便是一堆烂摊子。
中运帝:“寡人,不能对不起天下黎民。”
大法师:“天人合一,顺其自然。”
神神叨叨的大法师,若是不愿开口,那便无人可以逼他。
中运帝叹了口气,转头与冯保儿道:
“拿纸笔过来,寡人要立遗诏。”
明月一愣,但还是转身将纸笔拿了过来。
“寡人身体有恙,不能亲自执笔,寡人口述,你代为执笔。”
“这……”明月有些犹豫。
“你这是打算抗旨不尊吗?”
“小的不敢!”明月立马道,乖乖的将纸摊平。
于是,当着一个‘太监’和大法师的面,中运帝缓缓的道出了自己的身后的打算:“……”
将最后一字说完,景帝的脸上才有了些许的轻松。
转头又道:“这份遗诏,还请大法师替寡人保管,待寡人百年后,临朝宣读。”
“遵旨,”大法师恭敬道。
“寡人身体欠佳,这朝,恐怕是上不了了,”中运帝继续道,“传寡人口谕,这段时间由十三皇子淳于翤监国,代理朝政。”
“是。”
大法师见中运帝恢复了生气,便一拱手准备离开,却不料中运帝开口:
“老十八,他……如何……处置?”
大法师:“如何处置,单凭陛下心意。”
在朝堂问题上,大法师就像是个安慰剂,问了也是白问。
中运帝喃喃,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十八皇子淳于翾,行为不恭,有失仪德,废黜其爵位,贬为庶人,一月之后逐出京都……”
大法师笑而不语。
中运帝又缓缓摇头,“他是赋税司的头,他若是被废,整个赋税司便也废了,这大半年的心血将付之东流……”
十八王爷淳于翾,伙同赋税司一群人抬棺游街的事,景帝还不知道。
于是冯保儿道:“方才,十八王爷淳于翾过来求见。”
中运帝沉默了片刻,继而道, “往后,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老十八便不必进宫了,寡人,经不起折腾了。”
“是。”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草木一秋,黄绿满园。
十八王爷抬棺游街,在这晟京里闹的是满城风雨。
这风头从初秋一直吹到了中秋,可偏偏就是吹不进宫里去。
皇帝虽然苏醒了过来,但身体未见好转。
宫里的人,朝堂上的人,都心有默契,无人提及那抬棺之事,以免再激得皇帝喷出一口老血,彻底归了西。
打人失德,吏改失心,抬棺失人。
中运帝虽然没有责令十八王爷闭门思过,抑或是做出相关处罚,但宫里是不会再放十八皇子淳于翾进去了。
所有人都知道,十八王爷段暄,彻底失了圣心。
‘升官发财’整个队伍绕了京都,然后又绕了紫禁城,最后停在了太庙门前。
这一停就是半月。
十八王爷淳于翾跪了太庙门口,身后是是一口柳木棺材,配得上一句气势恢宏。
太庙的人哪儿见过这阵势,慌了神,立马派人进宫问情况。
宫里给的意见是,爱跪跪,随他去。
段暄不吃不喝不睡,在太庙已经跪了有半个月,好在他从小习武,皮糙肉厚还算抗得住,但饶是这样,太庙里的散官们也是提心吊胆。
十八王爷再怎么行为乖张、桀骜不驯,他也是个王爷,要是真的在这太庙里倒了下来,那恐怕整个太庙都吃不了兜着走。
散官们一脸苦相,又想到御史中丞胡言吾也曾是太庙散官,胡言吾与十八王爷又交情匪浅,于是奉常大人便亲自跑了御史台,希望胡大人能够过去太庙将十八王爷劝走。
御史台的人一听,太庙奉常要找胡言吾,便纷纷都哑了。
现如今,胡言吾跟着十八王爷作死,一不小心整个御史台都能赔进去。
人在朝堂飘,哪儿能不挨刀。
新言官们就算知道胡御史是自家二把手,但也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免得自己被一无名刀给砍了。
最后,还是御史大夫好脾气,告知了奉常大人,“胡中丞去了典库,奉常大人还请去典库看看。”
奉常大人找到胡中丞的时候,已经接近未时。
胡言吾见着昔日的上司求见,也是客气,将典库司里一凳子拿袖子揩了灰,递给奉常大人坐下。
“胡大人,十八王爷之事,下官还请您施以援手。”
典库司弥漫着一股子霉味,为了散味儿,胡言吾又点了一注香。
“十八爷他停了棺在太庙,太庙是皇家的,十八爷也是皇家的,皇家的事,我一个大臣怎好插手?”
奉常:“胡大人,您与十八王爷交情匪浅,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别人说话十八爷不听,但您说,他可能就听了……”
胡言吾咧嘴一笑,“那我为什么要去说?”
“此前发生的一些事,让十八爷在朝堂之上是举步维艰,后面又整出抬棺游街这么一出,轰动全京,好在皇上一直没有怪罪,那说明皇上也是希望这件事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如您去劝,十八王爷正好顺坡下驴,往后,大家也就当没发生过。”
胡言吾:“皇上现如今还病着,现如今由毓秀王爷监国,奉常大人若是害怕此事刺激到皇上,大可直接去求见毓秀王爷。”
奉常脸上的褶子几乎都皱在了一起。
“抬棺游街,停棺太庙,十三爷一直没过问,也是在装聋作哑……”
“啧,”胡言吾听完脸色有些凝重,“奉常大人,下官出身太庙,与您也算是有一段同僚之情,此事倒不是说我不想帮您,只不过,怕是爱莫能助。”
“此话怎讲?”
胡言吾道:“正如您所说,我和十八爷交情匪浅,因此我了解他,有些事情他一旦决定了,谁都改变不了,我就算去劝,也恐怕是无济于是。”
段暄先前去跪光华门时,胡言吾二话不说,也陪他跪。
有些人是不用劝的,他们针对自己的目标有详细的计划,无人能够打断那计划,若是能劝的了,那说明一开始人家就没打算那么做。
胡言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打断了段暄的计划,使得他后面又整出了抬棺游街这一出。
但他知道的是,‘升官发财’比下跪光华门要严重的多,段暄这么做,他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但是,他这次的打算是什么呢?
“不过,还是想请中丞大人,过去太庙一试,”太庙奉常诚恳道。
胡言吾不知道段暄为什么要这么做,见着奉常这样,他又想拒绝,但是看了典库司满屋子的文档。
他便道了一句,“我晚点儿去趟赋税司。”
十八王爷停棺跪太庙,赋税司等人却还在赋税司衙门里风风火火的搞事业。
赋税司的这些大人看来对这件事是早有准备。
听他稍微松了口,奉常缓了一口气,“那还请胡大人多多帮忙。”
胡言吾点点头,又问了一句,“皇太孙,现还在太庙吗?”
一听到皇太孙三字,奉常有些发愣,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依然在太庙诵经,日夜不停。”
太子被废后,皇太孙便也失了圣心。
后来发生的种种,让这个本大势已去的皇太孙再次陷入人生低谷,目前被囚禁在太庙,若不出意外,他一辈子都出不了那间庙了。
既然已经失了势,皇太孙这个名号便也没必要再用了,朝堂之上多称呼其为‘太庙皇孙’。
“停棺数日,皇太孙应该也知道了吧。”
奉常点点头,“不过,太孙大人从不过问这些外事。”
胡言吾“嗯”了一句,恰巧此时,有言官过来传,“胡大人,唐大人找您——。”
奉常见状,便双手一拱,作揖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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