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戟

　　沿海公路。

　　回去的路郝岳洋并未选择直通刑警队的市中心干道，而是选了条稍远但是能把油耗跑下来的车辆稀疏的路线。

　　男人对于车总有那么几个让女人不能理解的癖好，哪怕就算是郝岳洋再有钱，完成支持得起这么一辆烧油的豪车，但他看着仪表盘上那接近二十的油耗依旧浑身不自在，这也是贺恂所不能理解的一件事，但好在这条路和市中心那条路所消耗的时间并没有相差多少。

　　而且此时他的心思已经完全被手机里那张照片吸引。

　　这张脸和祁霏白长得一点也不一样。这是贺恂仔细看过祁然的长相后第一个想法。

　　“……难道是我想多了？”

　　就在贺恂出声怀疑自己的时候，正在开车的郝岳洋突然自言自语冒出一句话。

　　“奇怪了，闵局为什么说没有菜呢？”

　　菜？

　　贺恂嗤笑一声，收起手机道：“人都出来了。别跟我说你到现在还惦记着师母的红烧肉！”

　　郝岳洋偏头看了贺恂一眼，道：“不是。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奇怪什么？”

　　郝岳洋：“刚刚闵局留我们吃饭的时候，你还记得他怎么说的么？”

　　贺恂想了想：“你是说师母没有买什么菜，让我们留下随便吃一顿的那句？”

　　“对！就是这句！”郝岳洋一脸疑惑：“奇怪了，为什么闵局要说林姨没买菜呢？我帮忙送油进去的时候明明看见地上有满满一袋的菜，看着就是几天的量。难道闵局他不是真心想留我们吃饭？”

　　以前闵局还未升为副局的时候贺恂偶尔也会过去吃饭，之后是因为自己接手刑侦工作太忙，所以去的次数变少，但不会因为许久未去而变得陌生，也绝不可能因为身份级别不一样而说这种场面话，况且上次他不是还带着祁霏白去吃了顿饭吗？

　　刚想说‘你想多了’的贺恂一顿，突然钻入脑子里的某些画面让他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继续问到：“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可能。”郝岳洋摇摇头，“今天是初五，普通菜市场肯定菜少，应该只有附近的大型超市菜比较全，那个袋子印的就是闵局家附近最大的那家超市的名字。”

　　所以师母是买了菜的，但为什么闵局要说没买呢？难道是真的实在说客套话？那完全可以选择不说不是吗？

　　忽然间贺恂想起闵局从书房出来时他身后屋内地上一闪而过的影子，他第一直觉就是屋内还有别人，但闵局却说没有来客人，而且一直敞开的书房门也自始至终都是关着的。

　　多年的刑侦生涯让贺顿早段锻炼出了比常人要高得多的观察力，现在回想一下，那道影子绝对是真实存在的，但是他太过于信任闵局才让他没有多想。

　　书房里的人是谁？闵局为什么要帮他掩饰？

　　突的贺恂眉心一凝，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中浮出，强烈的直觉加确定感让他周身的气息都开始变得冷冽。

　　“回去！”

　　郝岳洋没想他突然态度就变了，他们刚刚不是还在说闵局留他们吃饭的事吗？不过也无大所谓，郝岳洋点头道：“这不是在路上了嘛，晚不了几分钟，放心放心。”

　　“不是回警队，前面调头去我家！”

　　其实贺恂刚刚就有点奇怪，为什么闵局在家休息昨天的事也能这么快传进他的耳朵里，并且还知道跟他去北郊的人就是祁霏白？

　　但如果一结合闵局之前各种有意无意对祁霏白展示出的过度关注来想，答案无非就一个，闵局一直在关注他，并且可能还是出动了某些实际行动的关注。

　　“去你家？”郝岳洋扫了眼刚刚头顶一掠而过的指示牌，说：“这去你家最少也得半小时啊。不是，你回家做什么？你想媳妇儿也不能这么——”

　　到底是不是？闵局书房里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祁霏白？贺恂蹙着眉。

　　换做以前他或许可以把自己排除在外，但在和祁霏白经历过这些之后他实在做不到当一个局外人。因为凭祁霏白和闵局当初那种微妙的联系，就足够说明这背后可能涉及着一个更大的秘密，说不定是直接联系到一直追着祁霏白不放的那些毒贩！

　　愈发放大的疑虑和不被信任的挫败感让贺恂的心情变得烦躁，态度不耐道：“你别废话了，快点！”

　　“行行行，你别急，我这就去！”郝岳洋脸也收起了之前的不正经，光从贺恂的语气他就能听出这绝对不是回去看人这么简单，在前面不远实变虚的中线上利落挑头，玛莎车尾灯甩出了一道红色的光痕，只听引擎轰的一声就朝着反方向驶去。

　　四十分钟后，晟水湾府。

　　郝岳洋顺利把车停进贺恂的地上车位，刚转头，副驾上的人早就已经下去了，他忙熄火追了上去：“等等我啊——”

　　嘀嘀——

　　指纹锁一解开，贺恂就马上打开了大门，暖风迎面而至，吹的紧跟上来的郝岳洋‘嚯’的一声。

　　“你家这温度都快赶上澡堂了，怎么，电费不要钱？”

　　贺恂无视了身后那声唏嘘快速走进屋内，正当他要踏上二楼的楼梯时，一道声音从客厅处传了过来。

　　“郝副队？”

　　刚要跟上楼的郝岳洋脚下一顿，转头朝客厅看去，青年只穿这一条浅色家居裤，上身不着寸缕，白皙的皮肤全部暴露在外，直角肩锁骨明显，胸下腰腹上的肌肉线条流畅利落，正站在沙发旁看着他们。

　　“你，你你……”郝岳洋抬手指着他你了半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贺恂看着那道本不应该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身影瞳孔微微放大。

　　怎么可能？！

　　贺恂这话一出，郝岳洋和祁霏白脸色均是一变。前者是摆在脸上的疑惑：小白他不在这还能在哪？后者则是明显僵了一下。

　　“我不在这还能在哪？”那抹僵硬转瞬即逝，祁霏白看着杵在楼梯口的二人，目光落在他们没有换的鞋子上，露出一种疑惑的表情：“你们这是……下班了？”

　　郝岳洋：“没有，是你贺队他——”

　　就在郝岳洋快要脱口而出的时候贺恂一把拎住了后衣领，说：“我有个资料丢在书房了，回来拿一下。”

　　接收到来自脖后的提醒，郝岳洋连连点头道：“对对对，一份重要的文件，我开车送他回来拿！”

　　祁霏白‘哦’了一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那个……你为什么不穿衣服？”郝岳洋终于把一开始的疑惑问了出来，就算这屋子里暖气的温度高的出奇，但也没到不用穿衣服的地步吧？

　　贺恂经郝岳洋这么一说才注意到祁霏白没穿衣服的上身，忽的皱起眉，闪身挡在了郝岳洋面前。

　　郝岳洋先是有点不明所以，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那个……我上去帮你拿东西，就不打扰你们了！”

　　放在以前祁霏白肯定不会多想这句‘不打扰’里的隐意，但经过早上那么一出，他现在本能就往那方面上想，露在空气的皮肤感觉到一丝凉意，让他本能弯腰伸手往沙发上抓去，但可惜的是沙发上什么也没有。

　　他刚刚下来的太急，没有一并把衣服带下来。

　　看着不断朝自己逼近的贺恂，祁霏白的脑神经一下子崩得死紧，下意识后退半步道：“那个……你……”

　　此时上到二楼的郝岳洋轻车熟路的走到贺恂卧室的门口，但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冷风吹得他一哆嗦，喃喃道：“这怎么二楼比一楼还要冷？奇怪。”

　　推开卧室门的郝岳洋径直找到了屋内的书柜，看着琳琅满目的资料书吐了一口气。

　　“这么多书，这要选哪个好……”

　　此时，楼下客厅。

　　贺恂看着祁霏白，但目光的重点根本不在他没穿上身，而是手臂上还缝着线，正隐隐透出血迹的伤口，他伸手一把拉住祁霏白的手臂。

　　“这是怎么回事？纱布呢？”

　　祁霏白眼皮一跳，低头道：“我刚刚洗澡的时候纱布淋到了水，一开始还不知道，洗完之后才感觉有点痛。我是下来上药的。 ”

　　他刚刚在洗澡？

　　贺恂扫过茶几上的碘酒和红霉素软膏，这么说在闵局书房里的人并不是他？

　　祁霏白看见他盯着茶几上的常用药有些出神，问到：“怎么了？药有问题吗？”

　　“……没有。”贺恂呼了口气抬起头，心里的疑虑并未消散多少，但他知道再追问已然没有结果，半晌祁霏白道：“我帮你上药。”

　　掌心下的温度已经到了发烫的地步，祁霏白不动声色的把手臂抽了出来，道：“我自己来吧，你不是还有事吗？”

　　“我——”

　　“老大，东西拿到了！”

　　噔噔噔——

　　脚步声从客厅口传来，站在客厅里的两人同时看过去，只见郝岳洋拿着本蓝色文件夹正朝他们走来。

　　视线一暗，祁霏白愣怔的看着挡在他面前的背影，眼底浮出种意味不明的情绪。

　　“知道了。”贺恂道：“走吧。”

　　“那我去开车。”郝岳洋还想往前迈的腿生生止住转了个方向，朝玄关走去。

　　待郝岳洋的身影完全消失，贺恂才转身道：“上完药快点把衣服穿好，饭菜在桌上，饿了的话就自己热一下先吃，不用等我。”

　　“好。”祁霏白问：“你晚上要加班？”

　　“不一定。不过应该不会回来那么早。”

　　祁霏白点了点头：“哦。”

　　贺恂又嘱咐了几句，余光最后一次扫过客厅，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后就朝门口走去。

　　郝岳洋已经把车开到了门口，贺恂关上门，电子锁呲呲两声上锁，趁着寒风还没身上的热气吹散，三作两步直接上了车。

　　郝岳洋打着方向，好奇的瞥了副驾一眼，问：“到底怎么回事？别说你那么着急回来真就是看他一眼。”

　　贺恂蹙着眉，半晌回道：“不是。”

　　“那是什么？”

　　“刚刚在闵局家，你跟师母去厨房的时候，我在闵局书房里看见了一个人影。”

　　郝岳洋一愣：“人影？谁？闵局有客人？我怎么不知道？”

　　贺恂看向窗外，淡淡道：“不知道，我问过闵局，但是他否认了。”

　　郝岳洋想了想，觉得这事有点不太靠谱，说：“你这么着急赶回来，不会是怀疑闵局家里的那个人是小白吧？”

　　贺恂：“怀疑过。甚至在回来之前还很确定，但现在看那个人应该不是他。”

　　其实想一下，自己家里的大门是密码锁，他既没有录入祁霏白的指纹也没有给他密码，他如果出来，那肯定面临回去开不了门的问题。

　　郝岳洋缓缓把车开出小区大门，安慰道：“要我说啊，你可能就是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加上昨天的事，神经有点敏感，想多了。”

　　“也许吧。”希望是他想多了。

　　贺恂在暖风的驱使下闭上了眼睛，说：“回去吧，看看天网那边有没有消息。”

　　“好。”

　　同一时刻，贺恂家。

　　祁霏白坐在客厅内面无表情给手臂上的伤口上完药，从抽屉里的药箱中取出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好，再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药箱放回原处，上楼。

　　刚上到二楼一丝冷风就朝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袭来，他脚下一顿，迅速推开客卧的房门，把自己房内大开的窗户关好。屋内的温度这才渐渐回暖，他把那件忘在床上的居家服穿好后蹲下身，从床下取出一双鞋底沾满雪水的运动鞋，走到浴室细心把鞋底清理干净，再拿纸巾擦干放到了一楼玄关的鞋柜里。

　　清理好这一切，祁霏白回到客厅坐了许久，空气中只有时钟的嘀嗒声和浅长的呼吸声交替响起。

　　·

　　“他来找过我了。”

　　电话那头的琚宁愣怔了一瞬：“他一个人？”

　　“嗯。”闵局撑着额头，神色有些疲惫，在自己家客厅中来回渡着步，肉眼可见的焦虑。

　　琚宁迫切道：“他说了些什么？”

　　闵局脑中回响起祁霏白冰冷的声音。

　　——谁都可以，贺恂不行。

　　——他在韩慎身边根本活不到第二天的天亮。

　　良久，他叹了口气，没有回答琚宁的问题，只道：“我记得你之前说云明那边有两个合适的人选，把资料给我吧。”

　　琚宁顿了顿，虽然不知道祁霏白说了什么让闵局一下子改变了想法，但这个结果他还是愿意看到的。

　　因为在他心里，贺恂他的确不适合胜任这份职责。

　　“好，我一会就把资料发给您。”

　　闵局：“还有，把你派出去监视的人收回来换一批吧，这么大个人，竟然能在他们眼皮底子下跑出来！还亏的说是精英，什么狗屁精英！丢不丢人？！”

　　琚宁一噎，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应道：“我知道了。”

　　“你——”闵局刚还想要说什么，可视线一扫，就扫到了书柜上本是被他放倒的相框现在却好好的立了起来，心里咯噔一声。

　　“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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