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夕阳西下就是现在的这副光景。
　　江宜的夏天，太阳比以往落的晚些，但无论再晚，现在也是近乎昏昏噩噩了。紫叶李的影子还在路上不甚清晰斑驳着，STEM实验室却已经被窗帘淹没在一片漆黑里。
　　隐隐约约的生日歌声从半开的前门中透了出来。
　　如果不是这样的黑，夏川卿送的生日礼物是不会被人看见的。
　　准确来说，这应该不是夏川卿一个人能送出来的生日礼物。顾聂看着“不知道他今天生日”的诸位化竞同僚，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黑暗，静寂中却莫名有一些名为祝福的悸动。
　　夜光丙烯颜料在墙上安静的涂出一片光怪陆离，每一面墙上都有着不同的背景和不同的人。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一共八个人，四面墙。
　　有着黑板黑板的墙上是江晓和慕柯寒，Q版的两人一个在黑板左边，一个在黑板右边。左边的江晓身后有着一个巨大的硼十二，江晓靠在在其中一个三角形的支架上，像坐秋千一样坐在正二十面体正前方。右边的慕柯寒抱着一个碳六十，弯起眉眼对面前的化竞教室笑着。
　　左侧面临近江晓的那面墙上是Q版的陈晗和秦一一。相对于之前那面墙的画风，这面显得更为二次元。陈晗和秦一一背靠着硕大的金刚石骨架，前者穿着一件帅气而拉风的大衣，后者戴着一顶滑稽而精致的黑色礼帽。金刚石骨架几乎为三角形，两个人就在三角形的两个角上，顺着她们的目光可以看见对面的墙。
　　对面墙上是乔小刀和孙兴宇，这个画风比起前面两面比较豪放。画面中两个人各占半面，一个以动物世界为背景，一个却被无数棱角分明的晶簇簇拥，他们之间还有一行大字：
　　“祝也不知道是哪个人生日快乐。”
　　“……”
　　顾聂在无语中看向了最后一面墙。
　　毫无疑问，八个人，还差的就是他和夏川卿了。
　　与之前三面墙不同的是，这一面墙上的人不再是Q版的，而是几乎等身的他和夏川卿。
　　背景莫名熟悉。
　　顾聂就这样和那面墙对视，从这种沉默中，他仿佛能体会到夏川卿一笔一划的细致笔触。然后，他记起来他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那是《月亮忘记了》中的一页。
　　小男孩和月亮躺在草地上，有枫叶落满地，也有青草葱葱茏茏。
　　他被画在小男孩的位置，那一旁的月亮现在是没了，但是多了一个夏川卿。
　　仿佛时光叠合，读书节的夏川卿，在他家中的夏川卿，还有现在的夏川卿，光影明灭，模糊了所有的回忆，面前的人却更加清晰。
　　画面中的自己和夏川卿脸上都带着笑，自己的笑容张扬，夏川卿的笑容也是如出一辙。
　　那是他们真正的自己，像萤火虫藏在了黑暗森林里，但是仍可见那微末之光。
　　顾聂依旧看着那面墙，久久没能回神，细小的字句，从他的唇缝间溜出
　　“……大家，谢谢啊。”
　　“惊喜吗？”夏川卿的声音适时响起，“这两天晚上我们一起画的。”
　　顾聂疑惑道：“可是我每天晚上是和你……”
　　“不对，我和你走到宿舍门口，你就一个人回去了……”顾聂自己说着都感觉不对味儿，他猛地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没回去！”
　　“猜对了，顾同学。”夏川卿搭着顾聂的肩，笑起来，“你觉得我画的怎么样，大画家？”
　　“好看，但是没有真人好看。”顾聂伸出两根手指头，屈起一根道：“画上的你没有真人好看。”
　　“我也是。”他又屈起一根手指。
　　孙兴宇等人向他投去一连串的白眼。

　　生日宴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开始了，蛋糕刚刚切好，还没分到每个人的手里，就已经跑到了每个人的脸上。
　　始作俑者罗博早已跑到了教室的角落，装作自己不存在。
　　当然，这样是没用的，还没等罗博站定，就有一群人把他围住了，然后蛋糕有一半被人吃到肚子里，另一半全部被抹到了脸上，不光是男生，连女生也不例外。
　　原来那些摆着淑女架子的女生们，在这一瞬间全部化身女汉子，你给我一爪，我给你一爪，手上脸上都是，甚至有的还溅到了头发上。
　　“秦一一有本事你别跑！”
　　陈晗手里拿着蛋糕，一溜烟的从顾聂身旁穿过去，在她前面几步是飞奔的秦一一。
　　顾聂打量了一下不再淑女的陈晗，她脸上有着巴掌大的一片奶油，不出意外是前面那个事儿精搞的。
　　整个教室如同群魔乱舞，幸亏今天晚上是夏川卿的授课时间，要是让任何一个老师看到，怕不是都要被吓回办公室。
　　顾聂脸上也被抹了奶油，他侧头看了眼身旁的男朋友，这位理论上来说是今天晚上这个教室的实际主人，可是他的脸侧也有一块白色的不明物体。
　　哦，这是刚刚大寿星亲自弄的。
　　也是，要是别人弄的话，怕不是会被他的同桌怼回去。
　　顾聂有些按耐不住，悄悄用指尖抹了一点夏川卿脸上的奶油含在嘴里，细细品味了一下，甜的。
　　今天晚上的蛋糕很甜。

　　不过今天晚上这闯的祸也很大。
　　原本是不会这样的，如果不是习惯了散养的物竞老师赵勇飞一时心血来潮去教室晃了一圈的话。
　　然后看着一屋子空空荡荡，认为这是闹鬼了的赵老师吓得差点去磕一瓶速效救心丸。但是，身为全校唯二的物竞老师，他在思考了几分钟后，转而果断的往化竞教室来了。来的时候遇到了在学校坐镇的级部主任张西风，边一边聊着天，一边往这边走。
　　人间惨剧。
　　两位不速之客一进教室，就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去抹他们奶油的手不下十只。老师们就这样……微笑着接受了众人送的礼物。
　　主要是接受礼物的时候，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掉。
　　罗博先发夺人，“老师，你们是来给顾聂庆生的吗？”
　　一脸懵圈的老师们：“……”
　　然后画风突变。
　　“哎呀，顾聂，原来今天是你生日啊。”
　　“我们都不知道。”
　　“生日快乐啊。”
　　“生日快乐。”
　　他们的道贺刚刚说完，罗博等人的礼物再次袭来，这一次本着吃不下，或者是就算吃得下也不能浪费的原则，肆无忌惮的往两个老师的头上抹。
　　当两个老师，气急败坏地走出教室时，他们的脸上，头发上，衣服上全是黏糊糊的奶油。
　　身后教室里全是孩子们的笑声，罗博笑得也会开心，因为今天是顾聂的生日，所以，不管出什么事到最后全是顾聂担着，他身为抹奶油的最大赢家，自然是毫无怨言，恨不得放烟花庆祝。

　　烟花自然是没放成，到了晚上十点钟的时候，实验楼也是人去楼空。
　　化竞的留下来来收拾残骸，剩下两门的自动回宿舍休息。大家玩得都很累，从一开始的抹奶油到后来的大战老师，再到后来一群人围在教室里玩真心话大冒险。
　　大冒险自然是奇葩要求层出不穷。
　　有什么让两个人搂搂抱抱的，有什么让谁谁绕实验室跑一圈的，还有什么让被抽中的人随便从列表里找出一个人大喊一句“我喜欢你”的。
　　场面一度失控。
　　顾聂本人也在这场大冒险中没捞到什么好处。给他提要求的是原来数竞的一个人，那人直接让顾聂当所有人的面原地解一道IMO，好几年没有学过数学的顾聂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后来好不容易让那人换了个要求，那人换成了和罗博最跳一段华尔兹。
　　在罗博惊怒的眼神和持续不断的哀求中，这种冒险最终换成了让顾聂随便找一个人跳华尔兹。
　　毫无疑问，顾聂挑了夏川卿，虽然两个人都不会跳舞，也不知道华尔兹是个啥，但还是硬着头皮在教室里围着众人蹦了一圈。
　　然后……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终是长夜未眠，各自欢喜。
　　“川卿，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在回宿舍的路上，顾聂在没人时凑到夏川卿耳边道。
　　“你喜欢就好。”
　　夏川卿这么说。

　　对于没有过上顾聂去年那场生日的事，夏川卿还是有点耿耿于怀的，毕竟那个时候，他们两个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更何况他还是顾聂的老师。如果没记错的话，就在那段时间，顾聂还跟他表了白，没想到就那段时间随便挑了几个日子放的假，偏偏把顾聂的生日给放了进去，这样的几率可以去买彩票了。
　　不过虽然去年都没有过上，今年的过上了也算是一种弥补，更何况，他们两个有的时间又不仅仅是今年，到明年后年或者很久很久以后，他们会有无数次机会可以给对方过生日。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错过了相濡以沫，但是，还有数季春秋。
　　在这些春朝秋暮里，紫叶李还是会一直这么开着。夏川卿不知怎么想到，这是他们待在这个校园里的最后一年了。
　　过不了多久，他们将踏上最后的战场，只有不到十人的队伍，将拥有第二次向世界展示他们的机会。
　　曾经有学校的竞赛队伍因为团体成绩优异，而全部被签到了复旦大学，成就一番佳话。
　　希望这个化学竞赛班也可以这样。

　　全国化学奥林匹克竞赛初赛，终于还是踩着夏天的尾巴来了。
　　离开的时候，紫叶李依旧是郁郁葱葱的模样，教学楼里还回荡着学生们的朗朗读书声，开学考试的考卷已经全部印好了。
　　是的，现在是高三了。
　　这一届学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高中两年的时间，他们已经有了夏川卿刚刚入学时那一届竞赛生的模样。同样是高三，同样只有一年时间就到高考，不同的是他们的卷子。
　　江苏卷很难，这好像已经成了一个事实，一个定理，但是学生们还是那样学习着，仿佛对于它存在的不公已经不在意了。
　　毕竟事实如此，反抗命运才是需要做的。反抗命运的方式多种多样，自主招生，综合评价，竞赛……一切已经全面铺开。
　　新晋高三级部开始发布上交材料的要求，竞赛的成绩还没有完全出来，所以对于化竞班的同学来说，这个还没到ddl，他们的当务之急是考好那一场试。
　　这一考，可以定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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