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锦月

　　一只白皙的手将那牛车的车帘挑了起来，与此同时一把懒洋洋的女声带着挑衅的味道从车内传来：“几位不要惊慌，奴家是柳川楼的柳如枝，路过此地，听说将军府的大人们在此办差，特来问候。”
　　几个侍卫都知道柳如枝是什么人，因此都有些迟疑，面面相觑地对望了几眼，领头的侍卫看了看夕月，低声道：“苏公子，这个——这位柳姑娘，是王爷的朋友。”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不好得罪了。
　　柳川楼是个什么地方，夕月一听就明白了，一个姑娘家当街拦住几个男人，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如此有恃无恐，可见这位柳姑娘与齐王关系匪浅，夕月微微颔首对那侍卫道：“知道了，几位差爷不必为难，既然是王爷的朋友，我们自然应当礼遇。”
　　这几个侍卫都是昨天杨九如挑出来陪夕月去街市上逛的，个个心思细密，灵活机变。这些天夕月在将军府下人之间也是声名大噪，如今看了夕月的人品，又见她逛个街还劳动杨九如亲自挑人去护送，也明白这个“苏公子”在王爷眼中绝非等闲。原想好生护送她出来一趟，她高兴了，自己总没个错处，谁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柳如枝竟在这里出现，明显是来堵人的。眼看着俩人就要在这大路上上演针锋相对的戏码，几个人心里不禁暗暗叫苦。
　　那领头的侍卫素来知道柳如枝的脾气，如今见夕月这一向话虽不多，却始终很和气，便只得硬着头皮对夕月道：“苏公子，您就应付柳姑娘几句，有什么事，回了府自有王爷做主。”
　　夕月知道他的心思，笑了笑道：“知道了，多谢差爷提醒。”
　　说话间一个满头珠翠的女子已经由丫鬟扶着下了牛车，昂着下巴看了过来，夕月看她浑身上下珠光宝气，一身茜色衣裳十分显眼，显然是精心打扮了的，便笑了笑道：“原来是柳姑娘，失敬、失敬！”
　　柳如枝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知道失敬，还坐在那高头大马上说话，居高临下的，是准备一直失敬下去么？”
　　几个侍卫的脸色都不好看，心知这柳如枝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了。领头的侍卫向缀在最后的那个使了个眼色，那人微微点了点头。
　　夕月见她这样说，倒也不恼，好脾气地笑笑：“是我的不是，姑娘说的是。”便翻身下马。
　　几个侍卫也跟着下了马，最后那个侍卫趁机想闪进周围的人群里，柳如枝冷不丁说道：“想去哪儿啊？”
　　那侍卫一僵，柳如枝笑了起来：“我不过是偶遇了你们苏公子，想同这位王爷跟前的红人说句话，你们这么紧张起来，倒好像我会吃了他似的！你来说说，我是有八个脑袋，还是有十只手哇？”
　　那侍卫只得硬着头皮转过身来朝柳如枝拱了拱手：“柳姑娘说笑了。”
　　柳如枝冷笑了一声：“知道我是说笑，就老实给我呆着。不然什么时候我不说笑了，可没心情再通知你。”
　　几个侍卫都虎着脸，领头地那个咳嗽了一声，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转头看了看夕月。
　　夕月见状，轻声细语地道：“不知柳姑娘找我有何见教？”
　　柳如枝笑了一声，却不答话，只慢慢踱了过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夕月一番，又绕着她转了一圈，放肆地打量了一阵，轻蔑地笑道：“我听说，京里的爷们儿，如今都爱养个兔相公。原还不信，谁知道竟真有这样的事！你说，好笑不好笑？”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自己的侍女说的。
　　那侍女掩了嘴笑道：“兔相公是什么？姑娘教我。”
　　柳如枝尖了嗓子笑道：“我可没那脸皮教你这个。”说着转到了夕月身侧，却明显地愣了一下，笑得就有些不自然。
　　夕月转头见她盯着自己的耳朵，就知道她是看到了耳洞。想想让她看了也罢，省的在这里兔相公长兔相公短的。又见她一双利眼随之向自己的脖子扫了过来，可惜夕月自从出了圣京城，就穿着不露脖颈的衣服。
　　柳如枝见夕月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心里更确信了她是女人，眯了眼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冷笑道：“长得倒是不错。”
　　夕月拱了拱手：“柳姑娘谬赞了。既然姑娘看过了，可否放苏某回去？”
　　柳如枝冷哼一声：“你急什么？我能吃了你吗？”
　　夕月十分礼貌地答道：“自然不能。”
　　柳如枝没想到，早在夕月被她的车拦在路上时，就有暗中随扈的影卫发现并回将军府报信去了。
　　齐王正聚集众将在厅上议事，一个小内侍轻手轻脚地走过来附耳说了几句，众人只见齐王俊眉一挑，修目微垂，淡淡说了句：“让杨意卿去接她回来。”
　　旁人还罢了，蒋艨和欧阳谨便知说的是夕月，只不知夕月遇到了什么麻烦，竟让齐王命杨意卿亲自去接。欧阳谨还好，蒋艨倒像坐席上生了钉子似的，有点坐不住了。
　　小内侍领命正要出去，忽然门外一名亲兵步履匆匆地跑了进来，囫囵行了个礼：“王爷，有一小股蒙笪人出现在城外。”
　　齐王听了，微微皱眉道：“多少人？”
　　那亲兵答道：“约三百骑。打北面来，正在逼近。”
　　齐王淡淡喊了声：“蒋艨。”
　　蒋艨不防这时候被点名，几乎吓了一跳，好在掩饰住了，忙站起来道：“在。”
　　齐王又道：“燕无泪。”
　　燕无泪忙出列：“末将在。”
　　齐王淡声道：“燕无泪，率一百弓手城头警戒，对方三百轻骑，想是探听虚实，你仔细盯着，有任何情况，随时来报。”
　　燕无泪大声应道：“是！”
　　齐王又看向蒋艨道：“你去督战。”
　　在座诸人都知道，齐王这是要给小舅子挣军功了。
　　三百个人的队伍，除非对方疯了，否则怎么会正儿八经地来攻城？怕是连城墙还没摸到就要全折在□□手的箭下了。可是往上报战功的时候，可就是由着齐王发挥了。
　　就有好事者拿眼去看欧阳谨，这位欧阳大人却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面上看不出一点情绪。
　　众人只当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谁知燕无泪和蒋艨前脚刚走，又有一个小内侍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由于跑得太急，在门口还跌了一跤。
　　齐王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小内侍连身上的灰尘都来不及拍，膝行到齐王面前，齐王看清来人后眉头一拧，人倏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众将见他站了起来，忙不迭地都跟着立了起来。
　　那小内侍哭丧着脸道：“回禀殿下……公……小公子不见了！”
　　齐王大怒，一脚踹在他心窝子上：“一群废物！一个人都看不住！她往哪里去了？”
　　那小内侍被他踹翻在地，半天爬不起来，嘴角沁出血来，却不敢不答话：“早……早起小公子说头疼，让我们煮果子酪，做得了以后又说果子不好，遣了两个人出去买新鲜的果子；后来又说屋子里焚的香太差，烟熏火燎的不好闻，又遣了两个人去库房里找沉水香，小公子说头疼要睡一会。奴才买了果子回来，屋子里就没人……等找香的人回来一起出去找了这半天……也没找到……就是院子里两个做粗活的下人也不见了……”
　　齐王听他说完，冷冷地道：“也就是说，她身边还跟着两个内侍？”
　　那内侍忙道：“是。”
　　众将从没见齐王这样勃然大怒过，还是为了一个什么听都没听过的“小公子”，居然在议事厅里就问起案来了，简直闻所未闻，一边猜测这个小公子是谁，一边听着齐王审问那个内侍，都噤若寒蝉。
　　欧阳谨却已经意识到了是谁，心中也是一惊，举目去询问地看向齐王，齐王点了点头，欧阳谨问那个内侍：“这两个做粗活的下人，你可熟悉？”
　　那小内侍稀里糊涂地，也不知这句话问的是什么意思，只得照实答道：“不熟悉……这两个人来了没多久，平日也没见他们怎么多话，都挺老实的。瞧着也不像是认识的样子。”
　　欧阳谨的眉头皱得死紧，忽然说了一句：“不好！”说着看向脸色铁青的齐王，对方显然也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欧阳谨根本无需再说。
　　齐王已经冷冰冰地指了指那小内侍：“把服侍的人全部拖下去收监。”
　　立刻有亲兵上前将那内侍拖走，齐王就像听不见那人的哭喊似的，开始派人去封锁各道城门：“……不仅是城门，连个耗子洞都不许遗漏！”
　　又吩咐欧阳谨：“赶紧去画了她的像，找画匠多多地誊了，让将士们帮着寻人——连那两个下人的像也一并画了去。”
　　欧阳谨不敢耽误，连忙领命去了。
　　齐王正欲喊杨九如，忽然想起杨九如被自己叫去接夕月了，便令人快马加鞭去召他二人速速赶回来，这样的时候，可不能再出意外。调停完毕，他也亲自出府，去寻那被人拐出府的宁国公主明栩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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