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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云遮蔽着头顶的天空，黑压压的一片让尖塔都显得低矮，冰冷的空气吸进肺腔仿佛灌入十二月的雪水，连人带心都快冻僵了。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撑着一把样式普通的伞在已沦为废墟的希墨尔赖斯福利院外徘徊了很久。听说之前这里还有卫兵把守，但定案后就无人问津了，虽说如此这里还是有一批小偷经常光顾，值钱的东西很快被挖空，这里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废墟连最贪玩的孩子都不愿意来这里，不过对周游来说倒是好事，没人打扰。

　　他深吸一口气，踩着雨水积起的水洼，绕过摇摇欲坠的大门走进面目全非的庭院，通往城堡那条漫长而宽阔的路上，烧焦的花草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横在潮湿的地上仿佛无声的呐喊，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烈火烧灼的气味，记忆中那座华美的白色城堡如今只剩下一具森然的骨架，黑洞|洞的窗口犹如失去眼球的眼眶狰狞地注视这个世界。格利德子爵被砍成两截的尸体不禁在眼前浮现，呼吸间甚至能嗅到鲜血迸发的腥味，这不是周游第一次面对死亡，更为残酷的事情他都经历过，然而这里的一切竟让他久违地感到恐惧，握着伞柄的手指隐隐泛白他的脚几乎不受控制地就要往外跑，费尽全身的力气才将双脚牢牢钉在地上。

　　“听说希墨尔赖斯在德语中是天国的意思，现在看来这名字还真是微妙的讽刺啊。”雨声几乎要将他的声音湮没，然而此时四下无人无论什么话也只是说给自己听罢了。

　　“无论这里是不是真如所描述的那样是个天堂，总之他们现在所有人都去了天堂，哦不，子爵和修女看起来恐怕是会下地狱的，不过这样倒是便宜了那个疯修女，能跟心上人一起下地狱不管怎么说都是件浪漫的事，可怜的子爵希望地狱里能有可爱的小鬼愿意亲近他。”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他自顾自的说着话，要是有人见到现在的他大概会以为自己遇到了神经病。

　　“喂，我说了这么多你至少给点反应，不然我多尴尬啊！”周游转过身，伞沿甩落的雨滴形成一道短暂的水帘，他一脸不满地瞪着站在身后一直不出声的妖怪，白色的和服被雨水浸湿，滴滴答答往下掉着水珠，原本柔顺的长发此刻凌乱地垂在肩上，湿漉漉的打着结，只有那双金色妖瞳始终凝结着无法打破的坚冰。

　　“哟呵，这一身可真是酷啊，”周游不正经地吹了个口哨，挑起眉，调侃道，“你终于下定决心从冰美人转型为水美人了吗，不过看起来不是很成功啊。”

　　隔着雨幕，杀生丸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喋喋不休的男人，一丝冰冷的杀气泄露。

　　“莫名其妙失踪这么些天，你该不会去杀人了吧，”周游原本上扬的声调仿佛被雨水浸湿，沉重得透出一股苦涩，他看着杀生丸染红的衣襟，复杂地说道，“这总不是你的血吧。”

　　“不是。”杀生丸无意隐瞒的态度，却让周游异常难受，他撑着伞失去了所有言语，突然无比怀念起数天前的杀生丸，尽管不爱说话却能感受到那份独特的温柔，哪怕面前是和他相遇前的杀生丸也不会让周游如此难以接受。

　　他们之间出了问题周游知道，而且也知道问题出在那里，于是他将伞压低遮住了自己的脸。

　　一把伞，一场雨，他和近在咫尺的妖怪却站成了两个世界。

　　“一路以来辛苦你了，你一直忍得很难受吧，不过要我说你们这些妖怪真奇怪，明明不用像人类一样进食却偏偏有嗜血的天性，你要不考虑一下跟我一起当人。”周游半开玩笑地试探着，杀生丸连开口的想法都没有，投来冷淡一瞥，金色妖瞳中流露出高傲不屑。

　　冷场了，周游干笑两声，最后尴尬闭上了嘴。

　　看着眼前仿佛连眉梢都凝结着冰霜的银发妖怪，周游恍惚了一下，仿佛回到他在日本战国时代做时空监测者的那一年，强大冷酷的犬妖每每出现必定伴随着争斗与厮杀，直到他身边多了一个人类女孩，那使人战栗的气势突然变了，虽然依旧冷酷却在不经意间露出一丝柔和，周游曾经很不能理解这种转变，却在心底暗暗羡慕着，无论是对那个叫铃的女孩，还是对杀生丸，温柔是一件很奢侈的感情，能拥有一位可以为之付出温柔的人就更加难能可贵。可惜那个时候的杀生丸眼里并没有他的存在，而他也仅是羡慕着这份感情。

　　“你知道吗，我曾经观察了你一整年，当我的任务完成后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的。”周游说着抬高撑伞的手腕，露出伞下一张麻木的脸，眼眶下的鸦青显出疲态，似乎累得连最基本的表情都没有力气挤出来了。

　　杀生丸望进那双漆黑的眼眸，仿佛跌入深沉的大海，有一瞬间周游似乎变回他们初见的模样，一具努力扮演人类的空壳。

　　“可不巧的是我们非但见面了，而且还被栓在了一起，”周游自嘲道，“不过说实在的，一开始把你拐过来的时候，我还挺高兴，当然你肯定没那么高兴，但不管怎么说你能忍受到现在也是奇迹了，所以如果你要走我不会阻拦，本来等任务完成也是要送你走的，稍微觉得有点寂寞……糟糕，下雨天人都变得矫情起来了，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他及时收住声坚决不再吐露更多心声，任由陌生的情绪流淌在身体内，闷痛从心脏丝丝缕缕扩散，一下一下研磨着神经，颤抖着发白的嘴唇垂下头，压低伞固执地不想将此时的表情显露人前，尤其是这个家伙。

　　“这么说之后我可以自由行动了。”杀生丸口中的自由行动总是伴随着相当危险的意味。

　　“当然不是，”周游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可以送你回原来的世界，到那里想做什么我都管不了，不过在我送你回去之前任何危险的举动禁止实行。”他越说越没底气，一路以来，有多少次杀生丸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撇下他单独行动，幸好没惹出乱子，唯一一次比较麻烦的是宰了不少喰种，害他被CCG请去喝茶。倒是那之后，即使单独行动这只凶性难驯的妖怪手上却再也没沾过人命，思及此处，周游看着杀生丸衣襟上的血迹眼中也多了抹深思。

　　银发妖怪没作声，只是注视着那张由慌乱转为思索的脸，暗沉的眼眸深处像是酝酿着什么，周游被那眼神看得一阵心悸，重新低下头。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杀生丸说道：“我回去了，那你呢，要去哪里？”

　　“谁知道呢，”周游耸耸肩，“也许等我结束这趟旅程就再也不需要旅行了，也或者被发配到其他世界线当监测者。”

　　“还会见面吗？”

　　“……恐怕不会。”周游鼻尖泛上一股酸楚，飞快眨去眼中的雾气，用玩笑的口吻掩饰道，“怎么，舍不得我吗，舍不得我还不对我好一点，以后可没机会了。”

　　杀生丸像座雕塑长时间沉默伫立，这一次周游没有再等他的回答，低声叮嘱一句早点回去，连杀生丸衣服上的血迹都无心追究，便径自撑着伞目不斜视地从那妖怪身侧擦肩而过，自然也看不见伞下那张苍白疲倦的脸。

　　“你打算逃走吗？”杀生丸出人意料的挑衅成功绊住周游的脚步，他在距离杀生丸三步远的地方停住，却没有回头。

　　“如果你是在挑衅的话，手段也太不高明了。”仿佛被说中，周游冷冷反击。

　　“那你为什么要走？”

　　“比起站在这里，我宁愿睡在凡多姆家客厅的壁炉旁边。”

　　“原来如此，比起我你现在更喜欢那里的壁炉吗？”

　　“你什么意思？”

　　“我曾经很讨厌你，明明实力不济又总爱管闲事，还很啰嗦，装作精明的样子其实比谁都蠢，刚开始我甚至想杀了你，”杀生丸每多说一句话，周游的肩膀便塌下去一分，“但是很奇怪，你惹出的麻烦总有方法解决，虽然很啰嗦却没有限制我的自由，至于蠢，你心里恐怕比谁都明白。”

　　“做人做得太清醒岂不是很累，忘了你不是我的同类当然体会不到，”周游不甘示弱地刺了他一句，“所以你终于发现我其实风趣幽默的优点，舍不得离开了？”

　　杀生丸冷笑一声，“我从来没说过我要走，收回之前的话，你果然还是很蠢。”

　　突如其来的话砸得周游当场恍惚，连什么时候转身的都不知道，不敢置信地瞪着面无表情的妖怪，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不，不走啊。”不等杀生丸说话，他又自己嘀咕起来，“不对啊，你怎么会不走……”

　　“你难道忘了这趟旅程之初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答应过你什么……”周游被问蒙了，傻傻地重复一句。

　　“自己好好想想吧。”

　　“喂，你别走啊，”周游反身追上已经走出很远的杀生丸，不死心地追问，“我到底答应你什么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你不是唬我的吧。”

　　“自己想。”

　　“你好歹给我一点提示啊！”

　　周游伸手拽住杀生丸湿漉漉的袖子，那柄伞早被丢弃在雨中，亦趋亦步地跟着嘴上不得闲，“这可是你答应的，别以后哭着求我送你回去，我可不会放你走。”

　　“闭嘴。”

　　“我偏不，杀生丸君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跳槽来我单位工作啊，生老病死全包，连结婚对象都给你分配好。”

　　“结婚对象？”

　　“我，你觉得怎么样，行业精英，优质单身汉，最重要的是我有一颗包容你的心啊。”

　　杀生丸冷睨一眼油嘴滑舌的某人,后者竟仿佛完全没看懂他的眼色。

　　“你不否认，我就当你默认了，我已经录音了别想抵赖，等任务完成就乖乖跟我回去领证。”

　　“呵。”

　　周游被那妖怪意味不明的笑声弄得心头一憷，扁扁嘴，终于不唧唧歪歪了，耳边只剩下两道踩着雨水的脚步声，一个沉稳一个犹豫。

　　“呐，你知道最近很多人说我们不适合吗？”

　　“……”

　　“我之前也怀疑过，不过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什么。”

　　“我只想带着你天天撒狗粮，撑死那帮闲的没事干的单身狗。”

　　“无聊。”

　　十分具有杀生丸风格的回答，周游却悄悄低下头，他尝试着勾了勾被牵住的手，冰冷修长的手指立即收紧，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抓住掌心里作怪的手，于是低着的头恨不得贴到地上，赧然之色蔓延到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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