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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印之章 XIV
牛皮纸袋中装满了厚厚一摞手写的笔记，星璃知道，一旦把这些东西交出去就很难完整地拿回来了，即使她可以以此救下优姬，即使之后她有能力对付眼前这个男人，但内心强烈的预感告诉她，实验数据和优姬之中她必须放弃一样。
——「因为我爱他，所以，也爱他所爱之人。」
看着优姬小鹿般惊恐的眼神，星璃也不知道何时产生起了一定要保护她的想法，只是忽然想起翎月说的话，现在……大概有些明白了。
选择哪一个，答案毫无疑问。
在她独善其身坚定利己主义的十年前毫无疑问，在心绪渐渐发生改变的十年后，依然毫无疑问。
“怎么，该不会想让我先给你吧？”迟迟不见男人手中的枪离开优姬的脖颈半毫米，星璃担心他耍诈，“拜托，公平一点好吗？”
“少废话！人在我手上，你让你先给我就先给我，你再啰嗦我就开枪了！”显然，男人寸步不让的语气摆明了今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低头望了一眼手中沉甸甸的袋子，星璃的脑海在短时间内快速闪过往的记忆片段，不管她曾经或是这段时间付出了多少时间和精力，不管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穿越时间的方式和机器，也许枢说的是对的，答案由其他人来揭晓会比由她来适合得多，而她，只要答案存在，只需静静等待便可。
缓缓抬起手臂将牛皮纸袋递到男人视线所及的前方，星璃脸色平静，仿佛交给他的不过是白纸一堆。
望着近在咫尺的资料，男人的注意力被分散了大半，像是害怕星璃反悔，他用有力的右手胳膊挟持住优姬，另一只拿着枪的手向前伸去……
然而，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牛皮纸袋的一瞬间，伴随着一声巨大的「不可以！」，星璃突然迅速双手抱紧纸袋往后退了一大步，她目光无神地望着男人和优姬，脑袋里一片混乱，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朦胧，消失不见，熟悉的眩晕感包围住了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随着意识一点点消失殆尽，最终陷入一片虚无的漆黑。
“那是姐姐大人最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能交给你！”
自己已经得不到幸福了，她唯一的幸福就是看到姐姐幸福，一切妨碍姐姐大人的人和事她都绝不允许！绝不！
退步的片刻她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笨蛋……你在做什么！快……快给我停下来！”
“对不起，姐姐大人，就这一次，我不能听你的。也许这么做会令你讨厌我，但请你相信，我绝对不能让姐姐大人……”
惊讶地发现星璃一个人发出的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可下一秒，谁也没有料到突如其来的枪声撕破了夜的寂静。一轮皎洁明月高挂在天边，清冷月辉从窗外照进来，将染上血迹的玻璃窗户照得一清二楚，鲜红的颜色覆盖了整间陷入死寂的酒吧。
窗外的微凉的风吹过发梢，一瞬间星璃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无论她怎样怀疑，倒地躺在血泊中的人——分明就是优姬。她缓缓蹲下身伸出食指确认了一下优姬的鼻息，整个人瞬间仿佛跌入冰冷的海底。
枪从手中滑落，男人一时间仿佛也不敢置信情绪暴怒之下自己失控杀了人，袖子上被溅到的血迹一滴滴滑落到自己的手心，还带着一丝丝温度，他僵硬地看了缓缓站起身的星璃一眼，却害怕与她对视，迅速捡起掉在地上的枪并与她扯开了一些距离。
他双手举枪枪口朝着星璃，声音却是不同刚才的坚定：“谁……谁让你突然反悔！我早就说了没跟你开玩笑，这家伙会死都是你的错！”
注视着男人，星璃脸上一切的神情在转身的短短几秒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一秒，男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大片刺眼的火光在瞬间撕破天花板，紧接着两条巨大的锁链便从星璃脚下的地板破土而出，掀起一阵巨风，吹得玻璃窗吱吱作响摇摇欲坠，锁链上交错缠绕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以一种压倒性的姿态注视着自己。星璃刷得抬起头，清澈的眼底随着在猎猎作响的火焰中烧成灰烬的全部资料，仿佛也有一片什么东西在炙热地燃烧着。
这……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不安地往后退了几步，感觉此时此刻就站在离自己不到几米距离的星璃忽然变得特别陌生，虽然自己本来就不了解她，以为只是个性格稍微有点古怪但根本上对自己构不成威胁的小女孩，可这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她是想杀了自己的！
这种感觉在看到星璃放大了无数倍的脸庞上那双闪耀着疯狂之色的瞳孔时，更加确定了。
一瞬间，他甚至都没感觉到疼痛，直到几秒钟后锁链抽出腹部的那一刻，鲜红的血液飞溅而出，在苍茫的夜空间留下惊鸿般的一抹色彩，他这才迟钝地回过了神。
星璃呆呆地低下头往腹部一摸，温热浓稠的液体从指缝间流淌而下，红得绮丽而苍美，伤口却在短短几秒内又重新愈合，只剩不属于自己的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
全身的力气在一点点消退，连同意识一起慢慢减弱，男人无力地跪了下来，惨白的脸色与鲜艳的红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他艰难地举起手臂向星璃伸去，可张开嘴却发现就连发一个音都变得异常吃力，望着眼前腹部已经不存在的伤口，他的视线最终涣散开来……
“怪物……”
“怪……物……”
……
提开枪，星璃一步一步走到优姬的身边，脚步却逐渐飘摇不定。
“对不起。”
恍惚间响起一声沉闷的道歉，巨大的锁链前略显娇小的身影变得脆弱而失魂落魄，她微微垂着头，长长的刘海盖住了眼睛，蹲下身，被刘海挡住的脸颊瞬间滑落一行泪，砸在了握紧的双拳上。
“对不起……”
颤抖的声音低低响起，伸手一下紧紧抱住那个已经没有生命气息的身躯，汹涌而至的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了优姬的脖子上，面对无力的现状她毫无办法，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靠在肩上的优姬此时无法感受她颤抖的全身，她只好将优姬越抱越紧，以此来逃避自己的歉意与害怕，可这一瞬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有一个声音已经接近咆哮了。
轻轻将优姬放在冰凉的地板上，此时的她沉静，安详，看上去就像个陷入沉睡的公主，正等待着深爱她的王子将她吻醒。可是现在，即使王子出现，她也永远不会醒来了……
星璃跪坐在旁边，意识恍惚，眼神迷离，直到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她感觉自己仿佛是做了一场噩梦，但当意识恢复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大片的鲜红一下子倒映进睁开的双眸，浓重的血腥味清晰地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之中，最无法逃避的倒在眼前那两个满身是血一动不动的身影……她还是认清了现实，这并不是噩梦。
当与枢居高临下的目光对视的那一刻，第一次深深地感觉到了从心底散发出来的不管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了的畏惧。
“……”
枢在看到这一切的第一时间也和星璃一样惊讶，但那震惊只出现了几秒很快便立刻消失在脸上。
他只是听理事长说优姬离开学校去找星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了，他以为还是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无非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他已经有星璃在一定不会出事……可是这些都是他以为。蹲下身，手指有些颤抖地往优姬的鼻端探去，明明结果早就心知肚明，却在那个瞬间犹如触电般僵住。
“不是这样的……不是我，不是我！”在察觉到枢转过头来注视自己的那道目光时，星璃几乎是下意识地逃开视线，摇头想解释，可是连她自己都再清楚不过，根本不需要什么解释，事实就是如此——优姬死了，因为她！
“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不是我，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的……是——”握紧颤抖的手，星璃深吸了几口气令自己镇定下来，回想着，脑袋忽然像被电击了一下，她抱住脑袋，面露痛苦。
「对不起，姐姐大人，就这一次，我不能听你的。」
近在耳畔的声音犹如苏醒了的记忆在脑海中一下豁然开朗，然而语气却截然一转。
“不对，是我……”
她刚才想说什么？想拿夜觉当借口？夜觉又做错了什么？更何况夜觉的事情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实话告诉枢……
“是我，是我反悔了。”
“为什么？”枢走近，抬起手理了理她乱七八糟的头发。
面对质问，她还没有想到一个能把枢完美糊弄过去的借口。
因为……
“果然我还是一个自私的人吧。”
手指离开柔软的发梢，枢站起身，神色淡漠地抱起优姬的身体，背对着星璃，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自嘲的笑容停驻在了唇角，随着身后消失了的身影，一同消失在早已分不清是喜是悲的脸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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