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之神

　　望仙城的市集比商玉想象的还要庞大和繁杂。

　　除了那些规整的店铺，还有大片划出的区域供散修和小型商会摆摊，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混杂着灵草、矿石、妖兽材料乃至一些不明物品的驳杂气息。

　　商玉紧了紧身上祁肆越之前给她的一件可以遮掩部分气息的斗篷，小心地穿行在人群中。

　　她牢记祁肆越的叮嘱，首要目标是购置一些品质尚可的疗伤丹药和保命符箓。

　　与天道为敌，与未知的危险同行，这些准备至关重要。

　　她先走进一家信誉看起来不错的“百草阁”，用灵石换了几瓶上好的回元丹和解毒丹。

　　随后又在一家专营符箓的“千符斋”，仔细挑选了几张金刚符、神行符和一道威力不俗的炎爆符。

　　花费不小，但想到接下来的危险，她觉得十分必要。

　　完成主要采购后，商玉并未立刻离开市集。

　　她想着祁肆越虽不言，但或许也需要一些东西，又或者，这市集里可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放慢脚步，在各个摊位前流连，仔细观察。

　　摊位上售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有沾染着泥土、看似年代久远的残破法器碎片，有记载着不明功法的陈旧玉简，也有一些奇形怪状、连摊主都说不清用途的矿石或植物。

　　商玉调动起自身那至纯的生命本源，尝试去感知这些物品。

　　大部分物品在她感知中都如同死物，或者仅有极其微弱的灵气残留。

　　但当她经过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摆放着各种黯淡无光、似乎是从某个古战场捡来的破损物品的摊位时，她体内沉寂的生机本源，忽然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

　　商玉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摊位角落一块毫不起眼的、约莫巴掌大小、颜色灰扑扑如同普通石片的物件上。

　　那石片边缘不规则，表面布满细微的裂纹，没有任何灵气波动，混在一堆破烂中，若非她本源悸动，根本不会多看它一眼。

　　她蹲下身，状似随意地翻看其他物品，最后才拿起那块灰扑扑的石片，入手微凉，触感粗糙。

　　“老板，这个怎么卖？”

　　摊主是个看起来有些邋遢的老者，修为只有炼气期，瞥了一眼商玉手中的“石片”，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一堆从‘葬星古壑’捡来的破烂，姑娘要是看上别的，随便给点灵石就拿走，这个……送你了，反正也卖不出去。”

　　葬星古壑？商玉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但听名字就知非同寻常。

　　她道了声谢，将石片收起，又随意买了摊位上另一件小物件，付了灵石，这才离开。

　　走出市集，商玉寻了个僻静处，再次拿出那块石片仔细端详。

　　她用神识探查，依旧感觉不到任何异常。

　　但当她尝试着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命本源之力注入其中时，异变发生了！

　　那灰扑扑的石片内部，仿佛有极其细微的、如同星屑般的符文一闪而逝！虽然瞬间又恢复了平静，但商玉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与她生机本源隐隐共鸣的奇异波动！

　　这不是普通的石片！

　　她心中笃定，小心地将石片收好。

　　虽然不知具体用途，但能与她本源产生共鸣之物，或许在未来能派上用场。

　　就在商玉准备返回与祁肆越约定的汇合点时，她敏锐地感觉到，有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从她离开万象楼后，似乎就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是巧合？还是被人盯上了？

　　她心中警惕，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融入更加拥挤的人流，同时暗暗沟通体内本源，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是之前在万象楼打听“听潮”消息引起了注意？还是她独自采购时露了财？亦或是……她神药的身份，在某些特殊存在面前，终究难以完全掩盖？

　　望仙城看似繁华平静，其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商玉回到约定地点——城西一棵巨大的古榕树下时，祁肆越已然负手立于树下，仿佛从未离开过。

　　夕阳的余晖透过繁茂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回来了。”他淡淡道，目光扫过商玉，似乎对她平安归来并无意外，但也未曾询问她采购了何物。

　　“嗯。”商玉走到他身边，将那份被窥视的感觉压下，点了点头，“都准备好了。”

　　祁肆越微微颔首，并未多言，袖袍一卷，暗金神力便包裹住两人。

　　“走吧，去临渊城。”

　　下一刻，空间扭曲，两人的身影自古榕树下消失不见。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几个衣着普通、气息内敛的修士出现在附近，彼此对视一眼，眼中均闪过一丝疑惑和凝重。

　　“目标消失了？”

　　“气息彻底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速将消息传回！目标身边有空间大能，疑似已离开望仙城，方向……可能是东！”

　　望仙城的插曲告一段落，但无形的网，似乎正从四面八方悄然撒向东海之滨。

　　那块意外获得的灰扑石片，以及那几道窥视的目光，都预示着临渊城之行，绝不会仅仅是一场简单的探寻。

　　祁肆越并未选择常规的飞行或乘坐云舟。

　　对他而言，距离不过是空间法则的简单应用。

　　暗金色的神力包裹住两人，轻易地撕裂了望仙城上方的空间壁垒，踏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由无数空间褶皱和流光组成的通道之中。

　　这是商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体验远距离的空间穿梭。

　　周遭是扭曲变幻的色彩与难以理解的几何图形，仿佛置身于万花筒的核心。

　　没有声音，没有熟悉的方向感，只有身体被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牵引着向前。

　　若非祁肆越的神力护罩稳固如山，她毫不怀疑自己瞬间就会被这混乱的空间之力撕成碎片。

　　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祁肆越的衣袖，仿佛那是这无序世界中唯一的锚点。

　　指尖传来的衣料触感冰冷而光滑，带着他独有的气息，竟奇异地让她狂跳的心渐渐平稳下来。

　　祁肆越垂眸，看了一眼她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手指，并未拂开，也未言语。

　　他只是更凝实了几分周身的护罩，确保穿梭的波动不会影响到她。

　　在这绝对的寂静与飞速的移动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

　　商玉的思绪不由得飘远。

　　她想起了池恭的话，想起了祁肆越那超乎常理的回应，也想起了自己那不敢深究、却又无法忽视的心绪。

　　“祁肆越大人……”她忍不住轻声开口，声音在神力护罩内显得格外清晰，“您……真的不在意那些……所谓的‘神规’吗？”

　　问出口的瞬间，她就有些后悔了。这问题显得如此幼稚而冒昧。

　　祁肆越的目光依旧注视着前方变幻的空间通道，声音平淡地传来，似乎并未觉得她的问题突兀：“规则，由强者制定，亦由强者打破，束缚弱者之物，于吾而言，与尘埃无异。”

　　他的回答依旧带着绝对的自信与漠然，但商玉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

　　他并非简单地否定，而是站在了一个制定规则的高度，这与他之前宣告“吾之行，即为吾道”如出一辙。

　　“那……情感呢？”商玉鼓起更大的勇气，声音细若蚊蚋，“对于神……漫长的生命里，情感……真的毫无意义吗？”她问得隐晦，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这一次，祁肆越沉默了片刻，周围只有空间能量流淌的无声嗡鸣。

　　就在商玉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给出一个冰冷否定的答案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

　　“永恒并非枯寂，蝼蚁朝生暮死，亦有其悲欢，神祇俯瞰万古，所见所感，非是淡薄，而是……不同。”

　　他没有直接回答是否有意义，而是阐述了一种视角。

　　神的情感，或许并非没有，只是其形态、其承载，与凡人理解的炽烈与短暂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更宏大、更近乎于“道”的存在？

　　商玉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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