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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降
风眠沉默了须臾,方道:“结果尚且不知,但依属下推测,魏公子去狱牢见魏贵妃,许是......陛下有所交代,让他去当说客。另外,宫里传来消息,太后娘娘似乎为魏家求了情,言明罪责只在魏贵妃一人,魏家二子并不知情。陛下......似有法外开恩,不拟株连之意。”
雁岁枝的脸色微微发白,追问道:“魏景豫面圣之前,可曾见过何人?”
“据闻......他去给太后娘娘请过安。但具体谈了什么,尚不清楚。”风眠轻声道:“不过多半是谈了什么交易。”
“魏景豫身世已然暴露,不再是英国公之子。魏贵妃所犯之罪,纵然她一人扛下,魏家也绝不可能完全脱罪。陛下......岂会心慈手软到就此轻饶?”
风眠挑了挑眉毛,疑惑道:“难道陛下让魏景豫去诏狱,是另有目的?可陛下此举......意欲何为?以魏贵妃的性子,又怎会被魏公子三言两语说动认罪?”
“饶恕?绝无可能......我猜皇上让其说动魏贵妃是假,实是想借此事彻底废了魏氏,以此彰显王权的威慑。”雁岁枝不禁站了起来,低垂着眼眸来回踱步思索着,喃喃道:“只要魏氏没了魏贵妃,没了魏景豫,那魏氏今后就是孤立难支,也不会再有起身的机会,皇上这是要彻底折断魏氏一族的护翼,永绝后患!”
想到此处,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雁岁枝立即道:“快!备马车!去英国公府!我要立刻见魏公子!”
风眠听她言语急匆,不敢怠慢,立即转身向院外去吩咐马车,雁岁枝披风也未来得及披,便急匆匆地向府门外走去。
而此时,魏景豫已从宫中出来,孤身一人走进了阴森寒冷的诏狱,一名狱卒引路,缓缓地走在昏暗甬道里。
他穿着一身素色常服,面容憔悴,眼下一片青黑,早已没了往日英国公府贵公子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满脸的疲惫与悲凉。
每靠近牢房一步,他的心情,就沉重一分。
约莫行了半刻钟,狱卒在一间铁栏牢房前停下,低声道:“魏公子,就是这里了。时间有限,你......抓紧。”
说罢,便默默退到了一旁候着。
魏景豫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手,扶上了铁栏。
牢房内,只有一张草席铺地,陈设简陋。
魏清娓,曾经的魏贵妃,此刻只穿着一身灰白囚服,背对着牢门,坐在草席上,背影挺直,却难掩落魄。
“母亲......”魏景豫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丝丝哽咽,道:“我来看看你......你在这里,可还......还好吗?”
“好?”魏贵妃嗤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牢房,显得格外刺耳,道:“拜雁岁枝所赐,好得很呐。怎么,是她让你来看看本宫有多狼狈?还是让你来当说客?”
“不是的,母亲!”魏景豫急忙否认,胸口堵得厉害,闷痛难当,道:“是豫儿......是豫儿自己去求得陛下恩典,与雁家主无关。我今日来,只是想问问你......”
他顿了顿,鼓足勇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问题,道:“母亲,你做的这一切......当初把我和淳儿换出宫,后来......后来那些事,是不是......是不是都是为了我们?为了我和淳儿不叫人发现,为了魏氏门楣?”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为魏贵妃的行为,寻找的一丝合理性,一丝可以让他心里好过一点的借口。
魏贵妃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眼神有些复杂,但很快又变作冷情。
她没有直接回答,沉默了片刻,才冷冷开口,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牢门边,隔着铁栏与儿子对视,眼神复杂,固执道:“豫儿,你记住,这世上从来都是成王败寇!今日我身陷囹圄,不是因为我做错了,而是因为我准备不足!棋差一着!”
“母亲!到了这个时候,你为什么还不明白?不是输赢的问题,是你......”魏景豫痛苦地闭上眼,道:“是你......是你这一意孤行,害了敬妃娘娘的孩子,伤害了英国公一家,间接也害了诸多无辜后辈,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面对这些因你过错,而死去的人,你真的一点也不愧疚吗?”
“那又怎样?!”魏贵妃猛地打断他,眼神狠厉,偏执道:“他们挡了路,就该死!豫儿,你如此妇人之仁,怎么成大事?这一场,还没有结束!”
“可你如今已经败了!”魏景豫声音绝望,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道:“你看看你现在在哪里!这里是诏狱!不是什么承乾宫!你醒醒吧,母亲!”
“朝堂胜败乃是常事,走在这条路上,总会有牺牲的。”
魏景豫用手背擦去眼泪,强制让自己冷静些,道:“母亲可知,秦伯父认下那些事情,殿前司一旦查实所有罪证,陛下会如何判处魏氏?”
魏贵妃眼神微动,语气冰冷道:“无非是......株连九族,魏氏门楣,赫赫功勋......就此烟消云散。”
魏景豫深吸一口气,凝望着她,痛心疾首道:“既知如此,母亲就无半点悔恨之心?魏氏一族旁支众多,他们何辜?要因母亲一人之过,尽数被推上断头台?母亲......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魏贵妃冷笑一声,冷漠道:“魏氏亲族,因本宫得尊荣名誉,已享无上的荣华富贵,今落难要付出代价,他们岂能不知?”
“难道除了这等狠绝酷烈的手段,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让魏氏获得荣耀吗?”
魏贵妃明白他说的意思,心头没有半分绞痛,反而睁了睁眼睛,咬紧牙根,道:“朝堂后宫,自来只论输赢,本宫用何计谋手段,又有什么所谓的呢?”
“魏氏历代祖辈,乃是忠义之士,岂可因母亲一人之过,就此满门覆灭,蒙受千古骂名?”魏景豫语气凛然,从袖中取出一个装有笔墨的小木盒,递向栏内,道:“孩儿今日来,不只是来看你。孩儿去求见过陛下......陛下说,只要你肯交代清楚,当初宫宴行刺案的真相,还有......还有那个一直隐藏在朝中谍者蝎子的下落,陛下可以考虑,对魏氏从轻发落。如今能保全魏氏门楣的方法,只有这一种了。母亲,这是机会啊!只要你说出来,魏家的门楣就还能保住,我和淳儿......也还能有条活路!”
这是他能为魏家争取到的,最后一线生机,他满怀希望地看着母亲,期待她能交代说出来。
然而,魏贵妃听完,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动容,反而露出一个讽笑,侧眸与他对视,问道:““景豫啊景豫,你终究还是太天真了,陛下的话,你也敢信?我认罪了,过往一切......就能当作从未发生过吗?”
“至少......不会死更多的人,太后目标是为了扳倒皇贵妃,孩儿已经与太后谈过,她答应会向陛下求情。”魏景豫面色黯淡,目光迷离,道:“自孩儿长大,就没真正为魏氏做过什么,现在,孩儿愿以此残躯,一死以谢罪......起码这样能护住玉淳,护住魏家的名声......”
他的手往栏里伸了伸,诏狱内,阴风阵阵,吹的两个人背影极其悲凉,看着魏景豫的双眸满含泪水,两道泪痕不由自主滴落在衣衫上。魏贵妃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目光坚毅道:“豫儿,你回去告诉陛下,本宫没什么可交代的,行刺案更是与本宫毫无干系!什么蝎子,本宫听都没听过!”
魏景豫闪着泪光,只见魏贵妃缓缓地抽回了手,慢慢地将他手里的笔墨拿过丢在了地上。
“母亲!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吗?封大监一直在调查此事,他......他手里肯定有证据!皇上既然开了这个口,就是给了我们机会!只要你......“
“对不起,本宫不会回头,更不会放弃!”魏贵妃的眸色比刚才坚定了几分,冷声道:“你听着,不用你去求谁,过不了多久,自然会有人保本宫出去。这诏狱,不过是一时的......成大事者,就是会付出代价,本宫要让这京城风雪下的更大,满门抄斩算什么?天下人议论又如何?本宫都不怕,即便最后是死,本宫也要让该死的人,给我陪葬!你在外面给本宫安分待着,什么也不要做,更不要被皇帝几句虚言就给骗了!听见没有?”
“保你出去?谁会保你出去?”魏景豫声音颤抖,问道:“母亲,你看看清楚,现在哪个不是急着跟你撇清关系?你已经败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为什么你就是不肯面对现实?认罪伏法,至少......至少还能保住魏氏其他无辜族人的性命啊!”
“本宫说了,我没罪!”魏贵妃猛地后退一步,声音尖利道:“滚!你给本宫滚!本宫不想再看见你!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除了会求饶,还会干什么?滚回去!”
她转过身,重新背对着他,那挺直脊背,满是决绝和顽固态度。
听到魏贵妃的回答,魏景豫便知她还是不肯作罢,认为自己还有生路可走,面上满是复杂的看着她,想说些什么却又无力,不知道该怎么劝说阻止她放弃挣扎,神思迷朦地看着她的背影,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碎裂。
他原以为,至少在这最后时刻,能感受到一丝母亲的温情,或者能看到她一丝一毫的悔意。
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心,像是被彻底掏空了。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扶住冰冷墙壁,才勉强站稳。
“好......好......”他喃喃着,声音低沉道:“母亲......你保重......”
说完,他目光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决绝的背影,好似要将这一刻,永远记在心里。然后,他转过身,一步一步,沿着来时的昏暗甬道,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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