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相异
矢车菊花束被握在邬姉真手中,宛如一簇蓝紫色的火焰在她的掌心燃烧,散发出醉人的馨香。
邬姉真低眸凝视花束,片刻后抬头看向身旁静静待立的男人。风从洁白的石料窗口灌进来,吹动着他雪白飘逸的衣摆,偶尔那双碧翠色的眼眸似乎因为痒意而轻轻眨动,一阵柔情水意便涌动而出。
其实,邬姉真不记得怎么和他搞的一起去了!
也许神使本身就有意。
否则,如此一个在世俗意义上完美无可挑剔的人怎会突发奇想,绕道去城郊花圃采摘矢车菊。
“矢车菊长得喜人,花匠们将它们照料得很好。”
神使轻轻说道,忽而眼眸一转,目光落到邬姉真的眼睛里,问:“下午你有空吗?可以和我一起去花圃散散心?”
“好啊,不过要走得趁现在。”邬姉真眼里闪过一抹狡黠,把花束插进衣兜里,快步走到窗户边,招手“鹿无相,我们翻窗户走吧!”
“好。”鹿无相盯了眼她身上的浅蓝色棉麻衣裙,早在进来时,她就已经换上了这套方便简洁的衣服。
她早有打算?
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锻炼过了,邬姉真爬上窗户的动作却没有生疏多少,说话的功夫,她已经翻过窗户,落在低一些的屋顶上。亚麻色长发编成了长辫,柔顺地垂在胸前。
邬姉真转身,向他解释道:“当皇帝一点也不好玩,被长老会的人整天盯着,大半夜也有可能被叫醒去开会。”
鹿无相跟着跳落到屋顶上,闻言,轻笑一声:“那些人总是要找点事找存在感。”
的确。鹿无相太知道她想听什么话啦。有时候邬姉真竟觉得他有点可怕。
会不会他早已猜到自己的心思?
无缘由的,心脏蓦名一阵酸涩。邬姉真忽然不敢看他。
一只手骨修长漂亮的大手伸向她,抓住了她手腕,鹿无相的声音传来:“小心。在屋顶上分神会容易掉下去。”
紧接着,邬姉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即脚掌触到了实地。
鹿无相的声音清淡而温柔:“邬姉真,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我会帮助你。 ”
“我想——当一次花匠。”邬姉真说着,拿出了兜里的那束矢车菊,目光熠熠,“我想在末日来临前多掌握一分的幸福,这样,就不会后悔了。”
“你还记得曾经的话。”
“当然,我一直期盼着它的到来。”邬姉真下意识捏紧了花束,想到过去种种,声音不由压低几分。
鹿无相当初要留她在白塔花园,但邬姉真拒绝了,而是离开那里救下了本该死亡的特科和丽拉。
如今,末日的倒计时已经敲响,每一天每一夜,邬姉真都会反复想起这些话。
“你后悔吗?”
“并不。”
“那就暂时放下,给你。”两人已经绕道走到市政花圃门口,鹿无相不知道用了什么魔法变出两把专业修剪工具,冲她笑道。
日头倾斜,花圃里竟然除了她俩没有别人。
邬姉真拿着剪刀摆弄花草,鹿无相时常会指点出她需要改进的地方,甚至有些严肃,这种时候他身上再没有那种散漫漠不关心的气质。
花圃里那条看门德牧犬,总是摇着尾巴跟在他后面献殷勤,鹿无相也时常会放下工具,宠溺地和它玩耍。
邬姉真觉得自己的存在感还不如一条狗。
在这个静谧的午后光阴里,鹿无相仿佛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花匠,经营着他的所爱。
邬姉真心中轻叹,看来鹿无相除了对人不关心外,真是一个合格的神明。
干这种园艺的活听着高雅,实际上累得要死,邬姉真把工具往过道一摞,急急忙忙要拿帕子擦汗。
一张干净整洁的帕子就像是早有预料,已伸到她眼前。
邬姉真反倒愣住。
而且鹿无相因此似乎误会了什么,伸手抬起她的脸……
邬姉真全身僵愣,任由帕子在脸上扫过。
鹿无相的脸忽然凑近。
吓得邬姉真撤身后退,但反应过来,立马又轻咳一声表示镇定。奇怪,她和鹿无相也不是没有过什么,怎么还会出现这种半生不熟的尴尬气氛。
但是,现在好想跑路啊!
鹿无相好像看穿了她的心理想法,了然地笑了笑,把帕子收起道:“几日不见,陛下似乎又淡忘了我。看起来,我们得需要增加见面次数。一起去吃晚饭吧? ”
邬姉真感到脸一热,别开头道:“回皇宫吧。”
“我送你。”
鹿无相说着,扶她起身,两人又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这次却不巧,正撞上特科和年轻的长老会成员一起。
特科快步走来,行礼道:“母亲,您怎么弄成这样子?”
他看着邬姉真沾了灰尘的衣裙和凌乱的发丝,微皱眉头,似在谴责邬姉真的失礼。
“母亲,您现在是尊贵玉体,言行都是国家的标榜——”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另两个声音打断了。
邬姉真看了看鹿无相,先说道:“这并无不妥,特科,劳动和国王并不冲突。”
她刚才差点就忘记了,自己是个母亲,要不是特科那张青涩的脸和自己有几分相似,邬姉真大概真忘了,他是自己的儿子。
而鹿无相也不客气,凉凉地开口:“劳动使人光荣,未来的国王应当延续这份光荣传统。”
特科听出这位神使的讽刺之意,脸色一阵发白,但又不好当面直刺回击。毕竟是马萨王国的庇佑者。
不过母亲和神使的关系真是密切。他再度扫了两人一眼,心底浮现出一个复杂的想法。
这时候,同行的长老会成员已经走上前,向邬姉真两人行礼,岔开了话题。
“陛下,神使大人,目前局势危急,敌军眼看快要兵临城下。长老会们正要请两位去参加军情会议。”
邬姉真点头:“我知道了,回去洗漱之后赴会。”
鹿无相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态度:“政事用不着我参加,特科,你送你母亲回宫吧。”
特科震惊地瞧他一眼,想不到对方身为一介神使,指挥人倒是十分顺手。还有那副理所应当的语气,差点让他以为他爸又活了!
不管特科心情复杂,邬姉真和鹿无相已经一拍两合,决定了他的去路。
“特科,母亲有话和你说。特非鲁长老,迪克长老,先告辞等会儿见。”邬姉真说完,扯着特科大步离开。
刚离开,特科就开门见山:“母亲,你是不是又给我找了个后爹?”
邬姉真愕然,抿了抿唇:“特科,你在对我表达不满么?”
特科摇摇头:“我尊重母亲的决定——但请母亲以国事为重。”
邬姉真没有回应,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洗漱完,邬姉真便正装出行,赶到议会院参加军情会。
座上长老代表指出了最新军情,异教徒集结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从东方逼近,不日抵达边境城镇——布朗姆镇。而今,马萨王城和附近的城镇最多能集中五万的精兵。
会议代表中弥漫着一层愁云惨雾。邬姉真默不作声地倾听长老们在为此争执。
忽然,特科站起身,双手撑在红木桌面,朗声道:“我们绝不能放弃!十多年前异教徒侵入王城的惨案你们忘记了吗?那些豺狼虎豹侵略践踏我们的土地、侵辱无辜百姓,犯下了滔天罪行!”
特科朗朗有声,言辞犀利又富有感染力,座上代表们听得入迷,脸上全是震撼敬佩的表情。
邬姉真凝视着特科逐渐成熟的侧脸,竟觉得雷蒙特在他身上的影子越发明显了。在听到“残暴的异教徒迫使忠诚善良的百姓沦为奴隶”,邬姉真不由扯了下嘴角,目光变得冰冷。
她的特科是否忘了:如果没有马萨王国的入侵,她的祖国不会覆灭,而她也终将不会来到这遥远的土地,被打上卑贱的奴隶印记。
过去的已经过去,邬姉真不想怪罪一个冰冷的国家机器,这毫无意义。但特科口中善良淳朴的百姓在哪里?是他患上了精神分裂,产生的可怜幻觉?
为什么她在这片陌生的土地待了多年,却只看见人心落败,欲望横流,互相折磨为乐。狡诈、算计、阴谋、暴力是这里的生存法则。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里,无论是做奴隶,还是当国王。
“女王陛下,我们希望抢占先机阻挡敌军的前进速度。”长老们的声音响起唤醒了她。
邬姉真眨眨眼,不再去看特科,他已经完完全全抛弃了她这个母亲,而接受了雷蒙德之子的尊贵身份 。
“长老们考虑周到,我当然听你们的。”邬姉真面上维持着风淡云轻的笑意,“我想领导大军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选,但特科不适合,他太年轻了而且需要在城中主持大局。如此,我亲自和众将军去吧。”
“女王明智。”
“那么军队的成员部署?”
“城中的奴隶勇猛矫捷,会是最合适的人选。”
“的确。”
事情拍板决定,散会。各部官员各领任务去部署相关工作,邬姉真推测大概后天就能整装待发。
随着人流离开,偌大的会议室变得空荡,身处温热的空气中,她却感到一阵冷清孤寂。
轻轻的脚步声靠近。
邬姉真撩开眼皮,转头看向身后,特科将手搭在她双肩上正像小时候一样给她按摩。
“母亲,你看起来很疲倦。”
邬姉真笑了笑:“那当然,要忍受枯坐三个多小时的痛苦。”
特科回以微笑:“母亲,您要保重身体,特科会为您祈福。”
“我同样也会为特科,和这里的人祈福,愿早日脱离苦海。”
自这次会议之后,邬姉真的行程变得紧张。有时候鹿无相会捎带一些鲜花和礼物过来看望她,但邬姉真总是短暂地打声招呼,之后便忙着开会、部署、检查、开会。
直到后天,早晨阳光灿烂,白鸽悠闲地停在中央公园的设施和草木之上。邬姉真早已换好胄甲,等到时间,便率领着一支武器装备精良的大军缓缓驶出王城。
这次是轻装出军,目的是阻挠敌军的前进和分散敌军精力,所以军队只带了一个星期的粮草。而且现在是春夏相交,田地里生长的麦子还未成熟,百姓家的粮食都不够吃,要想抢夺粮食并不容易。
邬姉真得抓紧时间,抢在粮草耗尽前完成一切任务。
号角呼啦一声吹奏,鼓声紧跟着响起昂扬铿锵的曲调,大军如同复苏的怪物蠢蠢欲动,轰隆隆地驶往城外。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