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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
消息宛若晴天霹雳轰在了白徵头顶。
“你说什么?”他猛地站了起来,脸色煞白:“梦魇秘境?何兖平他怎么知道的?”
余长缈道:“上岳宗宗主派人来说,他们也有弟子卷入其中,怕是有人作祟,请师尊前去共探究竟。”
心上骤然剧痛,喉间像是被人掐住一般说不出话来,他喘了几息,哑声问道:“只请了我一个人?还是其他宗门也牵扯其中?”
“弟子不知,但观上岳宗宗主的意思,似乎只告诉了师尊一个人听。”
白徵闭上眼,急促地呼吸着。
莫听铃难得正色,催促道:“快去吧!宗主师兄那边我替你禀告。”
梦魇秘境的可怖之处就是在于吞噬人心,一旦意志沉溺在幻境里,躯壳也会被溶解消亡,无影无踪。
白徵再也坐不住,迅速将红色的绸缎拦腰一系,拿起幂篱戴在头上,甩下一句吩咐:“你让江知白督促余长缈的功课,我去去就回。”
中洲位于神州中央,南接虞都、槐阳道与通津道;西近临风与茯茗地;北和亘洲、长风道与北束相邻;东面则与安阳道,长溯和樊水接壤。下设三十六个郡县,地缘之辽阔非即日可达。
白徵咬破手指抚上衣襟处,生平第一次写上了何兖平的名字。
“长宥仙尊。”对方的声音很快传了来。
“何宗主。”他的声音清冷,刻意压住了不断涌上心头的紧张和焦虑:“在下凌岩峰白徵,敢问梦魇秘境在中洲何处?”
“下室郡东,来了就能看见。”
“附近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何兖平咳了两声,似乎受了伤。
“没有。”对方说:“秘境很广,如天上笼下的结界,我现在也说不清,你来了便知。”
话音刚落,东方的天空猛地传来几声怒吼,紧接着可怖的白光穿透压城黑云,直直击落在那边山头。
数十道闪电劈得白徵几欲睁不开眼,当下也不废话,撕了子符,驱剑朝着电闪雷鸣的方向飞驰而去。
“轰隆”一声,天怒再次响起。秋泓剑雷厉风行地穿梭在厚重的云层中,电光石火打落身侧,险些几次把白徵击落下去。
不知行了多久,忽见地上出现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白徵见状,驭使剑刃拐了个弯。
“行剑,落!”
秋泓剑随着神识而动,载着人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何兖平面前。
他收起剑,走上前去抱拳平礼,问道:“还有多少人陷进去了?”
何兖平指着眼前混沌道:“我亲眼所见,除了本宗新收的几个弟子外,唯一认得的就是你的徒弟,楚栖。”
“确定没有看错?”白徵的声音发紧。
“不会。”何兖平笃定道:“两届仙门大会的魁首,我怎可能认错?长宥仙君太小看你徒弟了。”
眼前这具结界与别地不同,散发着瑰丽梦幻的色彩,看久了难免头晕目眩。白徵闭眼调息片刻,待视线清明,方继续打探:“何宗主有何建议?”
“我希望你能与你里应外合,先破了这幻境,再揪出幕后黑手。”何兖平目光灼灼,眼中带了狂裂的恨。
白徵忽然想到了什么,愕然道:“何宗主的道侣也在里面吗?”
何兖平似乎没想到向来消息滞后的白徵会知道自己与要离的关系,当下一愣,旋即咬牙:“非也,小离在家等着我回去,落在里面的是我侄儿。我闻讯赶来,但可惜......””
白袍在风中鼓起,清冷的人垂眸说了声:“我努力。”
身为当世仅有的几位大能,他们都心知肚明一个事实:落入幻境的人,十有八九都不会再出来,从此消散于天际。
但白徵仍旧存了妄念。
倘若救不了楚栖c,撕了这个天地又如何!
“那便一同破吧。”他果断截住了何兖平想要抒情一番的话头,在惊呼声中毫不犹豫地闯了那团混沌结界。
——
古籍上记载,梦魇秘境往往起源于心魔,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便可制造出巨大的梦魇幻境。
凡跌落幻境者,都会被映照出内心最隐秘且最不愿意面对的恐惧或贪欲。倘若修士无法识别现实与虚幻,任由自己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神识躯壳便会因此消弭在红尘梦中,眼看黄泉路近。
但梦魇秘境的强度往往与造梦之人的实力息息相关。自白徵步入其中,神识一直处于非梦非幻,非真非假的极度清醒状态。他心下掂量,暗道此间不过如此。
像他这般半步渡劫的修为境界,天底下可与之并肩的莫非几人。除了上岳宗宗主何兖平,芦花宗宗主霍相隐和沧幕宗宗主巫相仪外,也就剩鸣山宗宗主明惊风到了临门一脚的地步,只差道渡劫机缘便可迈入半步渡劫。
何兖平是个有远见卓识的人物,唯一的缺点就是平日里喜欢吟诗作对祸害人,除此之外人倒也好相与。若有人说他是梦魇秘境的始作俑者,怕是喊破天了也无人相信。
而沧幕宗宗主巫相仪则早在两百年前闭了关。本就人烟稀少的宗门因着无人镇守,如今在仙门中的地位一落千丈,都快赶上吊车尾的鸣山宗和芦花宗了。
在面对宗门落魄,排名失守,弟子凋零三件大事,巫相仪尚且能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更枉提千里迢迢跑来中洲这等穷破小的郡县,大费周章地搞出这个除杀人外一无是处的秘境。
至于明惊风和霍相隐这对狗情侣,是断不可能做出这等残害生灵的事。对于他们、尤其是明惊风而言,巴不得赶紧哄得霍相隐与自己结为道侣,多孕育几个生灵养在膝下方为正道。残害他人的心,他们想不起来做,也没有理由做。
换而言之,造此梦之人,其修为境界远在自己之下。
不止一点。
然而白徵却并没有因此感到庆幸,他只担心着楚栖。
孩子年纪还那么小,不过二十三岁的年纪,才刚步入化神期,怎么可能凭借一己之力走出这噬人的梦境?
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找到那抹红色的身影,将人唤醒拉出幻境,不要被牵扯进红尘诡梦之中。
忽然,身边响起了激昂的唢呐声。
白徵猛然回头,眼睁睁地看着景象从荒芜小镇变作了人烟熙攘的街市。他睁大了眼,看着一顶红色的轿子在众人的簇拥下敲锣打鼓走过。
他留了神,悄悄钻进路过的行人里,随便找了个面善的问道:“这是谁人在娶亲?”
谁曾想那人见到这般神仙模样,两眼登时放了光:“哟!可算被我逮着活人了!小的们,拿下他!”
白徵一惊,紧忙倒退几步,抬脚踹飞了两个狂徒。
“秋泓!”
五指下意识地想要握紧剑柄,却意外抓了个空。
他愕然低头,惊讶地发现手上没有熟悉的利剑出鞘。
白徵以为秋泓没听见,又喊了声它的名字。
忽然,肩上传来巨痛。
“喊什么呢!”
他回眸,看见那个凶神恶煞的人正押着他狞笑:“来都来了,上轿吧!”
“疯子!”
白徵惊喘了几声,刚想挣脱,脑中却响起了一道陌生的轻语:“长宥仙尊。”
宁静柔和的呼唤似水那边,流淌在耳边,让人不由自主地挣扎停止。
素来冷傲有神的双眼放空,无意识地、任由他人把自己绑上了花轿。
“你是谁?”他听见自己悄声问道。
“我是鬼新娘。”识海中的声音幽幽叹息:“求你帮我个忙,可以吗?”
白徵看了一眼自己被红绸绑住的手腕,冷哼一声:“我为何要帮你?”
那道声音很是温和,不愠不恼,反倒带了安抚意味:“你身为白鹇,是守护我们一族的仙禽,我想请你帮忙找到我的意识。”
“你的意识?”白徵怔愣:“你是何族?究竟什么来历?”
“我忘了。”那道声音无不惋惜道:“我只记得死后变成了鬼新娘,而你们白鹇守护我族数千年,今日邀君来此,是想请你帮我找回身份。”
他说着说着,忽地哽咽:“我也想知道,我究竟是谁。”
白徵低下头,沉默片刻,问道:“我如何帮你?”
那道声音由远及近:“楚栖是我孩儿,你去他梦里帮我寻个答案,可好?”
白徵双眸蓦地睁大。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冷声道:“楚栖分明是我在长溯捡回来的,怎么会是你的孩子?”
“他是。”那声音笑得轻柔:“他的气息,我不会认错的。”
白徵皱了眉,气息二字,怎会放在人修身上?
“我残存的意识依附在他的昭阳剑上,那里有我最依恋的气息。楚栖的血脉与我同源,因而他能唤醒昭阳剑认主。长宥仙尊,你只需帮我找出他是谁,便也能知道我是谁了。”
白徵坐在轿子里,望着眼前一片鲜红。
“所以,你设了这个局是为了引我进来?”
那声音叹息着笑了声:“怎么会?分明是楚栖惦记着你这个师尊,过来找你的呢!”
惦记?
白徵忽然浑身冰凉,嗓子拔干:“这里是楚栖的梦境?”
那声音逐渐弱了,但仍柔柔地说了声是。
白徵骤然抓紧了椅子上的红布,只听刺啦一声,被他掏出五个破洞。
“他堕梦了!怎会这么快!”
堕梦之人,大抵是凶多吉少了。
“所以小白鹇,要快一些啊!”那声音逐渐飘远,留下来的,只有最后一句飘忽如烟的话。
白徵早已失了魂,整个人宛若雷劈一般呆呆里坐着,手脚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了起来,又冷又疼,动弹不得。
轿子左摇右晃的,颠簸成这样,也不见半点声响。
“楚栖,不要死......”他听见自己在喃喃祈求。
许久,轿子停了,外头的人散了,喧天的锣鼓戛然而止,四处不闻宾客的嘈杂。
诡异的静沉充斥着轿内每一寸角落,如同天地给人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白徵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杆子递来把朱帘掀起。
“鬼新娘......”他低吟着,似乎明白了什么。
话音落下,手脚忽地一松,绑着手脚的红绸不知何时散了,落在脚边,如同蜿蜒的血。
白徵猛地撕落轿帘,掀起幂篱红纱,环顾四周。
荒郊四野,孤坟茔立,天上的寒鸦叫嚣着饥饿,掀开的棺木不见厉鬼攀爬。
一片漆黑中,远处似乎有光亮点起。白徵心上蓦地升起一股冲动,他忽然想走上前去看看,究竟是何人在此装神弄鬼,点起这盏引魂灯?
白色的衣袍在坟地掠过,轻抚的土壤上生出了一朵朵摇曳的白花。他故意忽视脚下传来的奇香,疾奔着,直到驻足于院落前。
门缝透着明光,他双手用力,猛地推开了紧闭的大门。
待看清内里的景色时,他不禁失声而唤。
“楚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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