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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死了
“玄离那颗心，你可以帮他拿回去的。”梦婆摊开手心，玄止看到了她的手心有一个约半巴掌大小的玉环，“是玄离自己把它捏造成这个样子的，方便江潮生随身佩戴。江志高在固安县给江宁远立了一个衣冠冢，江潮生把这块玉环放了进去。刚好今天玄离也来到了黄泉，他也算是真的于今天死去，不算违抗天命。”
玄止知道觉得江志高不会那样凑巧就为玄离建坟，是临渊在救玄离的命，“也是临渊告诉江志高的？”
梦婆点了点头。
“这颗心离开玄离太久，会在黄泉里会失去生命力。”
“还有陈郁活不过年底了。”
梦婆的声音，那样平缓，却一下一下刺痛玄止的耳膜。
玄离会变成临渊，他没有心，感受不到生的喜悦、死亡的痛苦，他会麻木地守着青白山，天长地久。
活着煎熬，熬到最后一堆青灰！
玄止开口大笑，笑声响彻整个黄泉，她没有说话，而是一步一步往前走，她的双腿，踏进了奈河，神血很快融化掉了她小腿的血肉。她一步一步，往河里走去，痛彻心扉。
梦婆看着玄止的背影，安静而淡定。
玄止看着河水里的倒影，她的眼泪已经停止，她的双眼里里没有光彩。她闭上眼睛，奈河的水淹没了她的头顶。
奈河水轰隆轰隆地涌进了玄止的身体，疼痛使她意识更加清醒，她熟悉这样的感觉，她睁开眼看着河水流动，它的纹理在黑暗中闪闪发光。这里面有灵渊的血，也有楚涟和扶苏他们的血肉，它永不停歇地流动，没有尽头，周而复始。
这是生命的方向。
玄止再次闭上眼睛，失去知觉。
河面平静无波，玄止融入了奈河。
梦婆脸上带着笑意，没有人知道她的笑带着什么情绪。
哗啦一声，玄止从河中央站了起来，平静的奈河终于泛起了波浪，跟着玄止一点一点涌向岸边。她毫发无伤地从奈河里走了出来，奈河似乎没有给予她疼痛。
梦婆看着玄止慢慢走近，她的双眼明亮而坚定。她把玄离的心放在了玄止手上，拉着她走到了石桌旁，“喝吧！”
玄止握着手中的玉环，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杯，这黄泉出奇的温暖。她再次端起了茶杯，她抬头看着梦婆，她的眼里带着笑意，温柔而宁静。
“我在奈河里的刹那间，看到了江与山。”
“看到了她的前生，看到了灵渊。”
梦婆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你现在也知道，我所言非虚。”
梦婆抬眸盯着玄止，玄止继续说道：“我还看到了你！”
“你真的是一颗石头，灰色的，被风雨磨平棱角，圆圆的。”
梦婆眼里的笑意慢慢消失，这倒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是你！”玄止一步步逼近梦婆，她看着那张脸，愤怒地斥责，“这一切都是你害得！”
“是你告诉江青荷该怎么复活江来的，江家女活不过十八岁的命运是你造成的，是你告诉江贤扔掉城主之位的，是你告诉桃夭剖姚丹救周玉，也是你告诉我阿爹、阿娘必须化身定风石才能护住我和楚涟！而我就是灵渊！”
“为什么？”玄止歇斯底里质问，“为什么？”
梦婆是这一切命运的始作俑者。
“你怎么可能看到那一切呢！不过你的确猜对了，还是临渊比较了解你！临渊说你一定会跳奈河，一定会猜到这一切。亏我编织了这样完美的故事情节，填补了这么多漏洞。”
临渊都猜到了，他都知道？玄止没有在奈河里看到过往，她记得那把扇子上画的石头模样。她在奈河里感受到的是更加荒凉的绝望，痛苦连绵不绝，她忽然不想就这样死去。她也很快想明白这一切故事的发展，江青荷只想要复活江来，很多事情她没有动手的必要。
只是玄止不理解梦婆为何这样要这样做呢？可是她没想到她的猜测都是事实，她是灵渊，没有记、没有情感，可是她就是灵渊。她有无数个念头都在否认，又有无数个瞬间无比相信她就是灵渊。
“因为那些都是事实啊，是真相。他们叩问命运，那我告诉他们答案，他们要怎么做都是他们的决定！”
梦婆后退一步，张开双手，仰首挺胸，“灵渊，只能说事与愿违，你祈祷消散于天地间的愿望，楚涟没有办法满足。天道垂怜，你至少摆脱了作为神明的痛苦，变成了陷在轮回转世力的凡人。而我成为了你，我成为了予求予取的神！”
玄止看着梦婆脸上的志得意满，忍不住后退一步。电光火石间，玄止急速跑到了梦婆面前，她的右手用力将青白簪插进了她的心口。
今天一整天，玄止见了好多次人心，自己的，别人的。
梦婆还是看着玄止，而玄止盯着她的心口，那里一滴血也没有。
玄止放开手，她在梦婆脸上看到了惊愕。
此时此刻，玄止忽然自觉自己是一个只会迁怒的恶人！真是令人愤怒的命运和命运本身！
“你说的都没错，我所有的愤怒、不公、绝望，都来自于我无法保护好我爱的人！”
梦婆没有低头看那个没有流血的伤口，而是将整支簪子都插进了自己的心脏里。那一点点易水融入了黄泉，融入了奈河。真是奇怪，她觉得有点疼，没有心也会疼。
玄止大笑，她还是不肯认命。灵渊推倒太白甘愿收九道天雷之苦，还是不能得到她想要的，那她就更不能接受她这样无从选择的命运。
“我知道，命运不公是必然的，我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我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我努力练剑就是为了要捍卫我自己的命运，可是事到如今，我还是被裹挟着走到了这里。”
玄止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她看着她的双眼流出了血泪，“对不起！”灵渊才是一切命运的起点，而她是灵渊。命运闭环的这样严丝合缝。
“对不起！”
梦婆听到了玄止道歉，她皱着眉头，似乎不是很能理解，她其实对人的情感并不熟悉，这也是她第一次和玄止见面。她看到她毅然转身，大声喊了一句“剑来！”然后向奈河飞奔而且，用力劈下去，她要砍断奈河。
奈河在被玄止力量袭击的那一刹那，反弹回了全部力量，一条水柱贯穿了玄止的身体，奈河杀了玄止。
“玄止！”梦婆大喊一声，玄止重重跌落，她的心又再次碎了。
奈河继续东流，没有人、也没有神能阻止奈河东流，玄止不可能逆转生命的方向，灵渊也不可以。
梦婆后退了一步，这是她没有预想过的，她以为玄止是悲观的，她习惯被动接受命运的碾压，但是她不是，她一直在反抗！是了，灵渊自始至终都在反抗她的命运，她用尽全力推翻了压在她身上的太白。她从来都不曾理解过灵渊，她不过是得了她一点点血肉的石头，她才是困在轮回里的可怜虫。
“玄止，玄止！”梦婆往前跑了过去，抱着玄止，轻轻喊她名字，她是玄止，她应该成为玄止，过着与灵渊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她要得到好多爱。“你太傻了，你会死的！”
玄止靠在梦婆怀里，再次这样看到自己的脸，还是觉得奇怪，她擦掉血迹，“我已经死了！我在奈河里想到，为什么临渊要给我第二颗他的心，你说得对他是最了解我的人，他知道我一定会尝试砍断奈河，所以他的心能再救我一次，像在长风岛那样，我现在彻底杀死了他，对不对？”
梦婆看着玄止的眼泪，“你太傻了！临渊也傻。”
“我不傻，我只是尊重我的生命，而不是接受我的命运。”玄止尊重她的死亡，“我原本不那么相信人的本能是求生这句话，但在河里，我理解了。我的确想要活下去，但我不能再以玄止的身份活着了。我已经死了！我的死亡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也是我对江家女命运的摒弃。”
梦婆静默了片刻，“所以你无法再以玄止的身份活下去？可是你没有心了，你转世之后你情感缺失。”
玄止抬头看她，“这样也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我投胎转世无法成为另一个人。”
梦婆不假思索，“可能不会，你太过聪慧了！你对生命的感悟太过深刻，你下一辈子的人生必然会受到这一世的影响，你七情缺失，无感更伤心。”
玄止叹了一口气，“我还是想要短暂地变成另一个人。”
梦婆扶起了玄止，“那你快走吧，直直往前走，什么都不要想，你会再次走进奈河深处，那里是孕妇的羊水。”
“我大师兄的心我还是能带回去吧？他会感应到，然后拿走他的心吗？”
梦婆点了点头，“他会感应到！”
“你不问问你会在哪户人家出生吗？”梦婆忍不住出言问道：“你不好奇你会不会和扶苏相遇吗？”
玄止摇摇头，“至于我会在哪户人家出生，我大概知道。”
“下辈子，我会姓陈。”
梦婆不惊讶玄止的猜测，她看着她慢慢走远的背影，点了点头。
下一世的人生会变得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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