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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留下的
“当然记得。”
苗吟舒怎么可能忘记这个游戏。
他们刚相识时,林炽便同他说过这个游戏。
林炽总是很喜欢同他说自己和弟弟小时候的事,很少关注自己。
那时候的他们还很受宠,至少身为哥哥的林炽是这样的。
林炽经常故意和家里人玩捉迷藏,抱着尚且年幼的弟弟就像是在玩精致的洋娃娃,轻松地躲进狭小的杂物间内,随便找来一张废纸和各种小垃圾,掏出随身携带的自制小骰子,便有了游戏的基本道具。
在成年人看来,蛇棋不过是一个幼稚简单的运气游戏,但在两个小家伙眼里,是足以打发时间的利器。
用笔在纸上画出歪七扭八的线条形成一个个格子后,又添加上一点楼梯和小蛇的图画,两个人轮流掷骰子,丢出什么点数便走多少步。
走到楼梯下面,就操控属于自己的饮料瓶盖直接攀到梯子顶部,然后大呼小叫地嘚瑟一会。走到蛇头了,又得灰溜溜地跑回蛇尾巴,把之前的路重新走一遍。
据林炽所言,他们两人的实力不相上下,所以一局才能玩这么久。
但苗吟舒十分清楚,林炽的运气很差很差,一向都是最差的那个。
不管玩多少局,恐怕都是弟弟赢。少数几回合林炽赢的时候,弟弟一定会仗着自己年纪小耍赖,故意在终点后面再来一个格子,或者直接在自己脚下画个通天梯,一路来到终点……
林炽不会阻止,只会无条件地宠弟弟,心甘情愿地输掉一局游戏,重头再来一局。
苗吟舒还记得林炽和自己玩游戏时的模样。那家伙好像个小跟屁虫,跟蛇尾巴特别有缘,每次刚一领先就会被打回去,偏偏跟他玩的时候一点不服输,总会故意数错格子避开所有陷阱。
不过他也不生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假装没看见,想让林炽做唯一一个赢家。
“怎么想起这个了?又想和我玩了?”他故作轻松地问道,只把先前的怪异感当成自己的错觉。
林炽笑了笑:“你幼不幼稚?”
“不幼稚,陪你做什么都好。”
“你还记得……”林炽吸了吸鼻子,似乎被风吹得有点冷,“我们第一次玩的时候吗?”
回忆瞬间被拉回一年半前,他穿着普通的休闲装坐在KTV的沙发之上,呆呆看着一身正装的男人闯入他的世界。
宛若高山流水般的悠扬乐曲回荡在耳边,面前的人踏着缓慢优雅的步伐走向他,逐步褪去伪装,白皙光滑的皮肤几乎夺走全部全部注意力,步履轻盈宛若谪仙般的人类缓步降临他的身前,轻抚他的脸颊柔声告诉他: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他想这一定是他永生难忘的画面。
“我当然记得。”苗吟舒像是在回味那时发生的一切,“我连数字都记得一清二楚,你先投的6,我投的4,然后是……”
“好,你记得就好……”
“和你相关的一切我都会记得,上次你……”
“苗吟舒。”林炽再次打断他的话,“不用说了。”
“你……还好吗?”又一次感觉到不对劲,可他已经来到案发现场,身边人开始催促他快点行动。
林炽应该也听到了这些话,淡淡地告诉他:“你去忙你的吧,我……算了,一切顺利,我等你回来。”
“好,任务结束我第一时间就去找你。”
电话挂断,他听见身边的小警员不满地开口:“今天真是不巧,我孩子唯一一次的高考都没法请假送他,这些人非要今早惹事。”
高考……
他记得林炽才说过自己的弟弟今天高考才没有去游乐园……
为什么林炽没有去送弟弟考试?
可是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回忆复盘那天的对话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又错过了多少良机。
一切都像在玩弄他,他挽救了他人的生命,却唯独丢下了最爱的那个人。
美好的回忆像是成为鞭笞他的酷刑,反复告诉他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噙着眼泪,苗吟舒摘下手套,一下下珍重而认真地输入那串数字。
他一直在追问林炽,究竟是他重要还是弟弟更重要,但林炽从未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
现在他才明白,这一切其实都无所谓。林炽留给弟弟带着童年回忆的琥珀项链,而留给他的则是一串如此珍贵的数字。一如林炽本人对数字的热爱,那是用任何礼物都无法与之媲美的存在。
密码解开,炸弹自动解除,迷你的小匣子留在他的掌心之中。他捧着这枚苦苦追寻的宝物,仿佛拿着林炽亲手交予他的礼盒。
那个人单膝跪在自己的面前,仪表堂堂风华正茂,带着独有的魅力与恣意,在所有同事的注视下,仿佛带有魔力般说着庄重的誓词。
“我……你……愿意……”
可他怎么也听不清誓词的内容,因为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
一把伸手抹去幻觉,他转过身宛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目不转移地将匣子交由等候多时的技术人员,同时开口下令。
“所有人,分散清场,每个地方都要拍照取证,一个不留!”
杂乱却有力的脚步声顷刻间响起,不出片刻,人群散尽,刚才还全副武装的狭窄走道内空得只留下他一个人。
直到此时,那个强撑的人才暂时摆脱属于警队的身份,变成一个失去爱人的普通人,无力地弯下脊背,靠在变形的花瓶之后。
他太没用了,没听出电话的含义,也没能即使找到证据,一直拖到现在还没能真正报仇雪恨……
细密的啜泣声隐隐传来,这是他第二次流泪。
上一次是在林炽死亡的现场。
林赫炎默默关闭麦克风,将这头的信息全部掐断。
仰面靠在椅子上,悄悄握住身旁已经熟睡的人的手,他不自觉瞥向车内的后视镜。
原来他的眼眶也红了。
……
晚春的风已经带有些许热量,迎面吹来吹得人心中一片燥热,但当他们来到墓地时,心里只剩一片茫然。
林赫炎与檀楚煜走到墓碑前,同苗吟舒一并坐在前方,望着前方的照片出神。
照片下方,不仅有成片的白色芍药花,还有一副新加入的蛇棋。火焰点燃,自残破的花瓣一路向上吞噬,烧焦的黑色痕迹不断蔓延,后方只留下飞散的灰烬。
严肃的氛围持续很久,直到一阵幽风吹来,尘灰扬起,三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看样子哥哥还不想我们太难过……咳咳咳……”林赫炎边说边捂着脸咳嗽。
檀楚煜也没憋住,忽然大肆地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不得不捂住肚子防止自己笑晕过去。
像是在抒发长久以来压抑到极致的情绪,他们笑着笑着便止不住流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苗吟舒才起身将墓碑前的灰徒手掸到一旁,无奈开口:“好了孩子们,别伤心了,起来谈谈正事。”
“嘁,你这老没良心的。”林赫炎小声吐槽。
苗吟舒听到这里反而笑了,又像最开始和他们一起时那样,表现得格外轻松:“行,算我年纪大,该带着你们两个臭小子继续行动了。”
“有什么新进展吗?”檀楚煜把林赫炎按住,显得格外认真。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实际上是……没有进展。”
“怎么可能?”两人同时发问。
苗吟舒捡起碎石往墓碑边发泄似的乱丢:“匣子里的数据全都被我们拿出来了,但问题是还需要密钥。”
“已经有这么多道保险了,居然还有秘钥?!”林赫炎简直难以置信,“不会是你故意藏着不说吧?”
苗吟舒静静地看着林赫炎被檀楚煜一把按住头,无奈道:“相当于给手机上个密码,也挺正常的。我们尝试过破解,但林炽做的密钥不是一般人可以破解的,实时生成的数据非常复杂。”
“那要怎么办?”檀楚煜问道。
“需要另一个相对应的密钥才可以正确打开,否则谁也不知道里面的资料会自动销毁还是发到别的地方。”
“先别急,哥哥肯定是考虑到多种情况,才设置这么多道保险的。”
“也是,如果他直接告诉我密码,万一我被人抓走拷问更是危险。”
“别太伤心了,只有你才能完好无损地把东西取出来。”檀楚煜忍不住拍了下苗吟舒的肩膀,出言安慰,“换我们去可能结局完全不同。”
苗吟舒转头看了看他的手,不由得苦笑:“可这些都没法让他回来,他明明那么耀眼那么优秀……”
“哥哥他……”
“你哥他其实很厉害,才一点点大就自学了计算机技术,包括一般人完全看不懂的密码学。”苗吟舒忽然仰躺在地面,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我还没说过他是怎么找到证据的吧?他的潜伏其实比你们想象得要简单多了。
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里面放飞自我,顺便找找线索。有一天趁秦玄铭放松警惕的时候,他悄悄溜进地下室,找到对方的私密电脑。
只要网络是互通的,他就能顺着电脑把秦家人的底都掏出来,防火墙和密码在他的面前都是小儿科。
他们之所以拆除旧KTV,不只是你们已经猜到的那样,更多原因是所有电脑连接的微型主机和线路都埋在地下,每个紧密相连。事情败露,他们第一反应的确是直接拆除,后来发现没用才开始想其他办法……”
檀楚煜听完这些惊讶得几乎合不拢嘴,疑惑地转向林赫炎:“原来这才是真正原因,而且哥哥他居然会这些东西……”
林赫炎同样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完全不知道。
而苗吟舒更是错愕地望着两人,再结合先前看到他们之间亲密无间的动作,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正常人不会爱上自己,可要是对方的眼里只有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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