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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
陈昊回头看了眼客厅。刘姿终于昏睡过去,怀里紧抱着文靖的枕头,脸上还挂着泪痕。他压低声音:"瞒住她。"
"瞒不住的。"苏棠叹气,"小雨在整理影像资料,说是要留给刘姿..."
电话突然中断。陈昊盯着手机屏幕,发现窗外又开始下雪了。这一次的雪花特别大,像撕碎的棉絮,很快就把对面楼的轮廓抹去。他想起文靖出发前夜说的话:"要是我回不来,别让她听德彪西。"
而现在,他们连告别都成了奢侈。
医院的走廊灯光惨白得刺眼。小雨盯着手术同意书上的"右臂坏死组织清创术"几个字,笔尖悬在纸面上方颤抖。墨水滴落,在"截肢"两个字旁边晕开,像一小滩血。
"没有别的选择吗?"她的声音嘶哑。
主治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清创是第一步。但如果继续恶化..."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小雨突然把笔拍在桌上:"他宁可死也不会同意截肢的!"金属笔杆在桌面上弹跳两下,滚落到医生脚边。
医生弯腰捡起笔,突然压低声音:"苏黎世有位显微外科专家,专攻冻伤神经重建。但..."他看了眼紧闭的手术室大门,"以他现在的状况,转院风险太大。"
窗外,暴风雪仍在咆哮。玻璃窗上结着厚厚的冰花,将外面的世界扭曲成模糊的色块。
刘姿站在浴室镜子前,盯着自己凹陷的眼窝。水龙头没关紧,水滴砸在瓷盆上的声音像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她伸出左手,指尖触碰镜面,正好按在镜像右手的无名指上——那里本该有枚戒指。
客厅里传来陈昊的说话声,他正在和苏棠视频通话。刘姿把耳朵贴在门上,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感染...败血症风险...神经..."
她突然拉开门。陈昊慌忙切换手机画面,但已经晚了。刘姿看到屏幕角落里一闪而过的病床栏杆,和半截缠满纱布的手臂。
"给我看。"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陈昊犹豫了一下,翻转手机。画面里,文靖的右臂裸露在无菌罩外,从指尖到肘部都呈现出可怕的青黑色,像是被烧焦的树枝。唯一完好的部位是手腕内侧,那里还留着淡淡的鲸鱼纹身轮廓。
刘姿的瞳孔剧烈收缩。她伸手想触摸屏幕,却在碰到前突然转身冲进厨房。陈昊追过去时,看见她正疯狂地翻找着什么。
"刀呢?"她掀开抽屉,她歇斯底里的喊,"你把刀放哪了?"
陈昊抓住她的手腕:"刘姿!"
"我要去瑞士!"她嘶吼着,指甲在陈昊手背上抓出血痕,"现在!马上!"
文靖在剧痛中醒来。天花板在旋转,各种仪器的警报声混作一团。他模糊看到几个穿绿色手术服的身影围在右侧,那里本该是他的手臂位置,但现在只剩下灼烧般的剧痛。
"血压下降!"
"准备肾上腺素!"
有人按住他试图挣扎的左臂。文靖的视线渐渐清晰,他看到自己右臂上覆盖着某种生物敷料,透过半透明的材质,能看到下面溃烂的肌肉组织。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他——如果失去右手,他还剩下什么?
麻醉师正准备给他注射镇静剂时,文靖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左手,扯掉了氧气面罩。
"刘..."他的声音像是从破损的风箱里挤出来的,"姿..."
然后他做了个手势,左手虚按在空中,像在弹奏某个无形的琴键。医生们愣住了,只有年长的手术护士突然红了眼眶——她认出了这个动作。
"他在弹钢琴。"护士轻声说。
陈昊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小雨发来的视频请求。画面里,文靖的左手指尖正在被单上缓慢移动,划出某种规律。
"是摩斯密码。"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在重复发同一个词。"
陈昊把手机转向刘姿。她盯着那些几乎微不可察的颤动,突然捂住嘴——那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密码,是文靖教她时用的词:
"回家"。
窗外的雪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刘姿满是泪痕的脸上。她转身走向玄关,从衣帽架上取下那件很久没穿过的羽绒服。
"订机票。"她对陈昊说,声音轻却坚定,"不管转机多少次,我都要去瑞士。"
陈昊看着她的眼睛,知道这次再也拦不住了。他拿起手机,开始查询最近期的航班信息。屏幕上,瑞士航空的标识旁跳出一行小字:因极端天气,所有航班暂停。
刘姿已经穿好外套,手里攥着那枚冰岛硬币。图案面朝上,鲸鱼的轮廓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瑞士军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金属的冰冷。
小雨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的文靖。他的右臂被特殊敷料包裹,连接着持续输注抗生素的导管。医生刚刚告诉她,如果再拖下去,坏死组织释放的毒素会进入血液,到时候就不是一条手臂的问题了。
可文靖的意识清醒了片刻,用左手在写字板上用力划下两个字:不截。
笔画穿透纸张,像刀刻进骨头里。
刘姿站在机场候机厅,盯着大屏幕上不断跳动的"航班取消"字样。陈昊正在打电话联系私人医疗飞机,但暴风雪让整个欧洲的航空管制严格到近乎封锁。
"最快也要等三天。"他挂断电话,声音沉重。
刘姿没说话。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岛硬币,指腹一遍遍擦过鲸鱼的轮廓。窗外,雪又开始下了,细碎的雪花粘在玻璃上,像某种缓慢蔓延的疾病。
文靖的病房里,监测仪的警报突然尖锐地响起。
护士冲进来时,发现他的体温飙升至40度,右臂敷料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感染已经扩散。医生迅速调整抗生素剂量,但文靖的心率仍在飙升,监护仪上的曲线变得混乱而危险。
"准备手术室!"主治医生厉声道,"再拖下去他会死于败血症!"
可就在他们准备转移他时,文靖的左手猛地抓住床栏,青筋暴起。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却清晰:
"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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