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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涧
是那头雾象的叫声。
沈息魄听得眉头一皱。
“你且在此处等着我。”他张口说道。
语罢，不待曲中意回话，沈息魄便倏地加快了步伐，朝着动静的源头而去。
“公子——”
曲中意不知所措地喊了他一声。
但沈息魄并未回头。
咬了咬牙，曲中意抬腿跟了上去。
他不想再跟个呆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哪怕危险至极，他也要和公子，一起面对。
但沈息魄的速度，实在太快，哪怕曲中意，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他跟沈息魄之间的距离，依旧被越拉越大。
好在山谷的环境，姑且算是空阔，即便追不上沈息魄，他也不至于跟丢了人，只是稍稍慢了一些罢了。
等到曲中意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下来的时候，沈息魄已经站定了良久，而他的身边，赫然便是那头雾象。
只不过，比起初次见到的时候，此刻的雾象，不知是怎么了，已经侧着身子，轰然倒了下来，双眼也是半睁半阖，萦绕在周身的雾气，更是淡得几近消散，俨然已经不行了。
“公子……”曲中意缓缓地走到了沈息魄的身边，面露迟疑地开口问道，“你……你将这头巨象，杀了？”
“我有病啊？”闻言，沈息魄连头都没抬，“平白无故的，我杀它作甚？”
“难不成，它不是要死了？”曲中意又问道，“只是睡着了？”
“不，它的确快死了。”沈息魄摇了摇头。
“啊？”
“有人杀了它，那个人不是我。”
“原来如此。”曲中意终于明白了过来，“公子，是谁将它杀了？人还在吗？”
“我如何知晓？”沈息魄反问道，“至于人还在不在，应当是不在了，因为四周，并没有残留什么灵力的波动，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那人的修为，远远在我之上。”
“……”
闻言，曲中意并未作声，但他的脸上，却陡然浮现出了一抹警惕之色。
“毋需担忧。”沈息魄淡淡道，“这种可能性，只是微乎其微，更何况，倘若真的如此，担忧也是无用，还不如好好地想一想，自己的遗言。”
“……”
曲中意愈发沉默了。
“雾象，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沈息魄又走近了一点。
话音落下之后，又过了片刻，雾象才极其缓慢地眨动了一下自己的双眼，似是在回应沈息魄的问话。
“好。”见状，沈息魄点了点头，“不必再强撑下去了，难受便走吧，你帮了我一回，我答允你，若是能够寻到真凶，我一定会替你报仇。”
语罢，便见倒在地上的雾象，又徐徐地眨动了一下自己的双眼。
与此同时，一滴透明的泪珠，从它的眼角，直直地坠了下来。
因为它的身形，委实太过巨大，哪怕只有一滴泪，依旧如同河流一般，汹涌地冲刷向了地面，恰好奔着沈息魄而去。
然而，沈息魄却是不躲也不挪，任凭泪水倾泻而过，有灵力护体的他，不仅一动未动，身上也未被沾湿分毫。
但站在他身后的曲中意，却是不能幸免。
由于身子十分孱弱，曲中意险些栽倒下去，勉强稳住身形之后，他已是被淋了个彻头彻尾，看起来好不狼狈。
“让你别跟着，你非要跟来。”沈息魄忍不住“啧”了一声。
须臾，他使出了一道术诀，便将曲中意的身上蒸干了。
“多谢公子。”曲中意低声说道。
“嗯。”
“公子，它好像没再把眼睛睁开。”曲中意看向那头雾象。
“嗯。”沈息魄沉声应道，“它死了。”
“……什么？”曲中意愕然道，“怎么这么快？”
“出手的人，直接震碎了它的五脏六腑，只是外表看着完好罢了，内里已经是一滩烂泥，能够撑到现在，已经称得上是奇迹了。”
“好厉害的招式！”曲中意微微瞪大眼睛，“竟能隔着身体，击中它的要害！”
“确实有两把刷子。”沈息魄颔首，“但那人为何要杀掉这头雾象呢？”
沈息魄静静地思索了起来。
然而，没头没尾的，注定只能是无果。
“走吧。”少顷，他开口说道，“继续朝着下游走。”
“嗯。”
又走了一阵子，他们终于来到了这条溪涧的末尾，但映入他们眼帘的一幕，却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只见溪涧的尽头，已然宽阔了许多，似是要汇入某条江河之中，但却被数不清的密密麻麻之物堵住了。
“这……”
曲中意瞠目结舌道。
饶是心性沉稳如他，依旧久久说不出话来。
许是觉得看错了眼，他情不自禁地抬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目，但待他将手放下之后，眼前的画面，仍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公子……”曲中意怔怔地看向身侧的人，“这些都是……”
“尸首。”
“可是，人迹罕至的山谷之中，为何会有那么多的死人？”曲中意不解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言语间，沈息魄已经抬脚走了过去，“来都来了，且看看吧。”
“哦。”一番踌躇之后，曲中意终究是跟了上去，只是步伐慢了许多，也不知是怯了，还是累了。
“除了人的尸首，还有兽的。”分明瞧着如此骇人的景象，沈息魄的眼睛，却是一眨不眨，仿佛已经见惯了，“嗯？”
“……怎么了，公子？”曲中意惴惴不安地问道。
“有一头雾象。”
“雾象？”曲中意困惑道，“跟方才的那一头一样？”
“不一样，这一头小了许多，应当还未成年。”
“什么？”闻言，曲中意终于大起胆子，朝着溪中，望了一眼。
果不其然，一头跟他差不多大小的雾象，倒在溪涧之中，通体雪白，大抵便是沈息魄口中的“雾象”。
“公子，它死了吗？”曲中意轻声问道。
“死了。”沈息魄淡定回道，“水里的这些，不论是人还是兽，全都死了。”
“……”
既是已经看了，便索性都看了，曲中意心一横，脚一跺，到底是耐不住好奇，将目光移了上去。
只见浅滩之上，全是一具又一具的尸首，因为数目太多，已然挤在了一起，几乎将溪水，都硬生生地拦断了。
除了男女老少，还有各种兽类。
不仅仅是他叫不出名字的妖兽，普通的飞禽走兽，也不在少数。
它们俱都闭着眼睛，纵使其中的许多个，已经被泡发得不成样子，神色之中，仍旧依稀可见痛苦之色。
曲中意越看便越觉得心惊。
“不错嘛。”不知何时，沈息魄已经将视线，挪到了他的身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没喊也没吐，还算是镇定。”
倘使跟着他来的人是任虎，眼下恐怕已经呕得不成样子了。
但他的话音，才将将落下，便见曲中意一个弓身，朝着后方，声嘶力竭地作呕了起来。
沈息魄：“……”
罢了。
当他没说。
而待曲中意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将身子转正，却发现原本在他身前的沈息魄，已经不见了。
抬眼一瞧，曲中意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被他牵挂的人，已然走到了尸首之中，似是还嫌不够，沈息魄还在伸手，兀自摸着什么。
不论是神情，还是姿态，都是那般从容不迫，仿佛并未置身于一堆尸首之间，而是在河里，摸鱼捉虾。
“公……公子……”
曲中意声如蚊蚋地唤了一声。
“别急。”
沈息魄不慌不忙地回道。
不，我不急……
我就是想确定一下，你是不是还活着……
曲中意暗暗地腹诽了几句。
片刻之后，沈息魄总算是迈步，走回了他的身边。
“公子，你究竟在摸什么？”曲中意忙不迭地问道。
“那头小的雾象，身体还是温的，想必才死没多久。”沈息魄沉声答道，“若我猜得没错，那头小的雾象，应当是适才那头雾象的孩子，发现自己的孩子身死，大的雾象，震怒不已，想要向动手之人寻仇，却终究是力有不逮，反倒被动手之人杀了。”
“人？”曲中意却是注意到了这个称呼，“公子，你如何能够肯定，动手的，是人？”
毕竟，他们一路走来，碰到的许多邪恶之物，都不是人，而是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
“问得好。”沈息魄笑了笑，“因为我探过了，河中的这些尸首，不论是人还是兽，都是被一把掐死的。”
“掐死？”曲中意不自觉地张开了嘴巴，“在脖颈处吗？”
“嗯。”沈息魄点了点头，“我有一种感觉，动手之人，之所以杀了这些人和兽，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单纯地在发泄着什么。”
“发泄着什么……”曲中意越听越迷糊，“可是，公子，虽然掐死一举，的确很像是人会做出来的事情，但也不能依此断言，动手的，一定是人吧？”
“确实不能断言，但你是不是忘了，方才的那头雾象？”沈息魄挑了挑眉梢。
“方才的那头雾象？”曲中意瞬间想起了那头巨象的死状，以及从它的眼中，流淌而出的那颗泪珠，“公子，你是说倒地而死的那头雾象吗？”
“嗯。”沈息魄意味深长道，“想想它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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