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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
在沈青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的混沌日子里,羯朱邀请的一众部落贵族们已陆续抵达了乌恒。
乌恒是东部草原上地盘最大、军力最强的部落,诸多受邀的部落一听说乌恒单于即将大婚,丝毫不敢怠慢,所到宾客皆是王族贵戚。
另外,草原上已经传开了的小道消息是说羯朱抢了大乾“落魄前帝”的宠妃,据传还是个男人,本着听热闹不如凑热闹的心态,本次赶来共襄盛举的宾客居然比羯朱头婚的还要多,毕竟,历经无数个邪门版本的二创、三创后,一众类似于“沈妲己”的名号已传成了响当当的响当当。
那日炎所提到的第二日傍晚其实就是大婚的当晚,为了防止沈青不配合,他从早饭开始就被偷偷加大了药量,到了傍晚十分,婢女们又趁他昏睡之际给他换上了大红喜服。
帐外嘈杂,下人们有的正忙不迭地为仪式做准备,有的则忙于伺候一众贵宾,偶尔就会传来一阵因为哪个下人手忙脚乱而被责骂的声音。
沈青被吵醒了,却是昏昏沉沉,虽然听不懂那些叽里呱啦的话,但醒时见到自己身上的喜服,也猜到不会是什么好事。
此时,他头沉得犹如被打了好几闷棍,抬着都费劲。
他想逃,于是用尽力气挣扎着爬了起来,可刚一动,就听到了铁链“哗啦”的响声,才反应过来那条“残腿”的脚腕上已被套住了腕粗的铁箍镣铐。
他低声骂了一句“该死”,四周摸了半天竟没能找到什么可以撬铁的硬物,心情比那铁疙瘩还要沉重。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他用那只打了夹板的残臂配合着一只好手,不断徒劳地掰扯铁箍的连接处,然而,即便磨破了手指的皮肉,即便将指甲挖得又红又肿,他却也根本不能对铁箍做出任何实质性的破坏。
帐外传来了乐声和人们的欢呼声,听声似乎是开始跳舞了,但离他应该有些距离。
他想喝水,可又怕水里也有药,只得忍着干咳,倒在地上强吊着精神想办法,可脑子却还是越来越昏,终于顶不住药劲睡了过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忽然被人推醒了,迷迷糊糊地睁眼一瞧,那日炎竟是如约而至。
那日炎的衣服比平日要讲究许多,似乎是谁因为吉日特意要他穿的,沈青竟觉得素来一身灰扑扑的那日炎稍加打扮还是挺俊的,胸前的几抹红色衬出了一脸的少年意气。
“国、国师,逃,现在。”
那日炎说完便自怀里摸出了钥匙,迅速打开了沈青的脚镣。
“阿炎,你怎么……你一个人带我出去很危险,我现在不能走……”
沈青为难道,却见少年摇了摇头,坚持道,
“不是一个,还有的,背你,要快。”
沈青觉得今日的阿炎与往日不同,平时这孩子因为老实而显得怯懦,此时却是难得一见的果决与无畏,似是早已下定了决心一般。
他不敢耽误,由着那日炎将自己背了起来。
那日炎虽不算高也不算壮,但自小就做尽了苦力,自是有把子力气,加上沈青这几日快被饿成了皮包骨,背起来也并不觉着要比背一袋粮食重。
那日炎割开了帐子,背着沈青快速向马厩不远处的干柴草堆走去。
“阿炎,你想我怎么谢你?”
沈青心中感激,不禁小声问道,
那日炎似是早就想好一般,脱口道,
“不要,害,我的王,不要伤他,他家人。”
沈青顿了下,有点憋闷地问道,
“那你呢?我要怎么谢你?”
“不、不用,你,对我好,那日炎记心里。”
沈青心头一颤,抿了抿嘴没再问,侧目发现这一路见到好几个下人倒在地上,正想着是谁帮阿炎一起救他时,就见两个高大的异族男人迅速自柴草堆后闪了出来。
“带他走,快。”
那日炎用沈青听不懂的话急匆匆地跟那二人交代。
那二人用随身的一块披风裹住了沈青,一下子将人卷了过来,其中一人对那日炎道,
“二王子说,你可同我们一道回狄戎。”
闻言,那日炎却摇摇头,婉拒道,
“不,这片草原才是我的家。”
“叛徒没有好下场,乌恒再容不下你。”
另一个男人警告道,却见那日炎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背叛了我的王,不能一错再错,乌恒也有规矩。”
那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知道这少年固执,便就作罢。
可他们刚要带人走,沈青却不知打哪来的力气,探手一把抓住了那日炎,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强忍头痛道,
“阿炎,一起走!”
那日炎摇摇头,依旧坚持,
“阿炎……留下,守规矩……誓言。”
“孩子,你别犯傻,羯朱不会放过你的!”
“但,单于是,那日炎敬、敬仰的,唯一的,王。”
沈青急得瞋目裂眦,用尽力气抓着那日炎,却被那人将手指一节一节地掰了开,最终在手心塞入了一个细长的硬物。
“笛子,给,雁云,生、生辰礼,好朋友。”
鹰骨笛带着那日炎的体温,平日里被那家伙宝贝得要命,动不动就拿出来擦一擦、吹一吹,是他最纯粹、最简单的快乐,如今交给了沈青,就像交出了自己的半条命一般。
“新娘不见啦!!”
一声惊呼划破了喜庆的夜色,人群登时骚乱起来。
“走!快!”
那日炎蹙眉命令,狠推了一把抱着沈青的人。
“阿炎!你别犯傻!!”
沈青用力低吼,又要去抓,抱着他的男人立即给另一个男人打了眼色,对方便直接一个手刀就将沈青给劈晕了。
而昏厥前,沈青永远的记住了那日炎的表情,那释然笑容仿若草原天空般的明朗,也如山间溪流般的纯净。
“四处搜!新娘跑不远!!”
“该死的,有人看见那日炎吗?!那兔崽子死哪了?!”
“对,那小子认识新娘!一定是他!快,快找那日炎!”
……
此时,护卫的喊声与宾客们的惊叫混作一团,打翻的酒坛碎片和散落的果品肉食四处皆是,惊慌的人头攒动,如受惊的羊群般躁动不安,不少人纷纷拔出了弯刀自保。
很快有三个护卫发现了那日炎,喊了声那人却不答应,想着过去质问却被那日炎用伏娄教的三招接连放倒,打晕了过去。
那日炎敛眸定了定神,在草垛里摸出了准备好的弓箭,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将箭囊稳稳地背在了身上。
“在这呢!找到那小子了!”
不一会那日炎就被另外几个护卫发现了。
看着那些杀来的熟人,他丝毫没有慌乱,就这么孤身堵在了沈青逃跑的方向。
“那日炎!你将新娘藏哪了?!”
那日炎不答,默默搭弓拉箭,对面只有一个射手,也瞄准了那日炎。
“嗖——”
一支羽箭率先朝着那日炎飞来,那日炎眯了眯眼,回出一箭,竟然射断了那支箭。
对面的射手明显慌乱,又要再射时却被那日炎率先射中了手臂,那人惨叫一声,失了战力。
“别怕,他就一个人!等伏娄来了收拾他!”
那日炎动了动耳尖,心头一凛,果然,不一会就见伏娄就带着几个护卫射手杀了过来。
“那日炎!你疯了?!快交代新娘在哪,我好跟大王替你求饶!”
伏娄看到那日炎一副决绝的架势,心跳都漏了几拍,撕声大喝。
“……伏娄哥,对不起……”
那日炎的表情现出了一丝松动,可就在对面的射手拉弓之际,他率先连续射出了数支羽箭,箭无虚法,接连射中了对面射手的手臂,引出一片哀嚎。
伏娄知道那日炎在射箭方面天赋异禀,哪怕在草原也算是无冕之王,自己与他比试是丝毫没有胜算的。
可即便如此,他的身份还是迫使他举起了弓箭,瞄准了那日炎。
那日炎明显愣了愣,旋即咬牙,心中默念一句“对不起”,先是射断了伏娄了羽箭,又用一箭擦过了伏娄的肩膀,留下了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
伏娄知道对方这是明显的放水,可他却不能对这个“叛徒”法外开恩,正当他琢磨如何是好之时,忽然有人高喊,
“大王来了!!”
伏娄和那日炎皆是一惊,那日炎箭囊中的羽箭所剩寥寥,自额角滚落了汗珠。
方才与伏娄交手,那日炎的心里已经很不是滋味了,眼见单于亲自赶来,他更加为难。
可他知道,既然选择放沈青走,那么迟早就会有这一出。
“叛徒那日炎,还不束手就擒!!”
伏娄害怕傻徒弟出事,厉声喝道。
羯朱瞪着对面的“白眼狼”,气得咬牙切齿,
“你个混账把人藏哪了?!本王自认待你不薄,你怎么敢恩将仇报!!”
“……大王……我……”
那日炎红了眼圈想解释,却如鲠在喉,此时,对面的弓箭手也纷纷瞄准了他。
“大王,死人不会说话,不如抓活的再审!”
伏娄急迫地求情道,却被羯朱一脚踹到了地上。
“伏娄,你也反了不成?!”
羯朱气得眼睛赤红,一怒之下竟将弓箭对准了伏娄。
“大王!人是那日炎一人放的!!”
那日炎见状急呼,故意用箭对准了羯朱。
羯朱正恨得牙痒痒,偏弓拉弦,对着那日炎就是一箭。
在羽箭飞向那日炎的刹那,那日炎却放下了手中的弓箭,直直看着羯朱,滚出了两行清泪。
“噗——”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那支气势汹汹的羽箭贯穿了那日炎的心脏。
伏娄瞳孔骤缩,然还不及喊上一句,就见周围乱箭齐发,箭如飞蝗,将那日炎射了个万箭穿心。
那日炎如深秋凋零的枯叶般无力地倒了下去,热血滚入他的咽喉,泪水漫过了他的双目。
伏娄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只见满嘴淌血的那日炎勉力动了动唇,不断吐血却发不出一句声音,一看就是肺被射穿了。
须臾,羯朱也走了过来,冷冷看着那日炎。
仿佛就如等到了期盼的王一般,方才费劲倒气的那日炎再次动了动唇,方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伏娄目眦尽裂,心酸鼻涩,却听羯朱恨声命令道,
“伏娄,将叛徒那日炎的剜心挖眼削舌,尸首绑上旗杆,风吹日晒,暴尸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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