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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万物皆有限
冰釜不存,蔬果能保存多久?这个问题让言菱有些莫名其妙,祖母不会无的放矢。
冰釜是盛夏时节,大户人家将新鲜蔬果置于其中预防腐坏的器皿。眼下这时节,街头也不可能有蔬果。
言菱看着不远处街头,走夫贩卒卖力的吆喝着,不时有力夫扛着重物经过,浆洗衣物的妇人们在水井边说笑着,不时捶打着衣物,蹒跚的小儿摇摇晃晃在旁。
市井生活气息冲淡因聂鹤生的死带来的戾气,空气中焦香的烧饼味,让言菱眉心渐渐放松。
冰釜?言菱想起曾同祖母说过的比喻,言家之于元国就像冰釜,冰釜不存难道是言家要出事?
可言语神色平静,透着一股洞悉世事的安然,并不像言家会出事的模样。
言菱不敢妄加揣测,想了想道:“冰釜不存,蔬果会很快腐坏吧,孙女并没有研究过这个。不过没有冰釜之前,各色蔬果也能吃得。不过是顺应四季,待时而尝。”
“顺应四季,待时而尝?”
言语低声重复着八个字,脸上绽开令言菱琢磨不透笑意:“是我着相了,老了老了,竟一时想拧了。”
“我这次交代给你的任务,你完成的很好。等钦天巡游结束,来钦天监帮忙吧。”
来钦天监帮忙?言菱不可思议瞪大眼睛,从来没有人能不通过言氏族考就能去钦天司,毕竟钦天监只收极少数顶尖言家子弟:“我不用等满十八岁参加族考吗?进钦天监族不是要考到前三名?”
“不用。”言语笑眯眯地看着言菱,她肯定的看着言菱,“你可以直接来钦天监。”
曾几何时,言语也因言菱乌鸦嘴的传闻而皱眉,可是看过一些预知的景象后,又领略过言菱的责任感和善良,言语觉得自己对言菱还是关注得太少。
眼前的少女还有几日便是十八岁的生辰,彼时牙牙学语的幼童而今已经婷婷玉立的女子,让言语这把老骨头都不得不感叹时光飞逝。
言语的肯定让言菱心中激动,这是祖母对她能力的认可,她难以自抑:“我可以直接去钦天监!”
就在言菱恨不得原地旋转跳跃时,言语看向不远处的街道,随手指了指,“陪祖母走走吧。”
言菱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喜悦溢于言表,她压抑内心的雀跃,亦步亦趋跟着言语。
能够破格被选去钦天监,是许多言家苦学多年子弟的梦想,言菱也不例外。
曾经她因异能不稳定,不仅被同族暗暗嫌弃,更受了不少旁人的白眼。
她内耗多年无果,最终离家出走,只为寻得稳定异能的方法。
言菱渴望能够稳定异能,得到家人的认可,通过族考风光进入钦天监,获得参与钦天巡游的资格。
现在看着热闹的街景,想想她离家以来的经历,言菱在去钦天监的这个选项上又有些摇摆。
她已经跟着言语参与这次的钦天巡游,回家以后也被允许直接进入钦天监,曾经她渴望的事务一一都已实现。
她却想起同乐客栈与魇缠斗董百事前来搅局,玉泉镇同罗虣徒手挖出坑内残尸,莱州府衙公堂上聂儿哭泣的脸,言菱心中的激动慢慢冷却化作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可我不…”
可我不想离开异都司,言菱被突然冒出的心里话一惊。
在她还小的时候,就被灌输非钦天监不入。身为言家人,只有入了钦天监才是最优秀的存在。
言家主支的孩子,大都是入钦天监,成婚生子。这是既定的轨道,也是一成不变的牢笼。
“若你担心异都司不放人,我去同董司长说。”言语见言菱突然不语,以为她因异都司捕手身份为难。
“我不是这个意思,”当把异都司与钦天监摆放在一处,言菱发现自己更愿意选择前者,“祖母,可是我很喜欢做异都司的捕手。”
“做异都司的捕手有什么好?风餐露宿朝不保夕。破格进入钦天监,我手把手待你。”
这句允诺,是言家后辈争破头求之不得的。
“我离家的这段时日,在异都司接悬赏,遇到了很多人和事。”言菱回想着点滴,“对我来说,族学是象牙塔,我在那里格格不入。钦天监是梦想所在,却遥不可及。只有替异都司做事的时候,才让我感觉有真正活着的感觉。”
“这样啊,”言语沉吟片刻,“不若这样,今日你且随我回幽州,待你父母陪你过完生辰,你便专心助异都司做事吧。”
“可以吗?”言菱欣喜看着言语。
“可以,如果做的不开心,或者想要回钦天监,祖母随时欢迎。”
“祖母,你真好。”言菱开心的挽着言语一只胳膊晃啊晃。像是想起什么,她松开言语的胳膊,双手合十,“祖母,我不想回族学参加族考,可以吗?”
如果是父亲言学听到这些话,定会暴跳如雷。
可祖母言语像是预料到言菱的话,她并没有一丝诧异,只是无奈地叹口气:“族考就是个形式,不去便不去。不过祖母还是想问你,可知为何言家人要在十八岁后参加族考?”
“是为了了解大家真正的实力,把大家分配到合适的地方?”言菱将族学中一本正经的回答说了出来。
“非也。”言语摆摆手,“族考的根本目的是测试你们的心性是否坚定,一般心性坚定之人能够更好的发挥自己的异能。”
“可是祖母,你知我有乌鸦嘴名头的。”言菱汗颜,“我因异能不稳定,白白生出许多荒唐。”
“我说了,一般心性坚定之人能够更好的发挥自己的异能,于你不同。”言语停下脚步,她抬手指了指自己左眼下的泪痣,又抬手轻抚言菱左眼下的泪痣。
“我从近期看到的画面里,才发现你并不是异能不稳定,你很有可能和我儿时一样。”
“什么一样?都有泪痣?”
“和我一样,拥有强大的异能,大到不能自控。”
所以才会不受控制,看到大量负面的幻象,被人误作乌鸦嘴。
“祖母,你也被人说过是乌鸦嘴?”
“大差不差,都过去了。你为什么想留在异都司?”
言菱想了想认真道:“在异都司,我能用自己的异能寻到破案线索,能帮助到许多人,不用害怕自己口出恶言。我看到的幻象虽不算正向,但都有帮助。”
“你没去过钦天监,怎知在那无法发挥你的能力?”
“钦天监护佑的是天下太平,异都司不也是吗?我想在异都司,凭自己的能力,把那些不受控作恶的异人抓起来,这也是在保护百姓。”
“可是这条路,不好走啊。”言语听着言菱的话,摸了摸言菱的发顶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言菱道,“若有一天,有更大的权势阻挡你想走的这条路,你还能坚持初心吗?”
“我能。”言菱斩钉截铁的点头,言语失笑收回手,“我留给你的锦囊还留着吧?”
“祖母你说这个?”言菱从前襟掏出言悟济带来的锦囊,“还没到紧急的关头,我没动过它呢。”
“好好留着它吧,等你需要的时候再打开。”言语挥挥手,“陪我逛逛吧,上一次还是七年前来过这里呢,变化真大。”
“公堂那里?”
“有言悟济他们收拾足够了。”
“哦。”
“明日你同我回幽州吧。”
“可是异都司抓了异人,可能需要我帮忙。”
“不过是诱人错觉的异人,遮住眼便罢了,他那点异能对异人无用,不用担心。”
“难怪我并没有看到诱导人的幻象,原来竟是对异人无用。”言菱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到周遭出现奇怪的扭曲,这可能是因为相久对自己施展异能失效的表现。
“祖母,你怎么知道那人异能对异人无效?”
“你猜?”言语笑呵呵的走在言菱前面,她拿起路边摊上一包香炸小螃蟹,“付钱。”
言菱听话的掏出铜板付给小贩,一路上跟着言语,言菱的怀里也抱着不少零食。
她们没有带护卫,就如同普通祖孙逛着街市,言语脸上的笑容一刻不曾消失,嘴巴也没停过。
好不容易走到莱州河边,沿途的摊贩渐渐减少,言语才停了下来,她心满意足的将手中剩下的一些点心塞到言菱怀里,拍拍手上的碎屑,坐在了河堤上。
河堤对面,零零散散有几处草棚,草棚内的炊烟袅袅升起,言语指着一处草棚道:“知道那里是什么人吗?”
言菱望过去,只能依稀听到孩童哭闹的声音,无从辨认身份。她摇摇头,诚恳回答:“不知。”
“都是些流民,荒年的时候流浪,进了城就再也没有田地,只能住着草棚勉强糊口。”
“祖母,你怎么知道这些?”
言家多数人都需要依靠接触,才能看到预知的画面。
言菱满腹疑问:“祖母你去过河对岸?”
“你以为言家的异能一定要接触才能行?”言语反问言菱,见言菱懵懂,她笑笑,“管中窥豹,略见一斑。心系万物,则一通百通。”
“言家人的异能,从来不是某一个人看到单一的画面。准确的说,是见众生见万物,最终以众多看见的幻象推断事情的经过。”
“每个言家人,都似一滴水,每一滴水最终都会汇向源头,又从源头循环反复。”言语抬手伸向言菱的颅顶,改抚为压,五根手指施展的压力迫使言菱低下了头。
急速闪现的幻象如瀑布般,奔腾不息涌入言菱的脑海,言菱被这些幻象冲击的头昏脑胀时,听到言语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到了吗?”
“什么?”
“众生。”
言菱不知道言语究竟往自己的脑袋里注入了什么,这是在族学都未曾学过的手法。
当那些幻象一一掠过最终沉寂,言菱才意识到言语口中的众生是什么意思,这些仿佛整理过的幻象记录的是一群人一生中戛然而止的时刻。
从言菱的神情中,言语猜测她已经领悟自己的意思。她起身带着言菱往回走:“去和异都司的人做个短暂告别,幽州事了再专心在异都司做捕手吧。”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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