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开始做恶女

　　凡朝失声疾呼：“——妄河！”

　　意识在这一瞬间彻底苏醒，要将她吞噬的幻境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在即将砸到地面的瞬间，她猛地清醒过来，稳稳落回地面，快速冲到妄河身边。

　　白鬼白色的头颅静静陈列在大地上，那双时常含笑的长眸牢牢闭紧，透不出一丝生气。

　　凡朝手中的剑“当啷”一声，落了下去，整个人身躯发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抬起双手，颤抖着摸了摸白鬼的发丝，白鬼的身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着，祸鬼死亡后会渐渐消融于天地中，白鬼也不例外。

　　短短一天，她失去了两位同伴。

　　巨大的痛苦盖过了皮肉之痛，原本她无论如何也恢复不过来的神智，在心田承受了巨大内痛之下，竟然驱散了幻境，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

　　痛苦，是唤醒她力量的阀门。

　　意识到这一点后，凡朝低头瞥了眼两条皮肉外翻、找不到一块好肉的手臂，突然大笑起来。
　　她跪在白鬼的头发里，满天白丝将血淋淋的她包裹在内。
　　双手垂在身侧，整个人颓丧地仰头狂笑，直到笑出了眼泪，一朵朵泪花像连线一样砸在地上，涕泗横流，笑天地、笑苍生、笑命运，笑自己的无能。

　　她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手上的鲜血粘在脸侧，凡朝披头散发，曾经的朝气彻底熄灭，双目阴郁，比鬼还像鬼。

　　角落里的方巢夏捂着手臂，瞧见颓丧的凡朝，一瘸一拐地想要前去给她安慰。

　　刚刚战胜白鬼的神灵越神清气爽，她抬起赤红的双臂，手掌慢慢蜷握成拳，她赢了。
　　她轻蔑地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凡朝，畅快地吸食她的痛苦，享受胜利的喜悦。

　　神灵越飞身至凡朝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中的灵朝剑瞄准了她的头颅，下达最后审判——

　　“你还是去我母亲灵前跪吧。”

　　说完后，她猛地抬剑，朝着凡朝的头颅劈了下去！

　　死亡关头，凡朝不言不语，并未起身，只双臂一抬，从掌心中飞射出一柄巨大的灵刺，直接射中了神灵越的肩膀！

　　神灵越整个人被惯性带得向后飞去，重重砸在地上。
　　她错愕地摸了摸肩膀处潺潺流血的大洞，光刺击中她后快速消散，快得让人不敢相信它是否存在过。

　　神灵越还没反应过来，听见脚步声后，仓惶抬头，只看见凡朝前后飞扬的残破裙摆。

　　凡朝一步一步稳稳逼近她，用磅礴的灵力将她牢牢锁在地上，抬起大苍，不再有一丝犹豫，对准她的心脏重重刺下！

　　神灵越真真切切地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她不敢相信，原本已经虚弱到连飞都飞不起来的凡朝，怎么顷刻间拥有了力量，还变得如此强大？

　　甚至可以碾压神力！

　　死亡逐渐逼近，容不得神灵越思考太多。在最后一刻，她闭紧眼眸，调动了最后一块底牌。

　　一瞬间，她身为神主，隐藏在识海深处的遗传之境猛地展开，将她和凡朝二人席卷进去。

　　凡朝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手中的大苍消失不见，两手空空，脚下的地面也不再是泥血混合的土地，而是干净的草地。
　　一抬头，她瞧见了九张女人的脸。

　　十八道视线将她牢牢锁定，女人长相各有相似之处，一眼看出同出一脉。

　　正中央，站着个气质雍华，神情爽快的女人。

　　凡朝在看清楚她的那一刻，视线猛地颤抖起来，眼眶瞬间湿润，身体先意识一步出现反应。
　　脱口而出一句——“娘亲”。

　　人群正中央的女人，正是神静安。

　　或者说，是第九代神主遗留在遗传之境中的一丝残魂。

　　神静安慈爱地看着她，仿佛毫无芥蒂，好像凡朝仍旧是她最爱的小女儿，
　　她点点头，朝凡朝招招手，答了一句：“我宝真乖。”

　　凡朝愣怔在地，为这一句“我宝”，也为她的坦然。
　　再回头，神灵越一声不吭地站在她身后。

　　十任神主，将她前后夹击住。

　　她抬头打量了一下，这里的环境和她识海里的幻境非常相似，除了脚下是实实在在的土地外，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连周身温感都差不多。

　　她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知道是神灵越把她带进来的，更不知道眼前这些人，是神灵越捏造出来、麻痹她的幻觉，还是真真正正的历任神主。

　　正思索间，一抬头，察觉到一股格外不舒服的视线。
　　她循着视线望过去，只见前方树荫下，坐着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女人面庞格外年轻，圆脸杏眼，看着极其面善。

　　可她那双瞳仁过大的眼珠，却一眨不眨地牢牢盯着凡朝，里面藏着瞧不清的情绪，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她吞掉。

　　凡朝心脏猛地一跳，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了。

　　正僵持间，神静安自顾自走上前来，握住了凡朝的手。
　　“傻孩子，愣着干什么，看到娘亲不会说话了？”

　　“想娘亲了没有？”

　　阔别一百年未见，凡朝这么些年，受了那么多苦，本该有一肚子话想说，本该扑进娘亲的怀里，好好诉一诉委屈。
　　可知晓真相后，她已经明白，造成她一切痛苦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母亲。

　　凡朝不为所动，警惕地盯着她：“南鹰前辈告诉了我一切，我已经知道了。”

　　神静安听到她的话，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她自然知道凡朝已经知晓了一切。
　　早在凡朝大闹布施节后，神灵越就与九位神主同步了消息。

　　凡朝一眨不眨地防备着她，浑身寒毛竖起，可心底里也在暗暗期待她的反应。

　　神静安会是什么反应？
　　她会道歉吗？会说对不起吗？会惭愧吗？

　　会安慰她吗？会说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吗？

　　她那么对不起她！
　　简直没有把她当过自己的女儿！

　　神灵越愣愣地看着二人对峙，搞不清楚状况：“母君，你们在说什么？”
　　即使神静安已死，即使眼前只是一缕残魂，她依然不敢直呼她为娘亲。

　　神灵越不答，凡朝却突然转头，有些愣怔。
　　神灵越这个反应，表明眼前的九个人不是她捏造的幻觉，而是真真正正的历任神主。

　　她的心脏一阵紧缩，怎么也没想到，在经历了被操控弑杀亲母，以及一系列背叛后，她还能再见到神静安。

　　见到这位，控制女儿杀了自己的冷血主宰。

　　凡朝眼睛瞬间通红，眉头紧皱，咬着牙根瞥向神静安。
　　那是赤裸裸的不解和恨。

　　神静安触到那样的眼神，原本镇静的神色蓦然一抖，粉饰的表象瓦解些许。

　　她清了清嗓子，到了这种关头，哄骗也没有了意义。
　　于是打起感情牌，和缓了神色：“朝儿，你听我说。”

　　凡朝随着她的话语，神色微微一动，眼睛燃起希望，额角的郁气稍散几分，眼含期待地凝视向她。
　　她希望她能有不得已的苦衷。

　　“……娘亲没有办法。”

　　酝酿良久，神静安只沉默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凡朝抬头看她，神静安神情哀伤，脸上仿佛是化不开的忧愁。

　　她从未在神通广大、雷厉风行的娘亲脸上看见过这种神色。

　　没有办法，她只是因为没有办法。

　　凡朝眼泪夺眶而出：“你没有办法，就可以陷害我吗？你知道我要承受什么吗？你为了你的神氏、你的亲女可以牺牲我，就要做好我报复回去的后果！”

　　她声泪俱下，长臂一指，手中大苍竟然突破虚境，凭空显现出来，直指神静安。

　　虚幻的遗传之境内突然出现一把兵器，众人都吓了一大跳，纷纷拧眉看着她。

　　神灵越立刻大喊：“你不要冲动！”

　　凡朝不听，持剑的手分毫不动，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僵持片刻，其中一代神主贸然出声，打破了僵持的气氛：“不愧是罗神化身。”

　　即使死了数千年，她身上曾为神主的架势依然很浓，负着手走了过来，一板一眼道：“小丫头，你不要钻牛角尖。”

　　她是第七代神主，乃神静安的姥姥，更为古板的脸上眉头紧皱，拍了拍神静安的肩膀，让她放松，然后直面凡朝，训斥道：“你母亲为了神氏，以及全天下人的安危，不过牺牲一下你，你就上蹿下跳要死要活了？”

　　“真是枉费你母亲给你养那么大！”

　　话音落下，凡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神灵越先不安地出声质问，甚至忘记了规矩。
　　“什么牺牲？”

　　神灵越声音颤抖，她敏锐地察觉到，凡朝一事，很有可能存在隐情。
　　这种猜测让她心脏发抖，全身都在震颤，但她还是壮着胆子问道：“太祖，您说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神家人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凡朝放下直指神静安的剑，转回头看着神灵越，神情不再紧绷，而是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慢条斯理地擦着剑：
　　“姐姐，你还不知道呢吧，你的好娘亲，为了你能坐稳神主的位置，为了你们神氏的大业，不惜以命陷害我，让我替你承担恶业。”
　　“你们之间的母女情，可真是感天动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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