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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余年人物小传
7岁的时候,余年跟着外婆沿江县住过一周。
某天在一个儿童游乐园,余年远远站着旁观一群同龄人玩泥巴。
一个长得白嫩嫩,笑得异常傻气的小孩发现了他。
在观望了30分钟余年后,他一双泥巴手随便揩在衣服上,噔噔噔地快速跑向余年,环顾余年四周,好奇地问:“同学,你是在拍画报吗?”
手上没喝完的牛奶玻璃瓶落到地上。
牛奶渍飞溅到黑色背带裤,对面的小孩蹲下,慌张地用泥巴手去擦。
余年也吓得后退一步,“什么东西?”
裤脚越擦越脏,蹲着的小孩一脸歉意,“对不起,把你裤子弄脏了。”
“我以为你在拍电视剧。”
估计是见着余年小小年纪就穿着白衬衫,黑色连体背带裤,以为余年是电视剧男主。
一支带着泥巴的肉手伸到余年面前,“你好,我叫冯乐川。”
“要跟我们一起玩吗?”
明明之中自有天意,这是余年第一次见到冯乐川。
余年嫌弃地转头,“我才不玩我在东北玩泥巴的小游戏。”
“幼稚。”
冯乐川的小手撤回,犹豫着说:“可是,这里是西南。”
“同学,你分不清东南西北吗?”
被问得说不出话,正好冯乐川的小伙伴也在他身后召唤他。
冯乐川一边跑一边回头说:“明天我们还在这里玩,明天玩水枪。你感兴趣也可以一起来玩。”
脚步停下,冯乐川又面向余年说:“如果明天你来了,要记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哦。”
冲着余年快乐地笑笑,冯乐川又跑回到了大部队。
第二天,余年谢绝外婆搭配的精致套装,换了一套最朴实无华的纯棉T恤,他挑了个跟昨天的同一时间,站在同一地点站着等。
一群小朋友玩了半天的打水仗,余年在冯乐川要走的时候,才伸手去握冯乐川的手说:“余年,我叫余年。”
无论是没回应的握手还是没回答的名字,都回应了。
余年也不知道这个叫冯乐川的人是不是故意的,一起玩了一周,无论大年还是小年,小鱼还是大鱼,余年都被这人叫了个遍。
只在余年要走的最后一天,冯乐川才喊出了全名,并且留下一个钩子:“余年,欢迎你再到沿江县做客。”
“希望还能和你一起玩。”
一晃十几年,余年再次见到冯乐川,是在20年的情人节。
冯乐川大冒险输了来要微信。
余年觉得这家店味道很好,心情正不错,见了那张已经长开的脸,他第一次冒出了恶作剧的想法,答了一个随口编造的微信号。
还问冯乐川,你记住了吗?
后来,余年转学到沿江一中高二18班。
冯乐川在高二13班,两个班在教学楼U字型的两边,上下学不走同一边楼梯,上下课走廊也遇不上。
在学校里再次遇到冯乐川,却是在楼梯拐角,对面的人看到了他,但是好像没认出他,低垂着眼,两人擦肩而过。
真巧,两个班的体育课都还能在周四遇上,他不太会打羽毛球,被对面的人虐着打,看着挺可怜的。
看得余年有点想帮他。
明明篮球已经打赢了,为什么还要打不擅长的羽毛球呢?就单纯只是大度,给一个面子吗?又不认识对方,干嘛要给他面子?这么喜欢自虐吗?
余年搞不懂他,也表示不理解。
听同学们说,冯乐川很厉害,常年第一,从未败北,但是开学考,他就不是第一,甚至还跌出了前150。第二次周考也不是第一,是他班上另一个人。
传闻他在和家长闹矛盾,怎么人都高二了还在叛逆期?
第三次周考,他是第一,第二是余年,叛逆的高二学生应该醒悟了。
余年想,冯乐川还是挺厉害的。
但是,第一次月考,冯乐川又不是第一了,因为第一变成余年了。
余年想,冯乐川,也不过如此。
哪有什么不可战胜的神话,沿江一中,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
同桌李仁嘴碎得很,像夏天的蝉一样聒噪。
他说,冯乐川好像在月考的时候在后校门的小巷子和人打架,耽误了考试,这才没考第一。
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好学生也会去打架?
李仁又给余年八卦,真相是冯乐川乐于助人、见义勇为,但是被受害人反咬一口。
所以李仁开玩笑说以后冯乐川路见不平,都不敢拔刀了。
又是周考,沿江一中怎么这么多试卷?真想一把火烧了他的教务处。
周考怎么还有奖金?沿江一中居然这么有钱?虽然只得了一次,还比冯乐川少一次。
奖金怎么用比较好?
听说冯乐川用奖金请全班吃辣条,
余年想,那他也要请,就请同班体育课后喝一瓶水吧。
好的,期中考了,终于可以轮班了。
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向上生长。
余年想,自己自然是要去山顶的。
居然进的13班,余年想,这也太巧了吧?
冯乐川是班长,管人很舒服,不会多管闲事,也不会一点不管。
余年奇怪,为什么自己总能和冯乐川在课堂上对视。
自己又没看他 。
但是,我没看他,我怎么知道他在看我?那我又为什么看他?
有点奇怪。
班主任叫丁香,她喜欢自己编座位。这次座位把余年和冯乐川编成了同桌。
冯乐川好像总是眼皮半遮着眼,看不清楚眼神,这人眼睛怎么总是睁不开。
余年想:为什么不看我?
看我一下会怎样呢?
冯乐川好像很喜欢笑,笑起来眉眼弯弯,还有两个梨窝,人像他的名字一样,快乐川流不息,但是一面对余年,他的笑容就会停住,还会下意识地把嘴唇抿成直线。
余年想:我就这么吓人吗?
向我笑一下会怎样呢?
冯乐川好像很注重桌缝的三八线,虽然草稿纸铺满了整张桌子,但是越过界限就会急忙撤回。
余年想:我这边是雷区吗?
为什么不敢越线?
换季了,冯乐川感冒了,在吃止咳的糖浆和消炎的胶囊,上次好像也是这个牌子,吃多了也不怕产生耐药性。
开运动会了,冯乐川建议在班旗上把每个人的手印都按上去。他脑洞怎么这么大?但是很有创意。
办艺术节了,班上要表演大合唱,是百灵运写给丁香的歌。
百灵运说想在歌曲里面加一段小提琴,请余年和冯乐川帮忙。
因为他说余年和冯乐川有望走自助招生,人比较闲,时间比较多,他说他不敢耽误其他人。
正巧余年会,但是他要去参加竞赛所以只能余年教冯乐川拉小提琴。
虽然冯乐川每天都能拉出不同的调,每天都在锯木头,每天都在鞠躬道歉。
但是他最后的表演没出错,所以余年觉得他还是算有点天赋在身上的吧,的吧…
可惜艺术节没办成,步高不同意。
借了大礼堂,13班全员把这首歌录了下来,说在明年春天丁香花开的时候,放给她看。
冯乐川生日在双十一,他总是被开玩笑,说他是天生的光棍。
双十一这天,在上学,晚报时间,全班关灯都给他唱了生日歌,灯亮的时候他好像要哭了,余年觉得这人泪点无下限,太容易感动了点。
第二天他请全班吃了一个两层的生日蛋糕,蛋糕很好吃,这下换余年被感动到了。
生日那周的周六晚,冯乐川突然给余年打电话,说他喝醉了,人在酒吧,喝了伏特加。
余年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联系方式。
当然更气愤的是,成年人了,都可以在酒吧借酒消愁了。
要把人送回家的时候,他说他很难受,不想回家,余年问他为什么不想回家。
他不回答。
余年说不回家,去我家。
他又回答说可以。
在上楼的时候,破旧的房屋传出一首老歌:“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
耳朵边也传来这首歌,冯乐川在余年耳边唱。
他说他不敢看,不敢笑,不敢越线,他说他永远不可能得到,他说他比谁都清楚结果,他说他心好痛,问余年可不可以给他一个吻。
余年想,那就给一个吧。
吻在他的嘴角,亲在他的心上。
这一刻,余年才真正看清自己,他想这么做,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余年想 ,他心最痛的时候,应该就是他去打架那天。
如果自己也能在场就好了。
如果自己当时也能给冯乐川一个吻。
就好了。
房间让给冯乐川,余年在客厅的窗前吹了一晚上的风。
第二天一早,余年把人摇醒:“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你定义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酒还没醒,冯乐川说,“定义即杀戮,模糊即暗示。”
余年说他是渣男,但是冯乐川又直起身环抱余年,说是在逗着玩,他说他在看新闻学的书,就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他说他要当记者。
他说他要为正义发声。
余年想,未来某一天,他一定会把这句话还给他的,也知道他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
闲聊说到,因为一点纠纷,余年和外婆的房子要提前解约。
冯乐川说他家有个闲置的房子招租近一年,但是一直没招到房客,一拍即合,余年和外婆去租了冯乐川家的房子。
余年想,如果能早点和冯乐川做邻居,是不是就能早点认识冯乐川。
冯乐川半夜急性肠炎,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余年送他去挂了急诊,医生给他开了一间病房,又是抽血,又是输液。
余年也困得在他的床边睡着了。
但是冯乐川一翻动余年就醒了,装睡着感觉到冰凉的嘴唇贴在了额头。
察觉冯乐川在偷亲自己。
余年想,必须醒一下,不能让他得逞,余年抬头去逗他,却看到他木愣地看着门外。
余年也转头去看。
但是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在看什么?
毫无征兆,外婆在一个午后,平静地离开,枯木没有等到春天。
冯乐川一家帮着忙前忙后,处理着后事,冯刚帮外婆刻了块墓碑,选了墓地,写了墓志铭。周慧也关了几天店铺,热心帮助余年处理白事。
尘埃落定后,他们说不收钱,回没关系,劝要节哀。
余潇回来了,继续来处理外婆的后事,也再次警告了余年。
她说:“余年,我希望你想清楚。”
余年没有回答,因为他也想不清楚。
元宵节前后,楼上有户人家糟了贼,在业主群说在调监控亭的监控的时候,看到了两个小年轻在楼梯间亲热,难舍难分,没说名字,但是头上三尺有神明,余年也紧张。
从那以后,余年再也没见过冯乐川,也联系不上他。
明明就隔着一扇墙,余年却永远失去了关于他的消息。
冯刚和周慧来找余年谈过一次。
说冯乐川下星期转学,让他们分手,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余年剖心自白。
说自己对这份感情是认真的。
说事情还没到死局,给他时间 ,他会破局,他会成长。
说冯乐川要校招了,不能转学。
周慧问,你有什么资本保证。
你们老了,谁来给你们养老?
你们病了,谁会替你们奔波?
没有足够资本保证,空口白话不管用,余年哑口无言。
冯刚也说,留下来也是牵肠挂肚,没心情考试,必须走一个。
余年说自己走,但是人生地不熟,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去哪。
冯刚却说不用,冯乐川走。
这是他答应冯乐川的,对等的,冯乐川答应分手,不再和余年有往来。
余年知道,冯乐川怕自己不能适应新场所,怕影响他的考试。
因为冯乐川常说,自己适应能力一向很好。
校还没转成,冯乐川用空白假条乘了大巴去送外婆最后一程。
不幸地遇上了泥石流,灾难降临的时候,他的位置在大巴的中部,受伤最重。
余年也没想到 ,再次见到冯乐川,是躺在医院的冯乐川。
头上缠着白布,一脸感激地看余年。
他说:“余同学你好。”
“谢谢你来看我。”
冯乐川丢了近一年的记忆。
他认得余年是他的同年级学生,记得余年做过他的同桌。
但是他忘了余年的另一层身份。
他忘掉了两人之间的所有。
上天给余年开了一个冷笑话。
他觉得这天塌了算了。
他知道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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