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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⑥
林既明敲了三下门,里面传出一句:“请进。”
听着声音很疲惫。
林远征还在讲电话。
“我说了,这个融资不合适,不能做。”林远征语气坚决。
“救命?生意场上没有救命这个概念。”林远征放下声音,冷静道,“经营不好自然要破产,绝对不行。”
说完他挂断电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林既明看着林远征的后背,又飞快错开眼,低声问:“工作有麻烦?”
林远征吓了一跳,他以为进来的是文姨,没想到却听见了林既明的声音。
林远征立马转头:“你怎么进来了?”
“你让我进的。”林既明把水杯放到桌子上,“我敲门,你说请进。”
林远征:“......”
“你......”林远征的眼睛默默移到水杯上,感觉非常复杂,“......有事?”
林既明沉默了一会儿,再次转过眼,看了看林远征。他这几年都没有仔细看林远征。所以这几天看着,几乎是突然发现——林远征老了很多。
尽管他依旧挺直腰板,工作起来雷厉风行,但他眼尾的细纹和疲惫的精神掩盖不住。他已经不能和林既明印象里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重合了。
父子俩之间的沉默总是很诡异,见林既明不说话,林远征皱起了眉头:“嗯?”
“啊。”林既明没什么表情地说,“也不算有事。”
“就是......”林既明定了定神,“我就是想说,你工作那么忙,就不用总往回跑了。”
这话虽然说得还算心平气和,但乍一听内容,实在不像好话。
林远征眼神一黯,心说林既明这是烦了。
“那件事......我喜欢男人,和张前在一起。”林既明依然木着脸,“你知道不可能改变。别白费功夫了。”
林远征手握成拳,拳头颤了颤:“你......”
林既明错开眼睛不看他。
过了半晌,林远征才沉沉叹出口气:“也不是专门为这件事。”
林远征:“最近滨城这边有生意,本来就该回家的。而且......”
林远征顿了顿:“我以后会多回家的。”
林既明脸一拧,生觉这句话是什么变质过期的玩意,但已经咽进肚子,吐不出去。
“至于那件事......”林远征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同性恋改不了。拆了林既明和张前又能怎么样?林既明的状态,父子俩之间的焦灼,足够林远征手足无措,深思熟虑了。
林远征又看着桌上的水杯。印象里,林既明上次给他倒水是什么时候?林远征仔细回忆,发现想不起来。
应该是连桦还活着的时候?
原来那么多细枝末节他都不记得。
他于这个家,是不合格的。
林远征往桌边走了几步,有些不自在地拿起水杯,他犹豫了一下,竟然问:“可以喝吗?”
林既明:“......啊?”
林远征:“......”
问完林远征自己都傻了。听听这问的是什么话,一杯水倒来,不就是用来喝的吗?
林远征在心里叹气,把杯子送到嘴边喝了一口。温度特别合适,正好安抚了他有些刺痛的喉咙。
父子二人莫名其妙地互相看了一会儿。
林既明觉得从头到脚的汗毛都要打卷了。
他和林远征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待在一起这么久还没吵起来。
“你......你们又快考试了吧?”林远征清咳两声,他大概是想像个普通父亲一样和儿子说话,关心即将高考的儿子。
“嗯。周二考。”林既明想了想,“我觉得应该会考得更好。”
林远征点点头:“考完试,别上晚自习了,回来吃饭吧。”
林远征:“让文姨做一桌好吃的。”
“哦。”林既明和林远征对视着。
又沉默了。又冷场了。
林既明站不下去了。
林既明搓了把脸,不咸不淡地说:“我回去学习了。”
他说完转过身,走出了林远征的房间。
林既明不知道林远征在房里会想什么,会不会再盯着那杯水发愣。反正他脑子挺乱的。
林既明出门后戳在客厅,皱了半晌眉头,才呼出口气,准备回自己卧室。
一转脸,他对上文姨,文姨脸上有笑,但笑得有些小心翼翼:“既明,你爸......你和你爸......”
文姨太想问了。她一直看在眼里,特别希望这对父子有破冰的那一天。
“没事。”林既明短暂地笑笑,“你别担心。”
林既明拉过文姨的手搓了搓,然后回屋了。
文姨低低叹了口气——看来还需要时间,还需要火候。
她瞅了眼自己的手——刚林既明捏过。林既明的手热乎乎的,那是温暖的,大男孩的手。
而这大男孩回了屋还没缓过劲儿呢。林既明抓抓自己的头发,快速掏出手机——他突然非常想听张前的声音。
于是林既明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张前很快接了起来。
“张前张前张前。”林既明小声急促地叫人。
“我在我在我在。”张前也小声急促地回答。
他俩这一通配合,像地道战接头的。
林既明愣了愣,扑哧一声乐了。
张前就是他的开心果。张前一出现,他就放松了,他就舒服了。就是这么神奇。
“想我了吧?”张前轻轻地问。
不问怎么了,反而问了句情话。
林既明心头忽得就轻飘飘毛绒绒:“嗯,特别想你。”
林既明:“我需要爱情。”
“爱情来了。”张前立马说,然后“啵”一声,隔着电话亲了林既明一口。
林既明觉得耳朵又痒又热,很顺利地脱口而出:“二模考完,我爸说要跟我在家吃大餐。”
“这不是挺好的么。”张前笑了起来。
他依旧什么也不多问,更没多说什么,那带笑的声音格外温柔:“那你好好考,争取炫耀一把。”
林既明坐到床上,眯着眼睛看台灯。小小一盏台灯,可真亮堂。台灯照亮桌子,桌子上堆着各科的复习资料——这些个玩意就是高三生的未来了。
“嗯,我一定好好考。”林既明闭上眼睛,慢慢勾起嘴角,“争取闪闪发光,亮瞎全场。”
“你没问题的。”张前认真地说,“闪烁吧,我的心肝儿宝贝。”
林既明倒在床上,抱着手机好一通乐。
林远征就和他说的那样,最近总是经常回家,但他工作上好像的确有点儿麻烦,忙得跟陀螺打转不说,对着电话吼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林既明偶尔经过他门口,能听见他烦躁地喊声。
林既明从来不对林远征的工作发表什么意见,去关心问候过一次就足够别劲,再去根本不可能,也就这么着了。
或许是林远征忙得顾不上,再或许是他草木皆兵,没招可用,反正林既明和张前的事,父子俩再没说过。
。
周二开始考试,周三是第二天,一大早林远征从屋里出来时,林既明正在餐桌旁吃早餐。
林既明随便瞅了一眼,见林远征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装,手里拿着公文包。
林既明也不知怎么,一口牛奶没噎好,突然问:“你要出差?”
“晚上肯定赶回来。”林远征放下包,也坐来餐桌前,开始吃早餐,“我就是去临市签个合同,傍晚你放学的时候差不多就回来了。”
“哦。”林既明抿了抿唇。
他俩约好了今晚在家里吃大餐呢。文姨小题大做惯了,据说菜谱都准备好了,全是玩着花样的好菜。
其实不必要,家里就他们父子两个人......弄得有些无理取闹的正式。
林既明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他看了林远征一眼:“你开车去临市?要不......算了吧。”
“晚上回来。”林远征肯定道。
林既明手里的筷子顿了顿,他夹起一只小笼包:“哦。”
不得不承认,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
真是神奇。
出柜这种事,搁谁家不是惊天霹雳,不剥层皮,也得闹几天。他林家倒好,古怪地销声匿迹,甚至古怪地在调和家庭关系......
可能只有他们这种不正常的家庭才这样吧,弦儿断得不能再断,真有点事,该出动静了,劲儿不知道往哪处使,麻手麻脚搁那捋顺,怪膈应的。
可断弦接不上。断了的东西,就是接不上。像盖棺定论,时间不能回溯。亡羊补牢,于事无补。
。
昨儿刚考了一天,学生们都被恶心到,一想到今天还有两科,个个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脑袋,满面生无可恋。
“怎么了这是?”林既明敲敲郭晗羽的桌子。
“考试综合症吧。”郭晗羽哀叹,“宰了我吧。”
郭晗羽的成绩不太出彩,但还不错,努努力不掉链子,考个一本A段没什么问题。但昨天的考试,他觉得自己考得非常拉垮,正低迷呢。
“我倒是还挺期待的,我觉得我这次会比上次更好。”林既明说。
郭晗羽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可低调点吧学神。”
“学什么神。”林既明乐了,压低声音说,“我的目标是盖了张前。”
说曹操曹操到,张前正好从后门进来,在林既明后头坐下:“有野心是好的。”
郭晗羽没忍住,一下乐出了声。
林既明转过脸,挑起眉毛:“盖了你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啊?”张前笑笑,同时从包里摸出万能保温瓶,递给林既明。
林既明打开,扑鼻是酸甜的清香——这是瓶冰镇的鲜榨橙汁。
瞅就知道,这是张前今早专门给他榨的。
“有点凉,慢点喝,一下别喝太多。”张前嘱咐说。
“哎呦。”郭晗羽立刻捂住眼睛,扭脸趴下了。
林既明盯着手里澄凉凉的橙汁,登时被勾了魂儿:“......你想怎么办都行。”
郭晗羽:“......”
他都不知道该不该笑了。
张前忍不住弹了下林既明的手背:“到底是我办还是你办?”
“......”林既明这才发现自己又傻了。他默默喝了口橙汁,酸甜清爽。
真好喝啊。
真好。
张前真好。
“随便。”林既明又喝了一口,肯定是被橙汁齁到了,他晕乎乎地嘴瓢,“你怎么办我都行。”
张前:“......”
张前愣了愣,突然凑到林既明跟前,吭哧过半晌,小声问:“真的?”
“嗯?”林既明眨巴眼,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说得什么呀!也太......太歧义了!
“我靠你......”林既明瞪着张前。
张前立马垂下眼睛,嘟囔道:“是你说的啊......”
“你可真行!”林既明脸皮儿要烧了,看张前倒还是面不改色,“你怎么就不脸红啊?”
张前笑了,轻轻抬眼盯着林既明瞅。
那眼里跟含着水一样,这气氛很暧昧,林既明刚说错了嘴,大清早的,就引人想入非非,心猿意马了。
“那你......”林既明耳垂红了,“你想......想吗?”
他问出来真是不容易。
俩人都是十八九的大小伙子,擦枪走火有过几回,但都没做到最后那一步......
张前感觉胸口有点热,他四周看了看,更近地跟林既明说悄悄话。
此时此地此情景——教室,考前,陆续到来的同学。他俩太不合时宜,真是太不合时宜。但这样昧着讲,倒格外挑逗神经。
“你......”张前咳了两声,“虽然咱俩都满十八岁了,但是......”
张前又咳了两声:“还是等高考后......”
他看着林既明白皙的脖子,闭了闭眼:“不,自招吧,科技大自招后?”
“......靠,真没看出来,你......”林既明闭着眼笑了,“怎么突然聊这个了,烦人,等会儿还怎么考试。”
“你说的,话赶话。再说,也该......聊聊了。”张前闷着嗓儿。
“不要脸。”林既明的脸贴在桌上,磕了磕脑袋。
张前瞅着林既明泛红的耳朵根,一口气在心里叹得起起伏伏。
张前笑笑,搓了把林既明后脑勺的头发,过了会儿才说:“好了,不逗你了。怕你紧张。”
林既明一愣,抬眼看张前。四目相对,似乎有微暖的东西在空气里浮动。略微暧昧,十分真诚。
林既明深吸一口气,笑开了嘴角:“哎,真想和你在一个考场。”
林既明小声念道,“这次我觉得能成。不,必须能。”
张前没说话,食指和中指在林既明后脑勺上轻轻走了几步。
一个考场三十个人,按成绩分的,林既明想和他一个考场,就得考进年级前三十。
张前弯着眼睛,这才开口:“我也觉得能,你这么厉害。”
张前:“一个考场就好了,我答完了卷子还能看看你。”
“你不检查啊?”林既明乜斜他,“你们学霸考试都那么不专心吗?”
“我们学霸稳准狠,一遍就能答对。”张前用手掌撑着下巴,“而且,看着你,我会更集中。”
“贫吧。土味情话越来越土。”林既明听见自己心脏在跳。
年少的时候,多庆幸有这样一个人呐。
你们可以胡说八道,聊天毫无逻辑,看到对方就要笑起来,幸福起来。青春里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给了他,坚强软弱都给了他,他成了动力。
他是最甜的。最甜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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