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

　　杭谨庭醒来的时候，周翊正在一旁削木，明明是石洞，却有出奇多的木材，男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眼便是周翊举着一把木剑打量的模样。

　　木剑只是初步有了模样，并不精致，但被周翊握在手中，却有着十足的气势。

　　他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只觉得醒来时，身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杭谨庭扶着石壁慢慢站起，看见周翊转过了头，他朝着他微微笑起：“辛苦你了。”

　　周翊举着木剑走来，他停在离杭谨庭一米远的距离，提着木剑甩了个剑花。

　　“怎么样？”周翊笑笑，“临时做的，还挺有模有样吧？”

　　杭谨庭一把接过，掂了掂分量，称赞道：“很顺手。怎么想起用剑了？”

　　“给你防身用的。”周翊回答，“夫诸暂时还没有回来的迹象，但总不能大意，你没有称手的武器，就拿这个先将就着。”

　　杭谨庭将木剑系于腰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的是。”周翊买了个关子，“但当务之急是从这里出去。身子感觉好些了吗？”

　　杭谨庭点头，说：“睡了一觉，感觉舒服多了。伤口也不疼了，你给我上了药？”

　　周翊第一次撒谎道：“我在这边附近刚好找到几味可以用的草药，简单帮你敷上了些，可以暂时缓解伤口继续恶化下去。”

　　“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周翊稍稍抬头，直视着杭谨庭的一双黑眸，两人对视了片刻，移开目光时的动作默契到了极点。

　　熄灭了洞穴中的柴火，两人一前一后缓缓走出洞穴，只是洞穴地处高坡，杭谨庭喝周翊甫一踏出，便发现外边的空间已然被洪水给掩盖。

　　也难怪夫诸没有大费周章地来寻找他们，原来是想用大水将两人永远困在此处。

　　并不知道夫诸身处何方，周翊看着坡下源源不断翻滚着的巨浪，忽然注视到了中心处的漩涡。

　　指向漩涡，周翊说道：“你看那里，低洼处有出口。”

　　“有没有可能这不是两股水流相互作用形成的漩涡，而是夫诸在下面作为扰动的奇点故意为之？”顿了顿，杭谨庭看向了周翊，似乎看出了对方的意图，他问，“要赌一把吗？”

　　“害怕吗？”周翊反问。

　　杭谨庭笑了笑，说：“这句话应该去问彭昊。如果你想试试，我就陪你赌。”一边说着，杭谨庭将先前寻到的那颗明珠解下，他将其装入了一枚锦囊之中，稳稳塞入周翊的手中：“这个东西你拿着，既然是妖族的传承地，那它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处。”

　　周翊顿了顿，想到小满的妖丹已经被他换到了思裕的体内，但又不想声张，只好在杭谨庭的注视下缓缓接过。他将锦囊系在了自己的腰间，点了点头，问：“你会水吧？”

　　“湖里不至于淹死。”杭谨庭说，“但这个毕竟是漩涡，又没有道符傍身，指不定会被冲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杭谨庭担心的不是没有道理，但周翊却觉得这并不是问题，小满的妖丹在杭谨庭体内，虽然已经不属于自己，但能感应到。伸出手来拍了拍杭谨庭的肩膀，周翊似乎想让对方放心。

　　“我们会相遇的。”周翊笃定道，“不管大水将我们冲到哪个角落，我都能找到你。”

　　“或者换我来找你？”

　　周翊挑眉微笑：“那也行。”

　　周翊先杭谨庭一步跳入水中，水流在夫诸的控制下变得很急，它几乎能把一个人从这边瞬间转移到另一边，也不知这凶兽是否发现了两人，在他们入水的那一刻，甚至有更汹涌的波涛一浪接着一浪袭来。

　　周翊努力控制着身体的平衡，尽量不让自己在霎那间失去方向。漩涡的中心离他们入水的地方不仅，光是游到了边缘，便已经花费了两人几乎所有的力气。

　　耳边不知是浪声还是夫诸的嘶吼，等到周翊想要分辨的时候，忽然发现环绕在自己身边的竟是一股暖流。他努力睁开眼睛想要寻找杭谨庭的身影，甫一伸出手，又是另一股寒流从另一边涌来。

　　两股水流交汇，正好将两人冲向了相反的方向，周翊只能看着对方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却无能为力。他向着杭谨庭离开的方向挣扎起来，刹那间失去了平衡，他被这热浪冲向了漩涡深处，周翊眯起眼睛观察四周，迷迷糊糊能看见自己似乎身处在一股峡谷底。

　　直到水流逐渐变得平稳，被带离了漩涡的中心，周翊环视一圈，忽然瞧见了谷底的一座巨大石像。

　　石像像是一个女人的模样，约有数十米之高，水刺得周翊眼睛生疼，他只能迷迷糊糊看清她举着手的模样。向着石像缓缓游去，周翊在前行的过程中这才发现小满的肺活量惊人。他隐隐约约看见石像的手中托着一个发光体，那东西在动，甚至有声音传出，直到靠近的那一刻，周翊才瞬间看清——是夫诸！

　　一改先前的暴躁模样，此刻在周翊眼前的夫诸显得过于温顺，它用着一双鹿角将周翊向上方顶去，水中的阻力很小，夫诸一口便咬住了男人的衣服下摆。

　　凶兽始终拉着着周翊的衣摆，起初，周翊并不明白夫诸的意图，直到他发现腰间的锦囊不翼而飞，想要伸手去夺走，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水中根本不是这凶兽的对手。

　　只是夫诸似乎并没有攻击的打算，比起伤害，此刻的他更像是在戏弄周翊。他在水中围绕着男人跳跃，口中衔着一枚锦囊，撞弄周翊的力道并不大。它似乎很喜欢角戏，将男人衣摆顶起的同时，甚至兴奋地发出了鸣叫。

　　周翊觉得莫名，但却也无可奈何，他用一双手顶住鹿角想要将对方推离，却不知为何引来了夫诸越发亲昵的回应。在夫诸逗弄周翊的过程中，锦囊里的明珠就这样滑落出来，只是它并未就此沉没于湖底，而是围绕在周翊的身侧泛着金光。

　　暖流的源头似乎就是它，周翊想要伸出手来握住，明珠却在下一秒倏地向着周翊的丹田处迸发。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当它缓缓没入自己的胸口时，周翊似乎感受到自己的心正在发烫。耳边传来了一阵笑声，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周翊竟在不知不觉中跟着默默流起眼泪。

　　先前逐渐浓烈的窒息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周翊还未来得及研究，只见面前的夫诸猛然抬起前蹄仰天长啸起来。水流在他的控制之下再次变得急躁，这将周翊卷入其中，再一次回到了那骇人的漩涡里。

　　杭谨庭在此刻早已不知去向，周翊在慌乱中感受到了一股推力，但在湍急的水流之中他却再也无法睁眼。他就这样随波逐流，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渐渐失去了意识，男人的脑中最后想的竟是对方的身影。

　　再一次传来意识时，周翊听到的先是一阵鸟语，但那些鸟却未成精，叽叽喳喳的声音让他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随即，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人轻拍，耳边有人在呼唤着自己，声音不大，但径直穿透到了他的大脑之中：“周翊、周翊！”

　　没能成功睁开眼睛，周翊便由着这声音几乎呼喊，他尝试着勾起自己的食指，却没能引起对方的注意。直到呼唤着自己的男人将双手交叉，重叠在自己的胸口上时，一阵剧烈的按压传来，周翊这才猛地吐出一口湖水，一阵呛咳。

　　缓缓睁开眼睛，周翊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思裕那张放大了的脸。

　　身子被杭谨庭扶住，周翊听见他关切的声音：“怎么样？”

　　“还好。”周翊又猛咳了一阵，说，“这是在哪里？”

　　语毕，环顾四周，周翊发现两人正身处一条河边，河床很浅，水的深度只掩盖过脚踝。

　　“我们被那股水流带出来了。”杭谨庭解释道，“我醒来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这里大概是春搜场地里那座山的山谷里。你感觉怎么样？”

　　两人身上的衣服尽数湿光，杭谨庭搀扶着周翊起身，周翊一个踉跄，两人便一同栽倒在这溪流之中。

　　水花扑溅出来，搭在了两人的脸上，周翊摇了摇头，说：“还好。但是我遇到了夫诸。”

　　杭谨庭一愣，带着周翊向着岸边走去，他问：“受伤了没？”

　　“没有。”周翊皱眉，依旧觉得想不明白，“这一次夫诸对我并没有敌意。”

　　“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翊回想着，语速很慢：“我和你在两股水流交汇时被冲散，后来我在湖底遇到了它还有神女像，我猜那里便是传承地，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周翊猛地在自己身上寻找起什么，没有见到杭谨庭托付给自己的锦囊，他这才慢慢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

　　“锦囊不见了？”

　　周翊点头，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可置信：“那颗珠子……它好像跑到我的体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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