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疆

　　封燚顿时没了声音，但脸色仍难看的要命。

　　重霄叹了口气，语气加重：“如果真的要与人类合作，那么诸位应当做好准备，魔族必须彻底放下傲慢，以平等的心态对待两族的关系。”

　　封燚不发一言，但眼中仍不时流露出些许愤懑与不甘。

　　夜卿神情微妙，对于与人类合作一事，她几乎从来没有明确地表达过意见。不过这也正合了她的性格，无论多大的事，她永远保持中立，几乎很少明确站队。

　　如果说夜卿是性格使然，那么清泽则是不便过多表达意见。

　　这样一来，现场又再次陷入沉寂。

　　重霄忍不住扶额。在这件事情上，大家似乎都心里各有各的想法，但却违心地不愿意说出来。他作为魔君中的长者，一向统筹大局，力求协调各方。

　　但从没有一件事，像今天这样让他感到吃力。

　　他倒宁愿大家吵起来，至少能吐露内心的想法，而不是这样一言不发。

　　就在重霄疲惫地挥挥手，准备宣布暂时休会时，沉默了许久的清泽突然缓缓站了起来，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封燚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立刻用警告且紧张地目光看向她，像是在提醒她，不要乱说话！

　　清泽刻意忽视了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后，淡淡道：“诸位，我有几句话要讲。”

　　封燚几乎是在瞪着她了，如果不是还有其他两个魔君在，他恐怕会直接堵住她的嘴。他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扶手，力气之大竟让木制扶手上隐隐出现了裂纹。

　　重霄示意她继续。

　　“作为魔疆结界的守护者，一些关于结界的情况，我想在这个关键时刻，需要向大家介绍一下。”

　　清泽全当没注意到封燚的表现，只平静地说：“或许诸位之前曾有过耳闻，也可能并不了解。随着魔疆结界强度的提升，对阵眼池中魔力的消耗也会逐渐增强。结界以目前中等强度持续下去，能持续大约五千年。就算真的有朝一日需要提升至最高等级，池中剩下的魔力也能至少支撑两三千年。所以，”

　　说到这里，清泽停顿了一下，迅速地瞥了眼封燚又立刻将视线收回，但确保他看到了。

　　“所以如果有哪位担心结界情况，而做出违心的决定，大可不必。清泽身为魔君，也享了两千多年的荣华富贵了，已经了无遗憾，自当秉承父亲魔君镇汐的遗志，尽全力守护魔疆结界。池中水尽之日，我必定追随父亲的脚步，以身殉阵眼，绝不犹豫。”

　　重霄眼中闪过赞许之色，夜卿仍不语。

　　而封燚，则是用力地闭上了眼。片刻后，他猛地睁眼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客室。

　　重霄和夜卿面面相觑，没料到他会突然离席。

　　清泽也怔怔地愣在原地，下一秒立刻反应过来，旋即出门追了上去。

　　“封燚，封燚你站住！”

　　封燚走的极快，摆明了不想和她交谈。

　　但清泽这次也来了气，一副势要和他说清楚的架势，一直跟着他，直到出了府。

　　“罗罗！”

　　少年眨眼间便变成了一支大老虎，封燚跨上去，两个身影朝前方疾驰而去。

　　清泽也不甘示弱，招来青袅化身飞鸟追了上去。

　　罗罗载着封燚，在一望无际的草原里奔驰。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但仍带不走他心中一丝一毫的愤怒，以及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不止从何时开始，但发展到如今，他再也无法忽视的情感。

　　清泽也不急着拦他，只乘着青袅在上空跟着。

　　不知跑了多久，封燚终于叫了停。

　　罗罗立刻稳稳地止住了步子，清泽见状，轻拍了拍青袅的后颈，也跟着落了地。

　　“你们都退开吧。”清泽吩咐道。

　　罗罗看了眼主人，对方微微颔首，他立刻松了口气，和青袅离开了。

　　封燚抱着手臂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清泽，一副“我倒要看你跟我说什么”的态度。

　　清泽也不惯着他，面上也没好脸色，径直走到他面前问：“封燚，你明明心里不愿意与人类合作，为什么要做违心的事？”

　　“那你呢？”封燚反问她，“你明明心里是想支持人魔合作的，为什么你不说？反而要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清泽语塞。

　　半晌后，她垂下眼帘，不让对方看到她眼底的伤感和无奈：“因为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能为了让自己多活几千年，不能因为我血统导致的对人类的情感，就赔上整个魔疆！”

　　她突然抬起眼眸，愤恨而委屈地看着封燚，恨声道：“你明明，明明就讨厌人类。你明明，明明就知道我的想法，却故意极力促成与人类的合作，你到底为什么！你是不是，就像看到我愧疚的样子，你想我剩下的几千年都不得好过，你想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是不是！你是不是！”

　　说到最后，她的话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表情扭曲而无措，甚至开始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封燚忍无可忍，两手钳制住她的双肩，四目相对，她眼里的委屈和伤痛刺痛了他的心，他不顾一切地冲她吼道：“您说这是为什么，因为我……”

　　清泽猛地睁大了双眼，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抗拒和惊恐，于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封燚把头深深地垂了下去，努力平复内心汹涌的情感。

　　清泽也在短暂的发泄后，陷入了后悔中。她把头扭开，不让自己面对封燚。钳制着她肩膀的手指，似乎在微微发抖，只不过幅度太小，她正在疑惑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面前的魔君已经松开了手，然后抓了抓自己头发，片刻后抬起了头。

　　清泽仍偏着头，不愿，也是不敢与他对视。

　　沉默半晌后，最终还是封燚率先开了口。

　　“我支持与人类合作，固然有一部分原因与你有关，但绝不是关键。”他的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漠然，仿佛刚才的冲动只是错觉。

　　清泽睫毛微颤，听着封燚继续道：“我心里很清楚，要解决山檩一事，最好的办法就是与人类合作。放任山檩在人界肆虐，魔疆虽能获得一时的安宁，但任由他壮大实力，终有一日会超过我们，届时再想向上次一样制服他，就难上加难了。所以不如与人类合作，将他的计策扼杀于尚可控制之时。”

　　“同样，我也很清楚，人类当下已经有足够的实力，虽不说能与魔族平起平坐，但差距也不大了。只是一贯傲慢的思想，让大多数魔族不愿意承认罢了。魔疆未暴露时还好，现在人类既然已经知道了魔疆、魔族的存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与他们建立友好的关系。真要重燃战火，除了咱们四个，和贵族们，又有多少魔族能真正与人类军队对抗？”

　　听到这里，清泽终于回过头，表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魔君。

　　“所以，不是为了你，别再自作多情！”封燚恶狠狠地瞪着她，但眼神中却没有了从前她常会看到的厌恶与轻视。

　　“我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只不过一时让我放下对人类的成见，我心里有怒气，所以才会这样！你明白了吗？”

　　清泽冷着脸不回应，但眼神也温和了不少。

　　封燚喘口粗气，继续道：“还有，不要以为只有你想与人类合作和平共处。虽然夜卿不明说，但她那样精明的性格，如果这件事对她真的有害无利，她会保持中立吗？重霄也是一样，如果他不愿意与人类合作，在我提出想法时，他早就反对了！他们只是不想让这个决定是从他们嘴里提出来的，所以才沉默、沉默、沉默！只有你，还在那傻傻的愧疚！”

　　清泽盯着他，突然嘴角一勾，露出个微妙的笑容。

　　“你笑什么！”封燚怒道。

　　清泽斜眼看他：“怎么感觉你没有以前那么讨人嫌了？”

　　封燚深呼吸，在心里默念：不和她计较，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平复了片刻后，封燚重又看向清泽，缓缓道：“从前我一直觉得，你比不上你父亲。镇汐不仅是我的好友，也是我钦佩的人，他将构建结界的术法修炼到了极致，虽然魔疆的创立主要依赖于那块魔界至宝，但它毕竟是死物。在我看来，可以说完全是凭借镇汐一己之能，引魔界至宝中的魔力，才铸造出结界，开辟了魔疆。而后他又愿意为了魔疆存续，舍弃自身，所以我们几个心甘情愿将魔疆最大最好的疆域划分给他。但是你......我从前真的不能相信你，有他的能力，和精神。”

　　封燚再次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清泽一遍，然后表情变得柔和不少，道：“不过，就这段时间你的行为来看，虽然还远比不上你父亲，但做的也算不错了。”

　　说完，封燚似乎是要表达一下对清泽的肯定，朝她点了点头。

　　清泽有些无语......心里刚翻涌起的少许感动立刻消失了。

　　虽然他话里话外表达的都是认可，但这说辞怎么听怎么不顺耳。清泽正准备习惯性地怼回去，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于是她翻了个白眼，然后扭头走了。

　　走……走了？？？？

　　封燚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一口气堵在心口，眉头随之拧了起来。

　　这是什么反应？我是在夸她没错啊，她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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