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诡夜行［无限］

　　周瞳客气的与王老板告别，后退的时候看着还是体面人，等走远了就发了疯一样跑起来，怎么的都得跟这个喜怒不定的王老板远一点儿。

　　周瞳下了山，快天亮的时候在老板娘指给周瞳的那间竹园子里的潦草的小屋小憩了一会儿，他已经找到了这「花」的取得之路，起码目前来看走的路都是对的。

　　早上九点多，周瞳便往广玉镇小学走去，这个山坳里的村子，白兰也不过二十岁，大概当年教书的老师也还在。

　　从白兰家去往小学，都是树林里踩出来的路，还要经过一座桥，看起来就是近几年新修的，周瞳扶着桥往下看，一汪发黑的湖水，也不知道有多深。

　　过了桥之后的路就好走很多，直到看见了升着五星红旗的广玉小学，周瞳拎着从小卖部买的两瓶酒就进去了。

　　周瞳在教室里看到了白兰的老师，语文数学什么都教，老师还要等一会儿才来，周瞳坐在办公室里又感觉紧张，大概率来自于老师的血脉压制，毕竟上学时候的周瞳也是办公室的常客。

　　周瞳听见了下课的铃声，條地站了起来，又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学生了，带着厚眼镜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客气的与周瞳握手，周瞳道：“二毛，白兰的，白兰的男朋友。”

　　“我姓李，您好。”李老师坐下，双手交错在胸前，扶了一下眼镜，问：“您来这里是？”

　　周瞳那是张口就来，开始说道：“李老师您好，是这样的，我跟白兰呢也认识了很多年了，然后我们就暂定了结婚的日子，但是您也知道，兰兰的家里呢没有人了，但是兰兰跟我说过很多次，您是一个很好的老师，要是没有您的栽培，兰兰也走不出这山村，所以呢，我就是没告诉兰兰，来这里请您来做我跟兰兰的证婚人，也是兰兰的娘家人，就算是，我给她发一个惊喜。”说到这里周瞳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说：“不知道会不会给您添麻烦。”

　　李老师听完之后，拿着眼镜布擦了擦眼镜，低着头说：“好啊，好啊。不麻烦的，白兰，很多年没回来了，我还记得，她从来都是读书最用功的。”

　　周瞳搓搓手说：“不瞒李老师说，虽然我跟兰兰已经到了组建家庭的这一步，但是每次说到她家里人，她都是无法释怀的，心病很严重，我在边上看着也是干着急，所以趁着这次机会，我也想问问，兰兰，她家里的情况。”

　　周瞳略感遗憾的说：“本来我想跟她一起来，但是最近学业很忙，这不，这两天还在考试呢，她从小吃苦，早年丧母，小姨苛待，若不是有您，我都不知道她得怎么活。”

　　周瞳这话一方面在打消老师对陌生人的防备，侧面也是告知了老师自己确实跟她生活在一起。

　　李老师说：“她那个小姨，唉。你说她苛待白兰吧，若不是她比这孩子读书，也没有现在的日子，但是你要是说善待她吧，有一回家访，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会儿还是孩子的白兰被她淹在门口的那缸子里！”

　　“啊？！”这话听的周瞳也一惊。

　　李老师继续说：“她家里离得远，每天读书都要花费不少时间，还有过一个湖，都得比别的孩子起的还早，读书用心刻苦，但就是常常她小姨不交学费，我们也知道，她没嫁人，家里还有两老人，条件是差了些，但是这也得交学费啊，那年，她没交学费，咱学校的老师就让白兰先回去，那个女人拿着锄头就来学校，说谁要是敢叫她孩子不上学，就劈了谁！”

　　“这么不讲理？”周瞳说。

　　“我们学校的老师都知道白兰是读书的好苗子，也不敢叫催学费了，没办法，要是这样，大家都不交学费了。所以白兰当时读书的时候没有课桌，就站在教室后面听课，后来，半个学期过去了，才给交上，我教书半辈子了，也没见过这样的女人！”李老师慢慢的回忆着她记忆里的白兰的小姨。

　　“后来白兰去念高中，学费又加了，初中的老师是我的丈夫，在我这里了解到白兰家的情况，要给白兰弄一个贫困生，正常来说这是好事儿，她那个小姨就是不肯叫她签字儿，说她家里是贫困，但是白兰跟别人都一样，你说她，不该犟的地方，犟什么呢？”李老师说到这个女人，好像是止不住的头痛，揉了太阳穴好几下。

　　周瞳起来给老师倒了一杯水，李老师喝了一口，说：“这都还不算什么了，当年白兰的小姨去一个饭店洗碗，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跟老板搞在一起了还是怎么着，伤风败俗啊！那个老板娘就追去白兰的学校，白兰就跑了。”

　　“在我印象里，最后白兰是被她小姨绑着去学校的，诶对了，我记得当年好像说是那个老板啊，跟老板娘几年都生不出孩子，所以找了白兰她小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唉！这给孩子树立的价值观，家庭观，多差呢！”

　　周瞳消化着这些事儿，又问道：“那后来她小姨，是为啥去世的呢？”

　　“听说是跳河了，我后来也不知道这个女人了，反正我的印象里，咱这块儿的人，没人能跟她好好相处。”李老师说：“就在，就在她家里老人走了之后，白兰去上大学的那一年，跳了。”

　　“丧事也没办，白兰也没回来，村里的干部就给她安葬在山里头了。”李老师说。

　　周瞳对于这个小姨真的有些无力吐槽。

　　周瞳走出了学校，也没地方去，打算再去看一看这个令人嫌弃的小姨的坟墓，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周瞳往白兰家的平房走，昨天来的时候是夜里，什么都看不清，这会儿有些太阳，也不热，周瞳又走上的这条山路，看见了一树一树的玉兰花，洁白的，花瓣像个勺子一样的玉兰花，开的璀璨热闹，细问还有阵阵花香，令这条无趣的长长的山路，也变得有些意思起来。

　　不对，这是什么？

　　周瞳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也不能确定，这些混在玉兰花里的白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周瞳兜里还有没用完的丝带，绑了个石头就往上一砸，碎了。

　　周瞳用这玉兰花包着玻璃，却见【花「2/6」】

　　这也是花？这个花的意思是这一路的广玉兰花？但是这花我昨天就看见了啊，那不是这花，就是长在这花树上的灯泡？

　　花树上怎么会有灯泡呢？这条路尽头唯一的一户人家，就是白兰的家。

　　周瞳不管这个，继续往上走，看见竹园里有人走动，应该就是老板娘说的守林人了。

　　周瞳往前打招呼道：“叔，昨儿小卖部的老板娘让我住您这屋了，没给您弄乱吧？我给您收拾收拾。”

　　男人年纪有五六十了，有点警觉的问：“你是哪个家头的。”

　　周瞳指着上山的方向，说：“白兰家头，白兰跟我说过，有个看山叻叔叔，经常读书都会看见，就是你咯，我代兰兰谢道您咯。”周瞳扒瞎的功夫与生俱来，这会儿把烟塞在大叔手里，说：“山头不能抽烟撒，叔拿到，回家头抽。”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也没拒绝，问：“妹妹没回来撒？”

　　这里的妹妹说的应该就是白兰了，周瞳说：“没得，清明了嗖，我胡来烧个香做点法事就是，都是小辈勒心意。”

　　男人沉默了一会说：“给她姨多烧些，苦命勒，我还讲娃娃大了，日子能好起来，这都走了。”

　　这是周瞳来到这个本子第一次听到对这个小姨不一样的评价。

　　不是刻薄粗暴，不是无理取闹，不是生活作风，而是命苦。

　　不过按照这山上的平房，或许这个守林的大叔才是最接近小姨的人。

　　周瞳说：“刚刚我在这头捡到玻璃了，叔您小心点儿，别扎到脚杆咯。”

　　大叔似乎早就知道是什么，说：“落不少了，还有，唉。”

　　周瞳问道：“这是啥子嘛。”

　　大叔说：“路灯，她小姨安的路灯，电线都花不少钱，一个一个安上去勒，妹妹去读书，起得太早了，看不清路，摔哈去，她小姨就一慢慢安路灯，都吊在这广玉兰的树上嗖，一半的电线接到我拿看山的屋头，一半的电线安她自己家头。”

　　周瞳说：“当年她摔断脚杆，就是为了安这路灯撒？”

　　大叔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晓得你说得是哪一次咯，她脚杆摔太多次咯。”

　　周瞳有些接不上话，大叔又说：“这路也是她小姨慢慢担着石子给铺勒，我看见的都铺了有五年不止。”大叔伸出手指，说：“我记得她铺完那年，摘了一捧杜鹃花回家，就是现在勒个时候，学习里头搞那种什么互帮互助，但是妹妹没得人辅助，要我说，就这些没的用的，妹妹读书还不是读的最好！”

　　“学校老师跟同学来家头，都是山路，不得好走，妹妹读书也难走，她小姨，我还以为修两天路就不得修了，谁晓得，先是修路，又是安灯，电线还叫人偷咯，她小姨拿着镰刀斧头就去抓贼，这不是跟人打架啊，打得满脸血回来，我夜头起来看到，吓得要死了都！”大叔慢悠悠的讲着白兰的小姨，手上编着一只什么，用蒲叶编的。

　　守林人嘴里的小姨跟别人嘴里的小姨都不一样，小卖部老板娘嘴里的小姨是不男不女的，相处不了的，李老师嘴里的小姨是苛待白兰的，把她淹在水里的，但是周瞳在他家看见的小姨，是仔细收藏着白兰的小红花却又把白兰的无关学习的书都撕碎的，打着鸡血逼他读书的，而这位守林人嘴里的小姨，是为了白兰几年修路安灯的——

　　到底，小姨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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