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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陆维动作很快,将二十年前东都府衙的失踪人口查了个遍,又查了二十年前所发放的通关文牒,很快便找出城东柳家并未出城,却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此事上报大理寺卿程怀后,程怀并未有任何动作,倒是有人找上门来,来者正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杜廉。
掌院学士管理整个翰林院,陆维便是在他管辖之下。
杜廉五十多岁,平日里话少,为人正派,家中仅一结发妻子,亦无吃酒赌博等嗜好,唯一喜欢的便是集砚。
根据陆维所知,杜廉也并非陈博纶门下弟子,此番找上门来,属实奇怪。
陆维不知其意,与之打诨奉承一番,杜廉脸上充满不耐,似乎是不想继续周旋。
“不瞒陆修撰,今日本官前来,是有事相托。”
见他终于切入正题,陆维也定下心来,佯装道:“不敢当不敢当,大人有何事,吩咐便是。”
见他态度恭敬,杜廉心中把握更甚,直接道:“陆修撰今日是否查到二十年前城东柳家失踪一事?”
陆维大方承认:“不过,二十四口,一夜之间人间蒸发,实数蹊跷,且根据时间来看,下官怀疑与城西老水井中骸骨有关。”
“所以陆修撰便将此事上报大理寺卿?”
“正是。陛下准下官旁审,下官自然是要小心查案,协助大理寺卿早日还东都城人心安定。”
此番话说的道义凌然,滴水不露,杜廉没继续,将话题岔开道:“本官有一问题,想向陆修撰讨教讨教。”
陆维拱手:“不敢当,大人直问便是。”
“当日陆修撰为何要与陛下请奏,旁审此案?”
陆维倒不遮掩:“不瞒大人,当时下官身住县主府,陛下下旨宣案后,锦荣县主带其一家奴找来下官诉说冤屈,下官这才知道原来那家奴就是二十年前案件苦主。县主于下官有收留之恩,且那家奴所诉甚是可悲可怜,下官便应了下来,向陛下奏请旁审。”
杜廉背手道:“原是如此,可此举必然得罪林和通,他岳丈在朝中盘根错节,陆修撰就无所畏惧?”
“此乃正义之举,下官有何畏惧?”
杜廉许久没有做声,屋内盘悬着一种诡异的寂静感,只听屋外寒风阵阵。
陆维看得出,杜廉有话想说,约摸着是因为实在难以启齿,久久张不得嘴。
他等的实在是太久,终于决定不再等下去,问他:“杜大人刚刚道是有事相托,敢问是......?”
杜廉捋捋胡子,叹息一声,终是开门见山。
“前些日子翰林院侍读左逢春家中老母去世,已上报朝廷丁忧,眼下这位置空了出来。”
陆维点头:“下官早有耳闻。”
“陆修撰虽任值不久,但确是能力超群,德才兼备,一直以来又勤勤恳恳,事必躬亲,本官可破格推荐陆修撰任此一值。”
听闻此言,陆维忙站起身拱手道:“下官多谢大人抬爱。”
又听杜廉道:“只一事,还望陆修撰成全。”
“大人请讲。”
杜廉顿了顿,终于切入正题:“早前本官曾受人恩惠,否则无缘进京赶考,今日本官想报答恩人,但需陆修撰成全。”
陆维心中冷嗤,却扔恭敬道:“大人但说无妨。”
此时杜廉心中犹如落水之犬,狼狈至极,面上却仍保持着二品大员的体面,淡淡道:“东都城东柳家一事,希望陆修撰就当从未知晓。”
陆维佯装惊讶,道:“此事莫不是与大人的恩人有关?”
说完又赶忙再度拱手道:“是下官失言。”
杜廉只觉老脸丢尽,却又不得不为之,道:“陆修撰,意欲如何?”
陆维为难道:“可此事下官已然呈报给大理寺......”
“无妨,大理寺那边陆修撰无需多虑。”
见陆维似是十分纠结,杜廉难免着急,面上却沉着的很,只言之凿凿道:“待岁日一过,复朝之时,本官便推举陆修撰赴翰林院侍读一职。”
陆维许久没有回应,只垂首,似是困于挣扎之中。
杜廉目光一凛,决定推他一把,道:“看来陆修撰并无升迁之意,罢了,今日之话权当本官没有说过。”
说罢便站起来,提了提常服下摆,意欲离开。
他步子不快,脚步却重,一下下砸在陆维心上,行至屋门口时,终于听陆维道:“大人且慢。”
杜廉回首,坐回原位。
此后又是一阵商议。
待送走杜廉,状元府管家庄恒上前道:“主子当真要与杜廉同谋?”
陆维虽为平民,家中却有仆役,这庄恒便是跟了陆家许久的老家奴,陆维打小便由他伺候,皇帝封了状元府后理所应当的当上了管家。
陆维轻笑:“便是同谋,也不与他。”
看着陆维上扬的嘴角,庄恒也笑:“主子心怀山河。”
“莫要乱讲,夜了,去歇了罢。”
庄恒退下。
第二日下了朝,陆维找了个理由,并未去大理寺,而是通报面圣。
昭阳殿上,陆维垂首而立,不知殿上皇帝作何表情,只道殿内寂静的可怕。
皇帝放下手中信件,许久不语,喘息越发急促,胸脯起伏不定,终是忍不住怒火,将手中信件甩至地面,怒道:“好啊!朕的朝廷命官,竟以凶案换官!好、好、好!”
那信件正式昨日杜廉离去之前,为陆维许下之承诺:
城东柳家为故私事,宜其缜密,望守口如瓶,岁日之后,翰林院侍读一职非卿莫数。
陆维依旧面色沉静,矗立殿中稳如泰山。
皇帝心中火气发泄出来,平复了许多,又道:“陆维,你不动心?”
陆维淡淡道:“臣赴科考入仕,志向为国为民,尽忠职守,尽忠为君,职守为民,杜大人昨日承诺臣亦动心,但若与其为谋,便与臣之志向相悖,亦辜负陛下所期,是以臣仅动心,不能为之。”
若是说一点心思都不动,皇帝也不见得真就信,陆维索性摊明白,讲明自己动心,却不动摇。
果真,皇帝为之所感,但也照样敲打问道:“此次你向朕自荐旁审,朕还道当初钦点的状元郎已然结党营派,如今你倒是让朕刮目相看。只是不知,你没站林和通一侧的势力,又有无站旁的势力。”
陆维拱手:“臣所站势,为陛下。”
皇帝大笑:“好个为朕!”说罢又道:“以爱卿所言,接下来会如何?”
陆维:“若臣未猜错,程大人现在正在销毁二十年前所发的通关文牒备录,以便死无对证。”
“若他将证据销毁你又当如何?”
“臣呈交备录为副本,正本依旧在臣手中,且二十年前东都城人头上缴税录也在臣手中,可证明城东柳家为突然消失,下落不明。”
皇帝点头,眼中尽是赞赏,对内侍道:“传朕手谕,若程怀真销毁证据,便暂罢他大理寺卿一职,由陆维代任,所有案件移交至代任大理寺卿。”说完便提笔列字。
内侍领了手谕,前往大理寺。
不出陆维所料,程怀此时正在销毁陆维呈上的通关文牒备录,被内侍逮个整着。
程怀颓然坐于地上,心知此番已无势可依,又恨自己贪心太盛,被蛊惑枉法。
想他当了近十年的大理寺卿,一直兢兢业业,虽无大功却是无过,不成想今日毁于恩师手中,整个人面如死灰。
他被抓了个现行,便不止暂罢官职这么简单,当下就被陆维下了狱。
处理了程怀,陆维又带人去了翰林院,杜廉见他身后大理寺的人,也是颓败跌坐在太师椅上。
自此林和通也没了主心骨,老实交代了柳家一事,当天陆维便带人将陈泰下狱。
因程怀与杜廉均受陈博纶书信指使,大理寺又派人前往其老家,将其捉拿归案。
从陆维在东都府衙查人口,到派人捉拿陈博纶,总共不过十日,此时距离除夕还有五日。
这十日以来,萧卷卷走哪定国侯都派人跟着。怕给陆维找麻烦,她便没去琴馆,出门也就是和华瑾瞎逛逛,所有关于案情之事基本都是道听途说。
眼下该抓的人都抓了,再过两天便要开堂过审,萧卷卷越发的跃跃欲试,不成想定国侯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一样,越发看的她紧。
她没办法,只能让华瑾代她去琴馆,问问陆维案子进展如何,是否有十足的把握。
待到开堂前一日,萧卷卷终于得知,陈泰的那个妾室阿芜要上堂作证。
“你说真的,他那个妾室要作证人?”
华瑾接连点头:“陆维说,陈泰下狱之后,阿芜从陈府跑出来去了大理寺,说要作证人,好像还差点被人抓。”
萧卷卷怔然:“我原以为她跟了陈泰那么久,不会出来作证的,他们不是还生了三个孩子吗?”
华瑾:“谁知道,但是那陈泰毕竟强取豪夺,且她与柳家二郎成亲半年,据说还是青梅竹马,岂能因为跟陈泰生了孩子就把以前的感情全抹去。”
萧卷卷道:“我只是没想到,她此番如此决绝,怕是心里没有一天不在恨的。可是六娘,你说她那三个孩子要怎么办?”
说到这里,两人又是一阵唏嘘。
萧卷卷看看一旁给娃娃梳头的陆绵。
那娃娃是谢嬷嬷给做的,头发是买回来真发,谢嬷嬷一缕一缕挑进去扎紧的。
这么些日子过去了,本以为陆绵失落两天就会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可她现在却越发乖巧,稳重许多,每天安安静静的摆弄自己的这些小玩意。
萧卷卷看着她那安静的小模样心里就疼,却也无奈,时常暗暗责怪自己。
为什么要和陆维结婚?
如果没有结婚,他去过自己的生活,不需要给陆绵当爸爸,他的喜欢与否对陆绵也不会产生一丁点儿影响。
她可以找个疼爱陆绵,愿意给她做父亲的人结婚的。
可她偏偏与他结了婚,让他做了陆绵的父亲。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脆弱,再不好的父母,也是他们的天。
天塌了一半,陆绵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而阿芜三个孩子的天,或许都塌了。
陈泰这般喜爱阿芜,他们的孩子定是从小就锦衣玉食。
他们有父母的疼爱,无忧无虑的长大,现在应该都是青春年华,一时之间却要接受自己的父亲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是强迫母亲才生下的他们。
他们应该会想,母亲真的疼爱他们吗?
或许他们的母亲这么多年虽在陈家过着高高在上,比主母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生活,但骨子里却厌恶着他们。
否则她怎会毅然决然的从陈府跑出来去作证?
萧卷卷同情起阿芜的三个孩子。
“六娘,我明日想去听审。”
大豊朝判案向来公审,哪怕是大理寺或者刑部,影响颇大的案子也会敞开大门,让百姓在外听审。
华瑾点头:“我也想去。”
萧卷卷拽拽她衣服:“但是我父亲定然不会让我去的,六娘,你可得帮我。”
听她这么一说,向来仗义的华瑾用她经典拍胸脯的动作承诺道:“四娘说罢,要我如何帮你。”
萧卷卷的手段依旧是那般简单粗暴。
“你明日早些过来,就说与我借琴,然后你就......”
华瑾一边听着一边没完没了的点头,旁边的紫雀着急了。
“不行不行,我装不来锦荣县主,不行不行。”
华瑾美目一嗔,瞥了她一眼:“德行,有甚装不来,不过是在床上躺一日,成天跟着我东跑西跑,胆子怎的还不如个雀儿大?你叫紫雀,又不是真的雀儿。”
骂完紫雀,华瑾又回过头对萧卷卷道:“放心吧四娘,明日我辰时之前铁定到!咱们先去南头早市吃小吃!”
华瑾许下豪言壮志,第二日也果真守信,差一刻辰时便敲响定国侯府的东角门。
看门的小厮卯时未到便上了值,却是第一次这么早见到华家小姐,特意揉揉眼睛,怕是自己看错了人。
“我来找你们四姑娘,说好了今儿向她借琴。”
“这般早。”小厮嘟囔了一句。
华瑾瞪她一眼:“还不是你们四姑娘,一把绕梁宝贝的和心肝儿一样,不然我昨日便借走了,省着今日大早跑过来。”
这话小厮是信的,府上谁不知道,四姑娘看待那把绕梁没比性命差去多少,能借给这华家小姐已然不容易了。
小厮将华瑾让进来,不多时又见她出来,身后的丫鬟抱着琴,低头包裹着那把绕梁,甚是仔细。
“华娘子今日不在府上多待会儿?”
华瑾撇嘴:“你们四姑娘没睡醒,我约了别人比试琴技,要早点回去多练练,下午比试完了再送回来。”
说完便踩着马凳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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