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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困
小满已至,南邑城这段时间又再次戒严。原因无他,昭王崩逝。世族才覆灭,王权落了空档,此时最容易出事,所以自上而下地全国都进入了戒严状态。
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因为新君即将即位。
王宫,东宫内。
即将即位的太子阴郁地看着面前等人高的黄铜大镜,里面的自己依旧是那样一副好皮相,即便是这段时间丧事、国事、家事都轮流让他不快,让他几乎每夜无法好睡,但他君子如玉的皮囊都没有受到影响,只是眼下的乌青重了而已。
身边的内侍和宫女进进出出、来来去去,不停的给他穿上一件又一件做工精美的衣服,带上一个又一个端正肃穆的配饰。这些都是原来老昭王的。只因仓促之间新君即位,来不及做新的便只能用旧的。
封烜面无表情的想:这些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以后会补上。现如今向天下展示一下新王的勤俭节约也挺好。
一个从封家老宅带来的侍女从外面进来。封烜认出这是“母亲”身边的人。
侍女已过不惑之年,很懂规矩,举手投足间都是妥帖。周围的内侍官一见她纷纷让开一条道,侍女在离封烜最近的空地处跪拜行礼。
“殿下,夫人牵挂您这段时间太过劳累,特差遣奴婢来探视,今日新君册封大礼,可要注意莫要累坏身子。”
封烜换上一副笑颜:“母亲果真是最牵挂我的,碧湖姑姑去回话吧,我一切都好莫要挂心。”
“是。”侍女柔顺的应承,又说道:“夫人有心为殿下分忧却始终不忍打扰,奴婢斗胆,想为夫人请一件差事做,好能让夫人为少主人分忧,尽一份怜子之心。”用词很是恳切,最后还用曾在老宅对他的称呼。
封烜心里明镜一般,只是暗暗冷笑。这哪是侍女的请求,这是那位才复位不久的夫人迫不及待地想体会一把权力的快感,让侍女递话呢。
不过他面上还是得做出很欢愉的样子:“碧湖姑姑思虑周全,真是让我有些惭愧了。近日繁忙没时间陪伴母亲,还麻烦母亲来帮我分担。这样吧,典礼之后的宴会就让母亲来主持,这几日我操劳过甚头疼病又犯了,估计晚间的宴会是去不了。”
“少主人多保重身体早点休息,奴婢去了。”
笑容直到侍女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才消失。这女人真是越来越心急了,昭王直到崩逝都只是给了她一个“夫人”的称谓,现在的她也就是一个高等级夫人,离她期盼的国后之位相去甚远。这都是封烜与新贵权臣暗中操作的结果,这样一搞封烜登基后她最多只是地位尊崇些,手上却没有玺印和实权,无法干涉政事。
如果白鹞就这么放弃了,她就不是白鹞了。现在的她想走彭国女王夺权的老路,试着从各个方面伸出自己的触角,去一点一点揽收分支的权力。
封烜怎会不知她的想法,只不过此时此刻,动荡的局势,让他无法击中精力对付这个女人。待到王位坐稳,就该清理杂碎了。
封烜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衣冠穿戴已经完整,颇有君王的威严,流苏晃动遮住了一双冷厉的眼睛。
这时又有一个人进来了,是张成和。众内侍又纷纷让开一条道,此人现在可是新君身边最得心的侍卫。原先那个年级大的据说是生了大病,现在连床都下不了。新君仁义,在王宫中拨了一间屋子让好生养着,还派人伺候。
张成和进来后汇报了一系列事情,封烜也已穿戴完毕,屏退了一屋子的内侍沉默的听着,不时吩咐一二。
说完所有的事后,张成和看着好似还有话说,封烜示意他讲。
“殿下,顾一离那边托人稍话过来,说是想……”
“张成和,我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封烜冰冷的打断。
张成和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属下明白,属下告退。”
张成和退下后,寝殿内只剩封烜一人。
现在他身边伺候的内侍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无他,就是老实。没让进就绝对不进,哪怕外面都火烧屁股了,也绝不会擅自做主。自从顾一离的事后,封烜就深切的感觉到“服从”的重要性。
顾一离……留他一命已经是看在他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的份上,他假冒自己的笔迹做下了那样的事,居然还敢让别人过来递话。
火气一上来,颅内嗡嗡作响,刺痛感再次袭来。封烜用手按着太阳穴唤人进来服侍。
内侍官的指尖带着薄薄的茧子,手法极好轻重有度。宫里能做这个的很多,但只有这个内侍官的按摩才能让他满意,因为这类似的感觉像极了阿鸢。
悲凉感涌上心头。
在得知顾一离做下的事后,他不顾一切奔去了锁住阿鸢的迷阵。原以为事情也许还会有转机,当他看见阵中阿鸢时,他却罕见的害怕了,退缩了。
阿鸢被困在阵中久了,看起来萎靡又虚弱,曾经一双冰雪透亮的眼睛也变得迟钝呆滞。
那几句喃喃“公子是来杀我的吗?”“公子要关我一辈子吗?”让他心如刀绞,往日的风度和从容被这两句轻飘飘的话碾得粉碎,他头都不敢回,逃一般的离开了院子。
回到王宫后,他立刻秘密处置了顾一离。他知道顾一离这么做的原因,但他决计无法原谅。
从那时之后,心计深沉如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知道亦鸢心中向往江湖、向往自由,但彼时他很自信能用爱情锁住阿鸢,阿鸢重情重义,会心甘情愿地留下陪伴自己。他还打算等时局稳了,就给阿鸢换个身份,让她作为后宫夫人名正言顺地陪伴在自己身边,两人朝夕相伴恩爱到老,日后再有了孩子,这是再幸福不过的日子。曾经台面下的龌龊事,只要封严实了,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可现在不一样了,该死的顾一离自作主张,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现在阿鸢知道了那么多的内情,以她刚强执着的性子还能原谅自己?能心甘情愿的呆在自己身边?
若是有一天她真能破困而出,届时谁都留她不住。
怎么办?
头疼不仅没缓解,反而越来越严重的。封烜有些烦躁的挥走了给他按揉的内侍官。又唤来了侍卫,准备开始登基前的祭祖典礼。
亦鸢睡着前窗外的天光才刚刚亮起,昏睡过后再次醒来,发现外面已是大亮了,许是正午了吧,不过这对她而言也没什么意义。侧躺在床上,愣愣的看着屋内的陈设,以前她在廷尉府供职回家后总是很累了,没时间也没精力欣赏这些个做工精致的家居。
现在好了,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看,这也算是变相给她解了闷。
躺着躺着,亦鸢又开始犯迷糊。
就在她又要睡着的时候,整个阵法有了一丝丝波动,那感觉如同水波荡漾一般,仿佛是有人在井里扔了一颗石子。接着又是一阵一阵的波动不停的从门外传进来。
亦鸢猛地睁开眼睛。
这段时间她虽不能破阵而出,却也将这个阵法摸了个大概。落入此阵中的人如同跌落湖水,五感被大幅度封闭,行动如在水中一般受阻,触碰幻象时也会漾出水波般的花纹。只是她不知道这一阵又一阵异于寻常的波动是否意味着阵法被冲击或有变动。
紧接着猛然一阵轰鸣,纠缠她很久的束缚感猛然消失。像是在湖中溺久了的人猛然被人捞出水面,在那一瞬间她的五感瞬间恢复。
眼前的一切不再模糊,屋内的陈设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能看到门上柜子上被她砍出来的一条条刀痕;耳力恢复如常,屋子外面鸟儿扑翅起飞的声音都那么明显;连呼吸都变得通常,就是那么一瞬间,犹如醍醐灌顶整个人如获新生。
亦鸢猛地从床上爬起来扑向门口,可刚一下床脚下就发软,人狠狠地跌落在地。她太久没动了,一时间使不出力气。
大门被猛地打开,门口的女子朝她扑过来。水音痛心疾首的扶她:“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亦鸢暗淡多日的眼眸在看见水音后颤动不已,渐渐地红了眼眶。
“怎么还哭了?”
此言一出,亦鸢扑倒水音的肩膀上放声痛哭。
水音见昔日意气风发的好友如今这般模样,心里也难受,安抚似的拍着亦鸢的肩膀,哄道:“好阿鸢,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是硬生破开此阵的,莫要逗留赶紧离开。”
亦鸢抬起袖子猛擦一把眼睛,止住了哭泣,在水音的搀扶下赶紧往外走。
出了房门,久违的阳光照在她身上,那么灼热,那么明亮,刺得她睁不开眼睛。脚下一绊差点又要摔倒,另一边伸过来一个有力的臂膀将她及时托起。原来同水音一起的,还有一个包得异常严实的男人。
两人一左一右扶住亦鸢带她快速的离开了院子,在院子的不远处骑上藏起来的快马在狭窄的巷道内飞速穿梭,很快就将跟来的刺客们甩掉了。
“哥,怎么办?”一个刺客捂着方才被蒙面男子击伤的地方,焦急地问。
这个被称为“哥”的刺客状况也不好,阵法被强行打破时受到了反噬伤害,此时说起话来呼哧喘气,但仍是强撑着下命令:“快去通知百里轼,咱们所有人里只有他能进王宫,让他赶紧跟宫里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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