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

　　清晨的河畔，新鲜干净的空气中带着水汽的滋润，不远处树林枝叶茂密，扑面而来是层层叠叠的深绿浅绿，离河岸不远的地方是一座传统两层的石砌小屋，开阔的前院用原色木的矮篱笆歪歪斜斜围着，没有种植花草，只在阳光最好的地方摆了简单的一张铁制桌子，两把带靠背的椅子。而屋子显然经过主人近代审美的改造，顶上加盖了一间小小的阁楼，每层的门窗都换成钢筋支撑加透明玻璃的采光构造。

　　沈卫惟是被屋顶的鸟叫声吵醒的，她没有赖床的习惯，醒来便干脆起床洗澡换衣服，还在梦周公的宋欣在她起床后翻了个身，大字型地趴在床中央继续昏睡。沈卫惟出门下楼，一楼是开放式厨房和连接的客厅饭厅，毛绒绒的白色沙发上躺着穿白色运动衫的小夕，正轻声哼着什么曲子，方正则系着围裙在厨房摆弄着锅碗瓢盆。
　　“早上好。”在客厅的小夕先看到沈卫惟，笑着冲她挥手打招呼。
　　“早上好。”沈卫惟点头回应，随即看到方正也往这边看，冲自己笑了笑。
　　“在做早餐。”沈卫惟好奇地走过去，厨台上摆着鸡蛋，水果和胡萝卜，看起来倒十足十是做早餐的架势。
　　“对呀，小夕喝粥，已经快熬好了，茯苓山药瘦肉粥，咸的，你看是要跟小夕一样喝粥还是跟宋欣吃西式的，我材料都拿出来了，几分钟就能做好。”方正笑着指了指一旁在冒着热气的砂锅，又指了指厨台上的材料。
　　“宋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呢。等她我得饿死了。”沈卫惟摇摇头
　　“那还是老样子，给你摊两个太阳蛋加橙汁吧。”方正说着就去拿平底锅，谁知道沈卫惟快她一步，一手已经拿过锅，开始准备自己动手。
　　“你是客人呢，让我来吧。”方正摊手表示抗议，同时想起来沈卫惟这个洁癖以前老是嫌自己不干净不让她做饭的事儿。
　　“我洗了好多遍手才开始做饭的，不信你问小夕。”
　　沈卫惟对方正的话直接忽略，开始往锅里涂油。
　　小夕似乎是很配合地跑过来，对沈卫惟点点头，
　　“对，姐姐洗了手才做饭的。”，接着让方正给她盛了碗热粥，走到饭厅坐下，却又马上端着碗站起来，往楼上走去
　　“姐，我去楼上吃，你们调情看着太碍眼。”

　　方正楞在当场，脸一口气红到脖子根，沈卫惟手里刚打完的蛋壳同时“不小心”掉到了锅里，两个人对视一眼，再看看掉在蛋黄上的鸡蛋壳，不由得都笑出声来。
　　“小夕胡说八道。”方正小声地嘟囔。
　　“她没有胡说，昨天那状况，她这么想很正常。”沈卫惟清理掉锅里的鸡蛋，打算重新做一遍，她忽然心情很好，而且方正还在身边，于是，她凑到离她很近的方正耳边，
　　“那我们要不要继续调情？”
　　方正本来就红的脸似乎是要滴出血来，完全不知道应该点头还是摇头，结结巴巴地回答，
　　“我们没有，没有调情。”
　　沈卫惟一笑，从冰箱里重新拿了两个鸡蛋，涂油打蛋，方正定了定神，在没有受到沈卫惟反对的情况下，动手切橙子打汁，太阳蛋煎好，橙汁入杯，沈卫惟看着方正把自己的早餐装盘端到前院桌子上，便跟着走过去坐下，方正坐在她旁边，沈卫惟拿起叉子，看了看一脸别扭的方正，
　　“你不吃早餐吗？”
　　方正这才想起来自己，回到厨房盛了碗粥过来。
　　“方正，你怎么还是这么傻乎乎的，”沈卫惟叹了口气，习惯性地伸手过去揉揉方正的头。
　　方正却抬起头，十分困惑地看着她，最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向屋子里看了眼，
　　“宋欣起码要九点才会醒。”
　　沈卫惟点点头，宋欣毕竟年轻些，早上常常起不来。
　　“你跟宋欣很熟？她几点起床你都清楚。”沈卫惟随口问道，
　　“是啊，以前有次几个人一起出去旅行过，她每天都睡到九点后，我们只有等她。宋欣人挺好的。”方正回答道，宋欣在圈子里那花花公子的名声，想起来方正就皱眉，作为朋友宋欣的确不错，可是，作为另一半就糟糕了。
　　“宋欣好久之前就开始跟我们吹嘘自己追到了女神，又打死不告诉别人是谁，后来朋友们就猜，她的女神是不是有夫之妇，宋欣有默认这件事，周围的朋友们就识趣不敢追问了，更别提要她带出来见见。她这次说要带你过来玩，特意之前飞过来一次拜托我帮忙行程，你知道我最不愿意麻烦到小夕，宋欣听说小夕弹琴厉害，我不大乐意麻烦小夕，她就自己跑去拜托小夕演奏的事。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宋欣对谁这么上心。”方正说到这里，望着正在啜饮橙汁的沈卫惟，“我猜，你已经和金程结婚了吧。”
　　沈卫惟坦然点头，“我跟金程结婚没多久，之前一直是订婚的关系，从来算不上单身吧。一开始宋欣就知道这些，我跟她的关系是casual relationship,我们互不干涉。”
　　“你们互不干涉，昨天早上要不是小夕帮忙，我看宋欣是不管有没有什么，都会干涉。”方正摇摇头，沈卫惟前晚和她聊完天就直接留宿，两个人实质上只是一张床一条被子里睡觉而已，早上醒来方正睁开眼就看到小夕站在床边，脸上一副“你们干了什么”的神情看着两个人，沈卫惟醒了之后也是尴尬到无语，还好小夕看完戏之后帮着圆谎，对宋欣说昨晚她睡醒了半夜找沈卫惟过来聊天到天亮，至于聊天的内容，是各种“斯基”和乐曲。宋欣居然还就这么相信了。而仿佛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夕提议她们与其去逛无聊的枫丹白露宫，不如到她家去住两天，就近在森林里hiking,宋欣知道沈卫惟喜欢hiking，自然一口答应下来，就变成了如今的状况。
　　“既然你们是casual relationship,你应该知道宋欣的名声不大好。”
　　沈卫惟点点头，“她的事我有所耳闻，不过我们互不干涉，宋欣个人的事情与我无关。”
　　“你觉得与你无关吗？宋欣以前至少同时有两三个女朋友，自从跟你在一起之后就越来越少在圈子里混，惟惟，宋欣对你是认真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认真；退一步说，宋欣是认真的，我就应该做什么吗？回应她，跟她一样认真？那是不是有人要娶我，我就应该嫁给他。”沈卫惟想起孙翔，挑了挑眉，忽然失去了聊天的兴致，低头吃起东西来。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就跟你说这些，你说得对，不管宋欣是什么态度，这是你的生活，你的决定。”
　　方正的道歉没有换来沈卫惟的回应，因为沈卫惟此刻想起的是孙翔，方正的突然出现使她暂时将孙翔忘在脑后，关于“认真”的讨论又将这个problem带回来，宋欣她可以不在乎，方正至少不会给她造成麻烦，只有孙翔，孙翔是个过于认真的人，她回到国内，就不得不面对孙翔。
　　两个人吃完早餐，回到客厅时，出乎意料的是宋欣已经爬起来在厨房做早饭，一看到沈卫惟顿时高兴得差点把锅给摔了，抱怨着一早醒来没看到沈卫惟在身边心里有多么失落空虚，方正把宋欣赶出厨房，做了份早餐给她。
　　沈卫惟有点心绪不宁，干脆坐在客厅看电视，宋欣吃完早饭便同方正合计着hiking的事儿，方正拿出地图，一边跟宋欣介绍着几条不同的hiking路线沿途的特色和长度，一边偷瞄几眼沈卫惟，她瞧出沈卫惟情绪不对，还是乌云压顶马上能打雷的那种节奏，要是和宋欣出去hiking,以沈卫惟平时跑山的体力和现在的糟糕心情，指不定能把宋欣丢下老远，孤零零地迷路在森林里。
　　“这条线路是最好的，早上早点出去，在这里能看见日出，今天恐怕是不行了，你们要不明天早点去。”
　　“那今天也得出去走走吧，有什么短途的路线吗？”宋欣拿着地图问道。
　　“这…”方正迅速地在脑海里搜索着能阻止这两个人出门的借口，目光瞟到厨台上小夕不知道什么时候扔回来的空碗，有了个主意，“小夕今天要练琴，不如你们留下来听吧，难得有机会；宋欣你要是不爱听，家里有VR，你应该会喜欢玩的。”
　　宋欣对不能出门有点失望，想着沈卫惟肯定会选择听小夕练琴，便同意留在家里，方正把VR找出来之后，宋欣便兴冲冲地拿着要沈卫惟试试，没料到沈卫惟冷着一张脸断然拒绝，方正皱眉看着这一对，宋欣是不知道沈卫惟冷脸起来有多可怕。
　　还好，再也不用伺候这种冷面冷血的美女了，离开王晓蔷是一种幸运，她不打算犯同样的错误，更不打算再谈恋爱，一个人多好，不用哄着另一个人，不用妥协，不用担心得不到回应，没有思念，有自由多美好，方正把自己从抽离，上楼去找小夕商量凭空多出来的练琴要求。
　　“好啊，反正我也打算练琴的，能顺便给你们制造下二人世界更好，宋欣是不会过来听的吧，有她在我可不弹，她自己放首催眠曲听睡觉去吧。”小夕心情很好的样子，一口答应下来，“你们可别听琴听着听着变成调情啊，不好好听我弹我会生气的。”
　　方正对小夕一直抓住“调情”这个词汇滥用有点无奈，她不愿意被误解，马上开始解释，
　　“不是调情，那天你惟惟姐姐跟我聊天聊完了，怕吵到宋欣才跟我挤一挤的；她们俩是一对儿，我跟你惟惟姐姐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小夕白了方正一眼，这家伙一口一个“你惟惟姐姐”，搞得好像是自己家亲戚一样，她刚认识沈卫惟不到两天好伐，“对，普通朋友；姐你不看看自己眼珠子都用订书机订到人家脸上了，整个人跟平时都不一样，跟傻了一样；还有她，半夜丢掉宋欣来找你聊天，你们共同语言这么多，不如去结婚好了。”
　　“你说的都是没有的事，小夕。”方正被小夕说到噎住，想了半天，弱弱地回了一句，“你别胡说，你惟惟姐姐已经结婚了的人。”
　　“结婚了？”小夕略带鄙夷的神色变为惊讶，“她跟宋欣结婚了？！”
　　“不是宋欣，另一个。”方正开始觉得自己透露了过多的信息。
　　“你们真是乱七八糟，”小夕一个劲儿摇头，“宋欣也知道吗？”
　　方正点点头。
　　“乱七八糟”吗，这几年在生意场上见过太多更“乱七八糟”的事情，沈卫惟和宋欣之间，方正倒是觉得可以用单纯来形容了。
　　“好啦，再怎么样都是别人的事情，我们管不着，你也别乱想。我对谁都没兴趣，一个人多好。”
　　“真的？”小夕跳起来，面对面看着方正，一般的说法是女生十八岁后不会再继续长高，小夕是属于例外，现在整个人站直了跟方正一样高，两个人隔得太近，方正看着小夕扑闪扑闪带着期盼的眼睛，受到鼓励般用力地点头确认，
　　“单身多好，呃”方正忽然意识到自己有树立不良榜样的嫌疑，“我的意思是对于我来说还是单身比较好。谈恋爱有谈恋爱的好处，你还年轻，不能跟我学，有喜欢的对象享受下年轻人的爱情还是很美好的。”
　　小夕觉得自己literally是耳朵发疼，每次方正说这种“恋爱很好的，小夕你找个喜欢的人试试吧。”之类的话的时候，她便觉得耳朵疼头疼，本来很顺眼的小正马上变得讨厌了，还满脸真诚的样子说这种话，真是讨厌，太讨厌了。
　　“我要换衣服！”小夕脸一沉，直接把方正往门外推。
　　门被用力地“啪”一身关上，被推出门外的方正站着楞了一会儿。
　　从去年小夕终于选择进修开始，她们俩之间的沟通有了极大进展，这也要部分归功于方正的失恋，令方正和小夕都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站在彼此的立场上考虑，方正不再一味地把小夕当做小女孩小公主，小夕在方正有足够时间和耐心倾听的前提下，更愿意告诉方正自己的想法。
　　但即使是亲生姐妹之间，女人和女人的关系总是微妙的，对方正而言，无论有没有血缘关系，小夕是她唯一的妹妹，她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做法，更理解小夕为什么生气，要是小夕真的跟谁谈恋爱，方正一定会吹毛求疵加不开心一段时间。
　　做法是对的，惹小夕生气不可避免。
　　还好小夕的脾气向来不会发太久。

《真爱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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