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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亲路（四）
记得。
姜玄看着眼前带着两行血泪的男孩，满是怨念和秽气的魂体在沉晶被剥离的瞬间，奔腾翻涌着抑制不住的力量，攀升着溢出稚嫩灵魂。
无声在心中应答。
仿佛耳边还能听见很久以前的他——将这苦难的灵魂搂在怀中，柔声安慰魂灵被永远困在异乡的男孩：“别哭。”
倾听着男孩最在意的过往——因赤金蝶而觉醒又因赤金蝶而面对即刻消亡的记忆、名字……还有那声泪俱下的哀求。
‘祈……帮我记住……我怕又要忘记了……’
眼前无端飞起一只雨蝶，扑扇着幽蓝的翅膀，传来幽幽回响：‘……找我哥哥……他叫张峻……他答应要来找我……’
‘我要等爸爸妈妈来带我回家……’
姜玄低呼出一口气，这个心愿如此强烈，甚至在数十年后的今天依旧让他深觉窒息。
“但你食言了。”姜玄低声，从他的语气中只有一丝惋惜，但很快就被淡漠取代。
沉晶剥离魂体，随着姜玄将其化为齑粉，最后一丝圣洁的气息消失在空气之中。
颤抖的灵魂覆盖着秽气，却没有沾染姜玄分毫。
身后的怨念像是一只深渊的巨手，失去了忌惮之物，张扬着要将这小小的、完全被污染的灵魂拖进暗无天日的茔冢之中，掩埋掉他曾经过往的故事。
“你叫什么？！”祟的声音透过凉风，透入耳膜之中，他伸手揪住了男孩魂体的胳膊，将他从怨念和秽气之中强行剥离：“说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想不起来名字吗？！”
“我叫……”孩童那本是稚嫩的声音里混杂着扭曲的声调，尖锐长鸣——
“……我、我名字叫…张恩！”
……
张恩……？！
傅净愣在原地，他木然扭头，看着那个低咳着挣扎着要站起身来的男人，顺着他的动作，也将这个画面投送到了直播间的众人眼前。
“别找我……你别找我……”张恩捂住脑袋，惊恐得好似精神出了问题。
一石激起千层浪。
直播观看人数：9846万
到达了上一次娘子山直播的顶峰。
【阿喵要努力：等下！等下！什么意思？！为什么他说他叫张恩？！张恩不是那个非要自己下山的蠢货吗？】
【鸿运当头：之前那个撑伞的说张恩知道这诡异小孩的名字……嘶——不知为什么顿觉毛骨悚然。】
【跳一个预言家：我跳一手，咱们知道的那位张恩其实不是张恩，这个小孩才是真正的张恩，恐怕地上那个才是小孩嘴里的张峻。艹！如果真是这样，我收回之前骂骂咧咧说这次直播没什么意思的话！】
【追张恩等于进北极圈：？？？什么叫恩哥不是张恩？麻烦去翻他微博好吧，恩哥是秀出身份证的！】
【多多的妈咪：户口本都可以改名，身份证上是这个名字很稀奇吗？】
【阳光南南：等下，那张峻是谁？】
【恩哥的小呆毛：张峻…我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福尔摩斯H省分斯：giao有没有可能……张峻是张恩，张恩是小孩？！】
【讲点道理：兄弟们！微博#张峻是谁#上热搜了，大神速度好快啊！张恩两年前清明微博扫墓，照片一角上面有字，已经被还原了！】
【奔赴山海：卧槽离谱，还原图片像素和字库对比，图片匹配度最高的居然是夋——】
【大胆假设：我靠！那不就是张峻的峻嘛？】
【梅妻鹤子：细思极恐啊家人们，我刚去查了一下张恩的远古博客，他之前填的家庭关系里家上下三代没有人有这个字！！！】
【霉神哥哥的墙头草：霉神哥哥，这一次的霉神哥哥是战损美人风嘛嘶哈——】
【山边一颗草精：看了一圈，你是最离谱的。】
“让他离去。”姜玄深吸一口气，在众人完全愣住的神情中，他将冰冷的目光落在了祟身上，下意识加重的语气，好似在命令。
“离去？”祟低呵一声：“是任由他魂飞破灭吧。”祟咬着牙，带着一股莫名的恨意：“跟上一次娘子山一样，你明明都看出来隗娘子已经上身，却还是默不作声任由悲剧发生，你还真是无情到了极点……”
傅净猛然回眸望了一眼站在怨魂与秽气包裹中的姜玄和祟——相似到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却是两幅截然不同的神情。
“少指责我，”姜玄瞥了一眼带着讽刺笑容的祟，丝毫没有任何动容：“悲剧？你才是书写悲剧的始作俑者。”
“毕竟，我是反派嘛……”祟耸了耸肩：“反派怎么能干好事呢？”
说罢，目光似有若无扫了一眼支撑着站立的傅净，眼底笑意沉沉，下一秒，对上姜玄那不悦的眼神，他轻勾笑容：“别看我，这是你心尖上的小道长说的。”
姜玄赞许看了一眼傅净：“形容得很贴切。”
傅净抓着姜玄的胳膊，他的目光中，祟的笑容意味深长，带着古怪的意味——祟将伞尖撑在地上，他身后的秽气不断聚集，浓到了扭曲空间，将李青鹤和谢梓臣的身影再一次拢进了雾中……
两人的气息……消失了……
‘……嘘……不要说话……’
“姜……”傅净张口的瞬间就捂住心口，像是有一只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剧烈的疼痛让他完全没有继续开口的力气，双腿一软就单膝跪在了地上。
几乎在姜玄蹲下身要搀扶他的同一瞬间，幽蓝中燃起一双巨大的翅膀……
男孩魂体突然发出一声类似野兽一般的哀嚎——
蝶翼在空气中掠出火焰，浓烈滔天的阴火，还有已经完全失控的魂灵。
他几乎是朝着张恩所在的方向飞掠而去，下一个瞬息那几乎能燃尽吞噬生气的阴火顺着那双小小的手掐上了张恩的脖颈：“我明明有打电话回去……你接的电话……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你答应我的……”男孩嘶吼着，无法挽回的魂灵带着游离人间数十年的不甘与期盼。
“张峻……你答应我的……你会跟爸爸妈妈说……你会带我回家……”
他施加在张恩脖颈上的力道越来越大——黑雾里鬼哭之声越发凄凉。
群山埋葬的怨魂都被聚集过来了——
再这么下去，这里待着的人不死也得疯……
傅净咬破中指，手一颤，将鲜血涂到了嘴边。
难以支撑的身体还有他即将强行召唤来的落雷，耳中嗡嗡的。
“傅净！”姜玄握住他的手，要别开他几乎是吊着一口气结成的印诀：“别管，那是他们的恩怨。”
“姜玄，他们的恩怨我管不上，如果还有人死在直播间、死在鬼魅手上，”傅净颤抖着嘴唇：“那就是我傅净的无能。”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祟的声音透着凉气，透入傅净的耳中：“你又除不掉他，让他报仇不好吗，大仇得报自己就能安息了。”
“笼罩在山上的怨魂会就此消掉吗？”傅净冷声，眼前已经出现了模糊，他每一句发问，都向一根巨锤，捶打在姜玄的心上：“其他人…你能保证无虞吗？”
姜玄低低呼出一团白汽，望向傅净的眼神温和而笃定。
随着第五声巨雷劈落，傅净跌跪在地上。
赌上命也撑不住了……他绝望想，可那些怨魂……
突然，一个怀抱将他从身后搂住。
“傅净。”
不由分说，是两瓣温软堵在了自己的嘴唇，一股纯粹的力量就此灌进了身体，贯通五脏六腑，瞪大双眼的瞬间，看见姜玄低掩的眉眼，近在咫尺……
还有他眼角似乎挂着一滴浅浅的晶莹。
这一瞬，他竟觉不论是眼前的黑雾，还是盘旋聚拢而来的怨魂都有了消停的意思。
连时间的流逝也被遗忘。
姜玄低声抬眼，眼中的瞳色转为了如晨曦般的金色——“我向你保证，保证所有人安全，保证所有怨魂都会散去，保证明天醒来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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