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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已是深更半夜,宋懿涵从自己的房间溜出来,就像以前许多次一样,从隔壁狭小的卧室里摸出来,穿着单薄的睡衣,来到隔壁的房间,先拧开门把手,发现拧不开,探头瞄了眼楼下,轻声敲门。
非常诡异的是,他处于的一条死寂的长长走廊,没有向下的楼梯。
屋子里有脚步声,很轻,很轻,脚步声到了门口就停了,可是门还是没有开,宋懿涵急了,扭捏地扒着门:“小少爷……你开门,我……我一个人睡不着!”
笑声从门那边传过来,人影儿也停在那边,空荡的屋子,听得见门里的呼吸声,急促、忙乱,羞涩,“我好困呢小少爷!”他杵在门口,有些可怜巴巴的,敲着门板,“你快点开门,让我进去……”
吧嗒,门锁响了,门内伸出一只手,将走廊细溜溜的人儿捞进屋,亲着,吻着,死死摁在墙壁,宋懿涵胡乱地抓着人,大呼其名:“喊你那么多声,怎么不开门!”
堀川斋没有应他,低低的,只是笑。
“你就是喜欢欺负我是吧?!”宋懿涵恶狠狠地说,他的瞳孔是涣散的,看着面前的人,又好似透过这个人看着另一个男人,“你再这样,我、我……我以后不跟你好了!”
没回答,宋懿涵胸口一股火腾地升了起来:“你……你不准笑!”
堀川斋说话了:“我笑你……”声音沙沙的,慢慢的跟记忆中那男人说的话重合在一起,“真可爱。”
宋懿涵果然吃这套,搂着他的脖子急忙忙凑上来发了狠地亲他,咬他,跟被惹恼了一样,放荡又带着天真,他讨厌这人这个样儿,明明都是这个人故意来撩拨他的,却做完了流氓事儿依旧西装革履,正儿八经的,搞得像是他做的一样,就等着他忍不住了自己凑过来软绵绵热腾腾地黏着。
可真是一条大尾巴狼。
堀川斋被他亲得脑袋开始发晕,他汗津津地抱着他,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大脑晕头转向的,连他都没办法控制住了。
这样的亲密接触跟以往都不一样,可以是轻轻的吻,也可以是热烈的吻,一点点的追逐试探,进入对方的口腔,紧紧的拥抱,即使对方都有反应了也不一定要做,继续热烈的亲吻下去。
这是最直白交流爱意的方式。堀川斋无数次的困惑,也无数次的沉溺其中。
他觉得,宋懿涵跟身边以往的情人都不一样。
至于那里又不一样,他说不上来。
堀川斋紧紧地注视这个人,只有在此时此刻,他是真正地属于他,宋懿涵抬起头,脑中忽然抽痛,疼得他胃口不断痉挛,几乎呕吐。
脑中,是镜子碎成无数片的声音,堀川斋下一秒就捂住了他的眼睛,是恐慌,是心虚,但是幸好宋懿涵只是头疼,药劲儿还没过去,断断续续地呻-吟,没头没脑地靠在堀川斋的怀中拱了会儿,像是小动物一般,寻求短暂的安慰:“我头好疼,我要睡觉了!”
堀川斋轻轻地“嗯”了一声,抱着他上了床,月光照射下来,宋懿涵安静下来,不出声,可堀川斋给他盖好被子,就起身了。
突然,宋懿涵伸出手拉住他,温热的手心让堀川斋险些一个趔趄,很少有人这么亲近他,带着亲昵,毫无防备。
面前的是宋懿涵躺的那张大床,海一样,柔软的大海,蛊惑他陷进去。
“今晚就留在这里吧。”
“……”
“嗯。”
这些天宋懿涵都没有睡好,黑暗笼罩下来,堀川斋躺在他的身旁,小心的,从背后缓慢将他拥抱在怀中,肌肤贴着肌肤,他甚至能够听到心脏在跳动声音,咚咚咚,这感觉太好了,尽管只是暂时的,是偷来的。
不一会儿,月亮出来了,窗户下面是摇曳的影子。
宋懿涵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睛,鼻音很重:“小少爷,怎么办啊,我画不出来,我没有见过鬼,画不出来。”
堀川斋默不作声,他当然知道宋懿涵画不出来,这是折木良视鬼最擅长的,等怀中的人低声抽泣时温柔擦拭那滚落的泪水,叹了口气:“懿涵,不要难过,你不用像折木良视鬼那样画鬼,去画你想要的。”
“你不擅长画鬼,更没有办法去看见藏咋人心中的鬼,那就保持现状就好了。你这双眼睛,应该去发现比鬼更有意义的。”
宋懿涵明白其潜台词,他不需要费尽心思去画鬼,换言之,去画其它的。
宋懿涵说:“如果不能画鬼,那我就输了。”
他已经输了一局,要是连这一局都输了的话,第三局就不需要比了,他一败涂地。
堀川斋说:“除开人世间那些飘荡的孤鬼,还有天上的鬼。”
聊到鬼,大多想到阴曹地府受苦受累的鬼,或者那飘荡在人间因心中执念不愿离去的鬼,最深刻的,无非是藏在人心中最见不得人的鬼。从来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层,天上的鬼么,天上怎么会有鬼,在天上的那又能叫鬼?
宋懿涵翻过身,瞪大着眼睛看着黑暗中那人英俊冷漠的轮廓,压着惊讶。
宋懿涵说:“天上的,那不叫鬼。”小声的反驳,“是仙人。”
堀川斋应:“嗯,对,你们这儿确实这么称呼天上的神。”
这下子是宋懿涵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了,他不想承认,面前的小少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懂他心中所求。
剥开重重迷雾,宋懿涵总算是有了点头绪。不敢相信,他人无心之言,竟然解开了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困惑,他凑到跟前,轻轻地蹭了蹭面前这人的下巴。
头绪是有了,夜晚最深的时刻也到了,天空的那轮圆月明亮不可方物,柔和似絮,轻如浮云,点点光辉照射下来。宋懿涵的目光全落在月亮上面去了,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抓月亮,五指都沾染上了月霜。
他嘟囔道:“我要月亮。”
堀川斋轻轻说了句“好”,两人在被窝里缠绵,他也渐渐有了几分睡意,今晚的月亮可真是圆啊,那人的面孔都是柔和明亮,干净的手掌在空中胡乱比划着,试图去抓住那遥不可及的月亮。
那满院子的樱花,还有悬挂在上空中的月亮……真美。
“小少爷。”宋懿涵又叫他,“你说搭个梯子,能不能把月亮摘下来?”
堀川斋没说话,怀中的人儿晚上睡觉并不安分,嘟囔这个,嘟囔那个。
过了好大半天,才莫名来了一句:“今人不见古时月。”
“……”堀川斋不懂,却觉得这句韵律格外美。身旁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他也闭上眼,睡过去。
月挂枝头。
宋懿涵做了个古怪浪漫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他在江面中飞啊飞啊,他撞见了个老头子,老头子在当涂的江面上饮酒,他就停在老头的帽檐上,趴着。
他说:“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醉酒之后的老头,双眼迷离,恍惚中看见了水中倒影着的月亮的影子,颤抖着,伸出双手去捉月。
宋懿涵急得额头上在冒汗,道:“不要,不要过去!”
——扑通!
那老头坠江了。
江面上的月亮随着一圈圈涟漪,散开,破碎、聚合、成形,慢慢的,那被捉住的水中倒影逐渐变换成了仙鹤。
紧接着,一只又一只的仙鹤从水中飞出来。
画面一转,原本在水中捞月的老人也跟着仙鹤一同离去。
宋懿涵也由一只蝴蝶变成了鹤,他在空中振翅,载着那白发苍苍的老头,一同来到仙宫,看到了仙殿。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这座宫殿修建在天台山,天台山虽高四万八千丈,却东南倾斜拜倒一样。
而面前的宫殿,就是诗中用金银做成的宫阙。
“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注:以上部分诗句选自《梦游天姥吟留别》)
老头佝偻着身子,脚着谢公屐,缓缓向上,又来到了青云梯。
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路上有许许多多的人,看不清面孔。
传言,人死了之后,会看见走马灯。
而他,也将见到了生前的友人——
是那个含羞带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杨贵妃。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注:此诗选自《清平调?其一》)
那在朋友酒局中豪放不羁,吟诗作对,借就放歌: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注:部分诗句选自《将进酒》)
醉酒的老头继续前行,走过平坦,走过崎岖,路遇仙人,也遇见魑魅。
最后走到了,连仙鹤也没有办法到达的地方。
那是黄鹤之飞尚不得过,是猿猱欲渡愁攀援。
“蜀道难,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是蜀道难,还是上青天更难?(注:部分诗句选自《蜀道难》)
仙鹤继续飞行,最后他终于到达了天宫——
接着,那老头子回头。
深深望了他一眼。
……
宋懿涵从睡梦中惊醒,汗水浸透了衣服,他在梦中明明很清楚地记得那个老头为了捞月坠江而亡,没想到自己变成了鹤,载着他去了一趟天宫。
那个老者,三分人气,七分仙气,似人,似鬼,似仙。
他豁然开朗。
他知道该怎么去“画鬼”了!
“小少爷,小少爷!”
宋懿涵急于分享这个好消息。
没有人回答他,身旁的人早就走了,回过神的宋懿涵红着脸笑了起来,昨天那人说的没有错——“除开人世间那些飘荡的孤鬼,还有天上的鬼。”
啊不,是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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