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谓谁

作者:谢堂前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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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叛


      谣言总是比辟谣传得更快更远。不消半天工夫,八贝勒福晋因无子善妒而失宠、难耐寂寞与人通奸的惊天新闻已然传遍了朝野,人人皆是恍然大悟,难怪八阿哥冷落了她这么多年,原来如此。就连那野男人的画像,也被临摹派发了上千张,人手一份,令画师郎世宁歪打正着地一夜成了名。
      十四阿哥胤祯无意看到画像,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悠悠从娘家带出的高手常明吗,怎么跟小云子扯到了一块?他纳闷了会儿,左右无事,心中也甚是思念悠悠,便决定今晚出趟宫,留宿在悠悠那儿。
      回到舒府,十四阿哥特意不让下人声张,打算吓悠悠一下。小花园里,早上忽如其来的一场小雪,让本已翠绿嫣红的枝头沾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此时雪霁初晴,夕阳斜照其上,就如一个少女用轻纱半遮了面庞,别添三分袅袅婀娜之态。胤祯走进园中,遥遥望见坐在凉亭里的悠悠,慵懒地斜倚着亭子边的围栏,无论什么时候看见她,她都是这样的美,哪怕如此美景掩映之下,也美得让他无法移开目光。
      胤祯一时呆在当地。每次他来时,悠悠都是坐在那儿,面无表情,甚至是不愉快的,双眸无神的望着凉亭之外的天空,全身散发着的淡淡伤感和忧郁,每次都令他扫兴而去。可是今天,她居然在笑,轻松而满足的笑容,洋溢着幸福的光芒,叫人禁不住怦然心动。他顺着其视线望过去,却见到一个男人带着个孩子在玩泥巴。
      胤祯悄悄绕到悠悠身后,突然张臂一抱,果然把悠悠吓了一大跳。悠悠惊魂未定,脸色苍白道:“你怎么会在这?你今天不是应该在宫里吗?怎么不叫人知会我一声,就突然跑来了?”胤祯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子:“你哪来这么多问题。这里可是我家,我回自己家看自己的侧福晋,还要人批准吗?”悠悠眼角一瞥花园那边的一大一小,逐渐镇定下来,不自然地躲开了他搁在腰间的手,沉默着走开几步。
      “怎么了?”胤祯拽住她的左腕,“不欢迎我?”悠悠甩了一下没甩脱,不由眉尖微蹙,说道:“你自己亲口答应了额娘,每个月只出宫两次,今儿这么突然跑出来,可是坏了规矩,到头来还得连累我领受骂名。”她的声音十分好听,轻灵又空雅,却带着难以突破的隔阂和距离。
      胤祯握着她的手用力一扯,硬是让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笑嘻嘻道:“可我就是想你了,想得心也痛了,头也痛了,什么事也做不了了,只想马上看到你,什么规矩也顾不上了。”悠悠被他这顺口溜逗得噗嗤一笑,又板起脸道:“想我做什么?我可没有人家温柔可亲,善解人意。”胤祯先是一愣,待细细咀嚼出话中别有滋味,不自禁地喜出望外,有些不敢相信道:“悠悠,你吃醋了?”悠悠撇开脸,微嗔道:“胡说什么”胤祯从后双臂环抱,围住了她腰,将右颊贴住她的左颊,轻道:“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便是天天晚上翻宫墙,也非要来见你不可。”悠悠神色一滞,再说不出话来。
      良久良久,两人就这么互相倚靠着,四下里静淡无声。直到一个孩子哈哈笑着打破沉寂,高声叫道:“我要挖一口井,不,挖一条地道,一直通到……嘿嘿,那谁的床底下,等到半夜突然跑出来,扮鬼吓死她!”
      胤祯望着那个陪着孩子玩的男人,道:“人人都在找这个奸夫,到处都找不到,原来是你把他收藏起来了。”悠悠猛地推开他:“又在胡说!”胤祯见她误解,忍着笑解释道:“我说的当然不是你,是小云子的奸夫。”当下将他从旁人处听来的传闻,又添油加醋给悠悠讲了一遍。经过不知多少张嘴的层层润色,故事变得愈发曲折离奇,荡气回肠,直接可拿到说书人那里,分七七四十九回慢慢评说了。悠悠听完,只觉荒谬透顶,啼笑皆非。
      “这孩子是谁家的?瞧着好生面熟。”胤祯突发一问,令悠悠浑身的血液瞬时凝固,降低到了冰点。“哦,是一个朋友的,因为有事要忙,临时把孩子寄放在我这儿住几天。”她迟疑道。
      胤祯嗯了一声,并未在意地撩袍扶栏坐下,脸色一黯,慢慢罩上了一层阴霾。悠悠用眼角余光,小心窥视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沉默许久,胤祯忽然问道:“悠悠,你有没有过被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滋味?”悠悠不由暗自心惊,漠然摇了摇头。胤祯又继续追问:“若是将来遇上了,你会特别憎恨那个人吗?”悠悠确定他并无特别深意,松了口气,认真沉吟一番,方才答道:“不会。道不同不相为谋,心意已变,何必勉强在一起。我宁愿相信,非到万不得已,没有一个人愿意背叛他人。大家好聚好散,闹得灰头土脸的多难看。”
      胤祯欣慰一笑:“我也是这个意思。”他长吁了一口闷气,叹道:“今儿在宫里碰到九哥,他冷冷地一句话也没说,可那眼神分明在骂我‘没良心、没义气’。”悠悠随口接道:“想是你做了对不住他们的事。”“哪有!”胤祯急急忙反驳道,“皇阿玛问罪九哥和八哥的时候,我可是冒死力谏了,算对得起他们了。”至于“冒死力谏”起的是正还是反效果,可就完全取决于皇阿玛,不关他的事了。
      悠悠轻哼了一声,不再搭理。胤祯知道她一听到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就厌烦,识趣地就此打住,转眼望向花园那头的一大一小,忍不住笑出声道:“我瞧是有古怪,卿云失踪了多久,这常明也失踪了多久,卿云一出现,他也跟着回来了,传闻所说多半不假。”
      听了这话,悠悠又是忍俊不禁,又是暗暗叹息。虽然卿云常常说自己的名声不大好,可那毕竟只是自嘲为乐,三分真来七分假,而今日一场闹剧之后,则算是彻彻底底坐实了她的声名狼藉,人人唾弃。
      “咦?”胤祯忽然疑惑地站起来,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一丝迷乱已被惊诧代替,慌乱中收回目光凝视着悠悠,一脸难以置信,甚至是有些恐惧、后怕。悠悠木然承受他的无声质询,手中绢帕无意识地坠落在地。胤祯手捏成了拳头,还是没作声,只是沉默着,周身环绕的冷然气流开始阴沉压抑。
      突然间,他快步走出凉亭,来到弘春面前,居高临下,却又装作若无其事状,颤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蹲在旁边的常明摄于其瘆人的气魄,呆呆地站直身,紧张得心都揪起来了。照理说,十四阿哥不可能认出来,莫非是格格自己承认了?他身不由主地望向后面跟过来的悠悠,可悠悠已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哪里有空回应他的探问。
      弘春仰起脸,见周围这三个大人一个比一个表情奇怪,也不怕生,大大方方回答道:“我不回答陌生人的问题。”
      “陌生人……”胤祯喃喃重复一遍,周身立即泛出狂暴的冷戾,他猛地抓住弘春细细的右手腕,不顾弘春大声呼痛,硬是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举到悠悠眼皮底下,低吼出来:“这是什么?”
      那白嫩的手背上,赫然有着一块天生的异色斑,形状特别,好似马蹄铁的烙印,极易辨认,是胎记。
      悠悠无言以对,若不是这么直直伸到面前,刺眼得好像烙在战俘身上的战利品标记,她自己都几乎快忘了这块胎记的存在。
      弘春被他拽得好疼,见喊的无用,便抬脚去踢胤祯,可他个头儿太矮,哪里够得到,情急之下,跳起来扯着胤祯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剧痛刺激之下,胤祯这才回过神来,松开捉住弘春的手,捂着伤处,这时满腔狂怒退却,剩下的除了不解还是不解:“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悠悠扭过头,淡然道:“孩子是不足月出世,天生不足,命不长久,你不是不知道。那时只有卿云有办法救孩子一命,我不把孩子交给她,只怕孩子当时就死了。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
      “你都救不了,她哪能……”胤祯蓦地住了口,悠悠脸上一刹那间掠过的冷漠和鄙夷格外刺眼。他便再蠢,日子久了,心中也隐隐明白了,悠悠嫁给他后总是郁郁寡欢的心结所在。可是已成定局的事,他也无能为力。皇帝从来说一不二,圣旨一下,万难更改,如果要还悠悠的心愿,怎么也得等皇阿玛百年之后,才谈得上。
      胤祯重重哼了一声,烦躁道:“卿云卿云,又是她在作怪。我就知道,哪里发生不幸,哪里肯定少不了她。我这就去找她说个清楚。”言罢拔腿就走。悠悠急得在后面直喊:“你找她说什么?给我回来!”却哪里喊得住,只好让常明追过去看着,别弄出什么事才好。
      等胤祯单人独骑奔到卿云家门口,却不巧地扑了个空,卿云还在宫里没回来。他守在门外等了一阵,冷风一吹,胸中的狂躁怒气已然去了大半。转念一想,这其实是件大喜事才对。
      虽然他年纪轻轻就已子女成群,但弘春毕竟是长子,意义不同一般,那份丧子之痛,至今都令他刻骨铭心,难以忘怀,也因此对悠悠更添怜惜之情。自思过去两人种种别扭,皆因性情刚强,无人肯让一步,这些年里,他便渐渐学会了容让,悠悠不乐意做的事,他也不再如少时那样一味用强。兴许是老天见怜,忍受了五年离别之苦后,天上又掉下个活蹦乱跳的大胖儿子还给他,失而复得,还有比这更叫人高兴的事吗?
      常明这时策马追来一劝,胤祯便也不再苦撑,正欲离去,忽然灵光浮现,又起了个旁的心思,当即斥退常明,佯装盛怒之态,定要等到卿云算算总账。
      所幸,尽管宜妃再三挽留,病情稍有好转的卿云,仍是坚持回家养病,因此倒未叫十四阿哥白等一场。眼见天色微暗,卿云这才坐着宫中暖轿,姗姗归来。刚一下轿,便见十四冲到面前,扯高了嗓子,大声质问她私自偷藏自己的儿子整整五年,到底是何居心,生怕周围人听不见。
      卿云被他这突然的举动闹得一下子懵住了。在宗人府时,多亏宫里人来得及时,她才逃过一劫,不必昧着良心做出对不住悠悠的事,怎么还是穿帮了呢?
      十四见她毫无反应,接着冷嘲热讽:“自己生不出,也别抢人家的孩子,很过瘾么?”
      卿云今天已经听够了类似的话,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加快脚步,绕过他直接进家门。
      十四却半步不离地紧跟在旁,边走边继续道:“从小咱俩就不对盘,人人都说我欺负你,其实说反了吧,谁能欺负得了卿云格格?好男不跟女斗,我忍就是了。先前你成婚后远远避走他乡,我还真当是有自知之明,弃恶从善了。今儿才知竟是变本加厉,欺负到我妻儿头上来了,真当你十四爷是活菩萨,不会发火动怒是不是?我瞧八哥这辈子最倒霉的就是娶了你。你不在时,什么都好,你一回来,什么倒霉烦心的事都找上门来了。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只要有你这八福晋在一日,我就终生不入八府一步。咱俩此生不共戴天。”
      卿云终于停下,伫立当地。真是可笑,当初她真的造下恶业时,从无人劝阻或发表异议,现在她心生悔悟,有所收敛了,一个两个倒全跳出来,揪着一些根本子虚乌有、或是不曾付诸行动的恶行,高调指责,激动得好似刚刚扒下皇帝新衣,发现她是如此的十恶不赦。
      卿云缓缓转过身来,挖苦道:“这话说得真漂亮!你不入八府,岂止始于今日?要走就走,何必找我做借口。你何时也学会了这装腔作势?要装也找旁人去,找我就算找错人了!”
      一连串毫不留情的反击,立时就让十四下不来台,剩下的话也都噎在喉咙,吞回肚里。
      讲到了这份上,卿云便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便是在弘春这件事上,你也怪不得别人。悠悠嫁了你,你若真将她照顾得体贴入微,安适又舒心,何至于生出个先天不足的胎儿来?”
      “你敢再说一遍。”十四显然被抓到了痛脚,有些恼羞成怒。
      “我说——”卿云故意拖长了语调道,“你是自作自受。”
      十四全身发抖,将手捏成了拳头,若站在眼前的不是个女人,他早就一个老拳挥上去了。“你好啊,很好!”还是因为面对着个女人,他没法指着鼻子,很有腔调地骂一声“你有种”,最后只能不咸不淡扔下这么一句。平白讨了个没趣,十四哼了一声,悻悻然离去。
      常明呆了呆,也向卿云拱手作揖,礼尽而去。
      眨眼间走得一个不剩,望着空荡荡的大门口,一行清泪滑落面颊,卿云怔怔的笑了。
      也许悠悠说得对,她确实不应该回来。不回来的话,她就不会在短短时间之内,失去父母,失去丈夫,更不会失去相依为命了五年的儿子。一夕之间,她没有了所有的牵挂。
      指间抚过箱底那件洗得发白的道袍,卿云笑着抬起脸,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湿润,扪心自问:“我还在期盼什么呢?”

      弘春之事一经传扬,又是一场轩然大波,卿云可供数落的罪名又多一条,自不用提。
      德妃得知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宣召悠悠携子入宫,见一见自己的孙子。然而等候多时,出宫传旨的太监却孤身回报,因孩子吵闹得厉害,难以成行,只能暂且作罢,令德妃不由得好生失望。
      坐在下边的四福晋忙劝道:“额娘莫要心急,来日方长,眼下弘春既已平安回家团圆,往后自有相聚之时。”性格腼腆的十四福晋完颜氏也应声附和。众人越劝,德妃却越发触动衷肠,红了眼圈,哽咽道:“那么多儿孙之中,唯有这个孙子,最是命途多舛。过早出世,一生下来就养在药罐子里,人人都说命不久矣。而后尚在襁褓之中,又被人强行带离京城,流落在外,与父母亲人分离,吃尽了苦头。明明是皇家子嗣,长到这么大,却没有享受过一天的富贵日子……”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围坐一圈的众儿媳也听得一阵唏嘘,一阵叹息。
      完颜氏叹道:“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弘春从小挫折多,长大后必然一帆风顺,前途不可限量。”四福晋笑道:“弘春是十四弟的长子,成年后承袭爵位,再得皇上的重用,少时受的苦难还怕补不回来么?”德妃闻言一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本宫只盼望他们个个平平安安,多福多寿,便于愿足矣。”众人皆点头赞同。
      闲聊间,门外传报十三阿哥福晋来向德主子问安。德妃屈指扶额,推说身子不适,便命人打发她走了。四福晋看在眼里,心中对这位十三福晋的坚韧不屈,却着实叹服敬佩。自十三阿哥被禁足之后,虽然德妃一直不见,但她还是很有耐性地天天来请安,风雨无阻。
      这一小小插曲之后,暖阁中的气氛一时略显沉闷。
      四福晋忽然道:“算算日子,简宁妹子出宫去积香庵为十三弟斋戒祈福已有三个多月了,也不知她近况如何。”德妃听她提到这才想起,便道:“太后昨日刚赐了些糕点,你回府时替我带去看看简宁,庵堂里能有什么吃的,一国公主哪里捱得住那般清苦,你见到她时不妨劝劝,让她早些回宫,祝祷只在心诚,不争这些细枝末节。”四福晋领了命,这便告辞出宫。
      积香庵是个位于城南郊的小庵堂,名气比不得其他皇家寺院,但却胜在清幽静雅,适合出家人宁心清修。
      八公主简宁来此进香祈福并未大肆声张,只是独门独院,偏居于庵堂的一隅。四福晋奉德妃懿旨前来探视,随侍宫女通传之后,等了好久,里面方才开门让进众人。
      四福晋走进八公主居住的一间小舍,便觉光线骤然一暗,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来所有的窗户尽皆紧闭,并在屋中拉起了好几层垂地幔布,阻隔了任何可供外界窥伺的缝隙角落。虽然点了几排红烛照明,但整间屋子仍幽暗得略显诡异。此时已是日当正午,八公主却还躺在闺床上,宫女们刚刚卷起了帷帐,仍是隔着一层暗纹轻纱,看不真切。
      “多谢四嫂屈尊来这山村陋室看我,简宁今日身子不大爽利,无法起身相迎,请恕简宁慢待之罪。”纱帐内响起一个娇弱的声音。
      四福晋疾步上前,语声焦急地问道:“八妹妹这是怎么了?”才冲到床边,八公主身边的一个女倌便挡在身前,不让她继续靠近,并福身谦恭道:“福晋不必忧虑。公主只是对花粉敏感,吹不得风。”宫女端来一个绣墩,四福晋只得坐下,说道:“没事便好。我今日来主要是替德母妃跑趟腿,给妹妹送些宫中的精致小点。八妹妹身子若有什么不适,可不要瞒着我们,额娘在宫中甚是挂念,天天盼着妹妹早日回宫。”见无法近前,她朝身后同来的一个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颔首会意,拎着几个食盒出门,送进八公主从宫里带出的小厨房。
      又坐着叙了会儿话,四福晋方才起身回府。回到家中,她屏退了所有丫鬟随从,只留下那个拎食盒的侍女,问道:“穗儿,可有什么发现?”
      穗儿点点头,从袖中取出用丝帕包裹的一个东西,打开呈上,然后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虽然他们处理得十分干净小心,但还是瞒不过奴才的鼻子,一进厨房,奴才就闻到了一股药味。接着随便找个理由出去,循着药味走了老远,来到一片竹林,找到了埋起来的一部分药渣,奴才只拿了一点收藏起来,又将剩下的恢复原状,令人不致生疑。福晋请看,这里面有当归、白芍、艾叶和川芎,能将这几味药材同时用进去的方子,只能是保胎药。”
      四福晋谨慎地又问一遍:“你能肯定吗?”穗儿笑道:“奴才跟了悠然格格那么多年,虽未精通歧黄之术,但耳濡目染,于医理药材还算是略知一二。奴才还能确定,这剂保胎药必得怀孕满六个月的孕妇,方可服用。福晋不妨叫府里的大夫也来认一认药渣,加以印证。”
      “那倒不必了。”四福晋露出满意的笑容,“四爷放心将此事交给你去办,自是信任你的能力。今日做成此事,我和四爷一定要好好奖赏你。”穗儿连忙推辞不受。四福晋不禁微微一笑,点头道:“也是。你过去一直服侍悠悠,地方巡抚府、和硕亲王府、皇宫紫禁城都曾待过一段时日,又有什么稀世珍奇是没有见识过的。这份奖赏,确实颇费思量。”
      “不,真的不必了……”穗儿垂下脸,没来由地惊惶起来。
      四福晋忽然伸手托高她的下巴,让穗儿与其目光平视,笑道:“看得出,四爷十分喜欢你。穗儿,你愿意跟我一起服侍四爷吗?”
      穗儿无比错愕地张大了嘴巴,慢慢明白话中意思,脸刷的滚烫,一路红到了耳根子。好在,没等她又羞又怕地忸怩多久,四福晋便让她先退下了。
      有些怔忪不安地回到李四智所居的小屋,天色已黑。穗儿定了定神,打了一盆热水,试了试温度后才端进屋,替在炕上坐了一天的李四智洗脚。
      双脚泡进水里,恰到好处的水温既不太烫,又足以涤荡去脚心内生出的阴寒。李四智默默望着半跪在地上,帮他捏按脚底穴位、疏通活血的穗儿,蓦然开口问道:“你这一天去哪儿了?”
      穗儿低声道:“四福晋叫我帮她一个忙,我就去了。”半天不见回应,她忍不住问道:“四哥,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么?”李四智似有若无地微弱一笑,摇了摇头,只道:“你帮了四福晋的忙,她赏了你什么?”“没有。”穗儿的声音细得几不可闻,想起四福晋所暗示的赏赐,脸上又是一热,怕被李四智瞧出来,赶紧低头道:“他们便要打赏,我横竖都不要就是了。”李四智道:“你替四阿哥四福晋立了大功,若不赐以封赏,他们怎能放心。”
      穗儿呆呆地抬起脸,慌张道:“你是说,他们的赏赐,我不要也不行?”
      李四智没有再出声,眼神空洞洞无一物,人还在这,神魂却不知飞去了哪儿。
      穗儿还湿漉漉的手猛地抓住他的膝盖,用力摇晃几下,拉回他的神思,急得几乎都要哭出来了:“若是他们要逼我离开你,那该怎么办?”
      李四智道:“那你就去好了。”穗儿颤声道:“可我答应了格格,要好好照顾你的。我去了,你怎么办?”李四智依旧平静道:“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埋入土后,又被挖了出来。邬思道已经不在人世了,李四智之所以还在苟延残喘,只是为了完成格格的心愿。”
      “格格的心愿……我,我知道了……”穗儿无力地垂下脸,揪住胸口的衣襟,心隐约的在抽痛,这滋味原来是这么的难受。热热的泪坠落,有委屈,也有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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