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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离开
柳条叹了口气，拉了柳叶的手道：“总之这次你能平安无事逃过一劫，就是万幸，这还多亏了大飞子。”
听姐姐提起大飞子，本来还在琢磨李珍珠的柳叶心头一颤，呼吸顿了顿，蓦地想起那个温暖坚实的胸膛。
当时整个人晕乎乎的，什么也没想，现在清醒了，脑中残存的记忆让她禁不住脸上一热。她假意清清喉咙，问道：“大飞子在这里啵？渠怎么样？”
“渠身上受了几处小伤，郎中都处理了，就和白甫哥哥、飞雁姐姐一起等在外书房嘞。你现下醒了，小丫鬟应该早去报信了，我琢磨着渠们这就要来看你。”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柳条的话音未落，外面敲门声就响了起来，柳条忙过去开门，正是常富贵、关飞雁和杨训飞，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敦实的中年男人，一身将领打扮，想来便是关飞雁的父亲关大人了。
常富贵和关飞雁走在最前面，都是满脸的关切，关飞雁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柳叶的额头，点头道：“不烫了。”
柳叶抓了她的手：“这次多亏了姐姐。”又转头去看关大人，“这位便是关大人吧？”说着就要起身行礼。
关飞雁忙按住不让她动，关大人笑呵呵地道：“不必多礼了。”
关飞雁也道：“你叫我一声姐姐，就是他的晚辈，日后常去我家找我，给他行礼的机会多得是。”一句话逗得关大人哈哈笑，直说“就是就是”。
柳叶也笑笑没再坚持，扭头见到一直站在身旁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的常富贵，对他很是抱歉地一笑，道：“富贵哥哥……”
常富贵微微欠身，柔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柳叶道：“我好多了，还要多谢富贵哥哥请的郎中。”顿了顿，接着道，“有件事要向哥哥道歉。”
常富贵疑惑道：“什么事？”
柳叶晃晃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子，道：“对不住啊，为了留下线索，一时情急，我把哥哥送我的夜明珠手链给拆了扔了……”
常富贵忍不住好笑：“傻妹子，一个小玩意，还值得你这样道歉？回头我再去给你弄一个来就是了。”
一直站在后面的杨训飞听到这一番对话微微一怔，那珠子原来是常公子送给明月姑娘的……他不由自主地拿手摸了摸吊在腰间的小荷包。
“大飞子。”柳叶的声音响起，杨训飞猛得惊醒，忙放开荷包看过去，正对上柳叶一双如水的眸子，她冲自己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带着一抹微笑，眼神里满是感激。
杨训飞愣了愣神，也回了柳叶一个点头。这一个眼神，这一个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明白，明月姑娘不想把那件事告诉别人，她是在感激自己救了她，也是在感激自己替她隐瞒。
看着这个虚弱单薄的小姑娘，即使经历那样的事，脸上仍是写着淡定从容。他的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子怜惜，她其实心里是很害怕的吧？可是为了不让别人担心，她还要强颜欢笑，独自承受……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不由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起。如果，那时自己能再快一些找到她……
下一个瞬间，就见柳叶变了脸色，气呼呼地瞪着自己，“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杨训飞上前两步，有些不知所措：“明月姑娘……”
柳叶气道：“我问你，这几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也不捎个信来？你可知道我们都在替你担心？你这个没半点良心的大飞子，今日你要不说清楚，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
看见她鼓着腮帮子生气的模样，一干人都觉好笑，关飞雁道：“我也正想问，这个大飞子是哪里冒出来的？怎么这么巧，他竟救了你？”
柳条笑着接过话茬，对关飞雁和关大人解释道：“他原是从南边逃荒过来的，背着病重的母亲路过我们村子，在村里住了小半年，后来说要带母亲来府城看病，我们便托白甫哥哥照顾他，他于是又在常府住了半年，忽然就和母亲一起不知所踪，直到今日方又见着。”
说着转头看向杨训飞，“大飞子，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杨大娘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杨训飞拱手道：“劳大姑娘惦记，老母身子还是老样子，如今就和我一起住在城郊 。”
说着冲着柳条、柳叶、常富贵团团作揖，“诸位对我母子的大恩大德，杨某铭记于心，一刻不敢相忘，这些年隐姓埋名，实是有难言之隐。”
柳叶听他说这一番话，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大飞子，你说话怎么变利索了？”
被她这么一说，柳条和常富贵这才反应过来，是啊，这杨训飞怎么官话口音变轻了、交流完全没障碍了啊？不由都一脸不解地看向他。
杨训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言语不通毕竟诸多不便，因此这几年日日苦练官话……”心中却在腹诽：我本来也不是说话不利索，只不过是发音不标准罢了……
柳叶喜上眉梢：“这下好了，这下不知有多方便！”又问道，“你是怎么救了我的？”
杨训飞低了头，略显局促：“我……我心里惦记着各位姑娘公子，每每在城里转悠时见到姑娘公子的船，便在暗处等候，等看到你们一切安好，这才心中稍安。昨日也是在吴府门外见到姑娘的小船，因天晚路远，放心不下，便想着远远护送一程，倒没多想旁的。谁知那船专挑复杂漆黑的河道走，我也是一时大意，叫它七拐八拐的竟不见了踪影。我这才觉出不妙来，在附近四处寻找。后来从一处河岸传来喧闹声，等循声找过去，却已是空无一人。直到我在地上看见几颗发光的小珠子……”
柳叶喜道：“那便是我拆了富贵哥哥送我的链子留下的线索了，总算是被你看到了！”
杨训飞点点头：“珠子是看见了，只是当时雨越下越大，好多珠子被雨水冲得不知去了哪里。我在那一带直找了一夜，这才终于找到了无赖的那个小院，等我到时，明月姑娘已经……昏迷倒地。”
想起当时的情形，他双目喷火，咬牙道，“可恨我当时急着带明月姑娘看郎中，留下了那几个无赖的狗命！”还有那个欺负了明月姑娘的下流东西，可恨自己竟然没有一脚把他踹死！
关飞雁道：“这不怪你，要怪只怪我父亲行事鲁莽，不问青红皂白地就把你认作了歹人。”
被亲女儿这么不给面子地当众拆台，关大人很是尴尬，他清清嗓子，干笑道：“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哈哈……”
说着大肉掌一巴掌拍在杨训飞的背上，险些把他肺给拍出来，“后生，我见你功夫着实不错，你若有意，来我衙门当个拳脚教头，替我练练那些不成器的小兵蛋子，你看可使得啊？”
关大人这话一出口，众人皆是脸露喜色，杨训飞更是受宠若惊，当下想也不想就给关大人跪下抱拳道：“蒙大人抬爱，小人感激不尽！”
关大人爽朗大笑，伸手把他扶起来，道：“你把自己事情都安排妥当了，随时都可去都指挥使衙门找我，你们母子的住处也不必操心。”
杨训飞道：“多谢大人，小人愧不敢当。”
关飞雁插嘴道：“如何不敢当？你的身手我也远远瞧见了几下，确是很好的，改日你有空，我也要找你打上一架。”
杨训飞连连摆手：“怎敢冒犯！”
关飞雁皱了眉头：“你就知一定是你打赢？”
关大人哈哈大笑道：“我这个女儿啊，就是个武痴，她几个哥哥都上了战场，我整日公务繁忙，手底下小兵又都不够她打的，如今你来了，少不得要劳烦你多陪她招呼几下了！”
柳叶低下头，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感动、温暖、欣慰、惊喜……
没想到，大飞子一直就在默默地关注着、守护着他们，他从来都不曾离开，他根本就没有把他们忘掉……
果然，大飞子还是当年那个独自背着老母逃难的大飞子，那个跪在地上说着“豁出性命，报答大恩”的大飞子，那个呵呵傻笑、帮着村民们卖力干活却不肯吃菜的大飞子，那个站在船尾、眼眶湿润的大飞子……
“大飞子，”柳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杨训飞，甜甜一笑，“谢谢你救了我！”
不一时，出去办事回来的常大东家与常大太太接到下人的禀报，匆匆赶来看柳叶，大家又说了会儿话，柳叶身子毕竟还有些虚弱，关大人便先带着女儿关飞雁告辞回家去了。
在常大太太的再三热情挽留下，柳叶决定留在常家客房再休养一夜，明日回乡下，柳条自然是留下照料。杨训飞见众人散了，便也要拱手告辞。
柳叶眼睛一瞪，伸手指他道：“好你个大飞子，说你没良心，你还真是没良心！明早你来这里，同我们一起回趟乡下！”
杨训飞愣了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柳条先明白了柳叶的意思，笑道：“是啊大飞子，你如今既然已经现身了，不如跟我们回趟乡下，村里人都很惦记你呢！”
杨训飞这才恍然大悟。这些年来，他偷偷回过几次柳树村，远远地看着村子里一切安好，柳大川家的日子也是越过越红火，心里很为他们高兴。只是他竟没想到，他虽看见村人安心了，村人却并不知他的近况如何，都挂心着他呢！
想到这里，不由心头一热，重重点头道：“好，明日我正好护送两位姑娘回村！”
“这还差不多！”柳叶白了他一眼，噗嗤一笑。村里人明日见了大飞子该有多高兴啊！尤其当年跟他最要好的那些小孩子们，定又是要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了。
常富贵媚眼不被人察觉地瞥了一下杨训飞，低头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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