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抽刀断水

　　就在关若飞愣神的时分，赵家婶婶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她出于礼数，把药放在了外间的几案上，冲着帘子后的里间说：“飞飞姑娘，药我给你放这儿啦。”

　　关若飞回过神，说：“多谢婶婶，我这就来。”

　　她起身从被子里跑出来，然后给苏梦枕掖好被子，踩着绣鞋走到了外间，将药拿了回来。

　　这是原本树大夫调制出来给苏梦枕补足亏空用的，他身体里有毒，但解毒需要基本的体力，加快循环，关若飞觉得这个方子很好用，就复刻了一遍。

　　她坐到床沿上，把药放在床头，等着它冷却一会儿，而就在这个功夫，苏梦枕似乎闻出了这熟悉的药味，他问：“这是树大夫的方子？”

　　关若飞说：“对，你还记得呢。”

　　谈起这个人，二人之间都有些沉寂，关若飞不想去问苏梦枕树大夫是怎么死的，她可以去问杨无邪，她没必要让苏梦枕难受，但苏梦枕却说：“他应该不是死于白愁飞之手。”

　　关若飞一顿，继而抬头问：“你什么意思？”

　　苏梦枕说：“树大夫死于家中，他死后我让无愧去看过尸体和他家，没有打斗，没有刀伤，只是心脏阻塞而死。一开始我怀疑他被人下了毒，但他身上却没有检查到毒素。”

　　“可能是毒虫，寄居心室血管，阻断供血致人死亡。死后再将其诱出就可以了。”关若飞见识过这样的鬼蜮伎俩，虽然没有试过。

　　苏梦枕微微皱眉，说：“如果真的是如此，那此类毒虫恐怕十分罕见吧？”

　　关若飞点头，说：“川渝那一带有人用，但也非常少，况且喂养这样的毒物需要大量的活人，三日一个，堆尸无数还耗费千金……”

　　说到这里，她大约明白了为什么苏梦枕说树大夫并非死于白愁飞之手了。

　　苏梦枕说：“白愁飞不可能在利用风雨楼养这样的东西，首先他没有人，其次，他也没有那么多钱。再者，这样的东西他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借到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背后还有人？”关若飞握紧了拳头问。

　　苏梦枕点头，他说：“白愁飞根本不擅药理，他是从哪里获得许许多多的毒药的呢？他的花招五花八门，有些甚至太专业了。”

　　关若飞说：“你不知道是谁么？”

　　苏梦枕对上关若飞凶性十足的眼睛，他微微笑了笑，说：“这个人似乎很谨慎，我并没有抓到他的把柄。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与白愁飞有着密切的来往，为他出谋划策，教他怎么一点一点，合情合理地占据风雨楼，然后杀掉我。”

　　关若飞咬紧牙关，说：“那就抓住白愁飞，让他受尽苦楚，把这个人供出来！”

　　苏梦枕伸手把绷紧了脊背的关若飞拉到怀里，枯瘦的五指轻轻顺着她的额发，说：“这个人很聪明，懂得吊线。现在悬在线上的是白愁飞，只要他还立得稳稳的，他就能继续牢牢地把线握着，但是一旦他发现线上的东西动了，他就会立刻松开那个线，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们没有第二次机会。”

　　苏梦枕说得淡然冷静，但关若飞却听得齿冷齿寒。

　　她最恨这种拔刀无处指的感觉。

　　是谁？是蔡京么？是方应看么？到底是谁？是谁那么阴险，是谁要害我的苏梦枕？

　　苏梦枕说：“其实或许可以对外说我死了，他们可能会露出一些马脚，但是我想按照白愁飞多疑的个性，不把我的尸体一层一层皮扒开看个清楚，他是不会相信的。”

　　语气里满满都是对这个计划行不通的遗憾。

　　听到这里，关若飞有点回过味来了。

　　她从他怀里坐起身，盯着他问：“你就为了找出这么一个人，由着他们作践你？”

　　苏梦枕不语，他只是浅笑地看着关若飞，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可偏偏是这样的态度，激怒了关若飞，她伸出粉拳轻轻捶了他的胸膛好几下，惊道：“你有病啊！管他是谁？命都要没了，还想着把人抓出来？你脑子坏掉了么？！留着那样的猪猪狗狗在面前游荡很开心么？”

　　她越说越气，骂道：“人家李沉舟抓奸是用柳随风的命去抓的，你能耐啊，用自己的命？！苏梦枕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蠢到天下无敌了！”

　　苏梦枕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身上拉近了几分，笑着问：“你很心疼么？”

　　“废话！”关若飞怒目圆瞪，说：“我都快难受死了！我听到别人说你是瘸子，我还以为你腿都没有了！”

　　“那你还走得那么干脆，还叫我娶别的女人？还叫我忘了你？”

　　苏梦枕淡然地问她。

　　关若飞猛地一噎。

　　满心满肺的怒气堵在嗓子眼里，接着在男人冰冰凉的话语里快速偃旗息鼓。

　　她眼神飘忽了一下，然后试图翻过这一页，她说：“我不跟你计较。反正现在你在我手里，吃我的用我的，就得听我的。养好身体最重要，至于那个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先断了你那个危险的念头，等我把白愁飞和他的走狗料理了再说。”关若飞一言定乾坤，她伸手拿起汤匙，把药送到他的嘴边，苏梦枕乖乖地把药喝了进去，然后又忍不住说：“有些人为他办事也是顺势而为，做人，难免随波逐流，你暂且饶过他们。”

　　关若飞左耳进，右耳出，在她看来，没有恶心却做了恶事，也是恶，是恶就要负罪，负罪就要有报应。这个观念很绝对，她师父也总说她过刚易折，可能会伤害无辜的人，可即使那样，她也问心无愧。

　　她嘴上答应：“知道了。”

　　心里却坚决否决掉了苏梦枕的提议。

　　当苏梦枕喝完了药，她披着外衣把药碗送往外间的时候，坐在床上的男人看着她笔挺的背影，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又骗人。”

　　这句话若是被关若飞听到，她恐怕会很直白地怼回去——那又如何？反正你也管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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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若飞是陪着苏梦枕入睡的，软软的姑娘家跟他钻在一个被窝里，他的头挨着关若飞的脑袋，手牵着关若飞的手，人同她保持着相同频率的呼吸，很快就睡着了。

　　等他沉沉睡去，关若飞才蹑手蹑脚地从被窝里爬出来。

　　她到了屏风后，穿上了外衣，然后走出了里间，杨无邪正坐在外间的门口守着，看到她出来，还穿戴整齐，忍不住站起身问：“姑娘这是要——”

　　关若飞竖起一根手指，放在红唇前嘘声，杨无邪立刻就止住了话头。

　　关若飞看了里间一眼，然后伸手把房门关上，接着示意杨无邪跟上她。杨无邪提起还缺碳的暖手炉，打算顺道去厨房把手炉给暖上。

　　二人走出了一段路，关若飞才开始问：“这么些年，师大哥、茶花大哥和沃先生都去哪儿了？”

　　谈起这个话题，身旁的人不由沉重了一些，他低着头说：“树大夫死后，楼主的医生就换了一个人，姓张，但他的药吃了越发不见好，沃夫子心生疑窦，未经楼主允许就去夜探，此后再也没能回来。”

　　“至于茶花和无愧，无愧手里一队人马都不愿归顺白愁飞，屡次忤逆，便被派去了西北，但那次行动出了差错，丢了货物不说，还死了很多兄弟，最后有人传来线报，说是无愧和茶花出卖了风雨楼，于是江湖追杀，二人至今下落不明。”

　　关若飞一听就知道里头又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猫腻，不过相比于莽撞的沃夫子，茶花和师无愧的“下落不明”要好得很多。

　　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关若飞停下脚步，接着问：“那王小石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他杀了傅宗书，然后被小皇帝处斩，现在人逃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

　　杨无邪点点头。

　　关若飞问：“他也是被白愁飞逼的么？”

　　杨无邪一顿，继而长叹一口气，说：“楼主的境况本不应该如此糟糕，那段时间楼主与白愁飞的冲突日日激烈，王小石反对白愁飞，但又不愿为了楼主针对这个兄弟，于是他就带了一队人马离开了风雨楼，在风雨楼旁建立起了象鼻塔，自立门户。也是从此，我等楼中再无人可用。”

　　“后来王小石大约是发现了什么，那夜他告别了楼主，杀了傅宗书，然后的事情，姑娘你也知道了。”

　　关若飞眯起眼眸，问：“他到底带走了哪些人？”

　　杨无邪记性很好，一个一个如数家珍，说到方恨少、唐宝牛的时候关若飞还没什么反应，但是当听到“朱小腰”、“张碳”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她忽然间回头，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凌厉，她问：“王小石跟朱小腰能有什么交情？凭什么把朱小腰带走？颜鹤发呢？他不管么？”

　　杨无邪说：“颜鹤发是我等布局在外的人手，如今尚且安全，也一直隐姓埋名，楼主没有召集他，他就暂且等待。”

　　“至于朱小腰，她是自愿跟着去的，楼主也不勉强他们，就放他们走了。”

　　听到这里关若飞都快气笑了，她说：“什么玩意啊？”

　　“王小石也真的可以啊，把他大哥能用的人都带走了，他安的什么心啊？”

　　这一手倒是出乎关若飞的意料，她也是赞叹王小石挑人的眼光，基本上可堪一用的都从锅里挑走了。

　　闻言，杨无邪讽刺一笑，说：“大约他也是不想让他的朋友陷入风雨楼内斗的消耗中吧。”

　　关若飞凉凉一笑：“那他对他的朋友们可真好啊，做他的大哥倒也是真惨。”

　　女子语气里的尖锐几乎可以化成实质，但下一秒，她便收敛了这种尖锐，反而是问起了杨无邪这么多年来，他觉得最该死的几个人。

　　杨无邪听到这个问题，觉得自己当初记录的那些名单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几乎是连着因果循环，四横八脉全数讲了出来。

　　包括是谁，具体做了什么事，从轻到重，一条一条列出来，关键点还条分缕析，关若飞听得思路异常清晰，甚至还能从中举一反三，联系到其中的关窍。

　　杨无邪说了大约又一个时辰，说到口干舌燥，关若飞才勉强叫停。末了，他解释道：“有的人着实罪无可赦，但也没能活多久就折在了白愁飞手里。因为白愁飞自命一代枭雄，意图树立天威难测的形象，有时那些爱溜须拍马的货色以为他高兴，谁料他回头就把他们给杀了，否则现在留下来的还要更多。”

　　“看来现在还活着的都是聪明人。”关若飞似笑非笑地调侃了一句。

　　杨无邪点头，说：“如今我不能上街为楼主出力，一切都要麻烦姑娘你，若是有什么想知道不明白都不妨来问我，只要是我记得的，绝对亲言相告。”

　　关若飞说：“好，麻烦您了，您先回去吧。”

　　杨无邪看着关若飞好整以暇地样子，心想她夜里估计还有什么行动，他做人的一大优点就是绝不多问，于是和和气气地与关若飞告别，走出了老远才偷偷回头偷看，恰巧眼看着她在原地化为一道烟紫色残影，袅袅地消失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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