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与雪

　　回到公寓后，吴雪的一颗心尚久久无法平静，或者说，一种后怕在事后余生。显然，如果不是因为董街明的机警与矫捷，也许现在，那被放走之人的相机里，已经存满了她与市长的散步合照了。

　　这样的话，难题就来了。按照与孔君慈的合同约定，董街明是不可能在六月份之前将两人已经离婚的消息传播出去的，否则便是赔偿巨额违约金的下场；可另一方面，就同时等于说，即便法律上是属于合法市长夫人的吴雪，也是被迫被架在了短暂的黑暗里，无法见到风和日丽下的太阳。且一旦这段时期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那么于她、于市长，都将是哑巴吃黄连，也无任何还击之力的无力状态。

　　吴雪分析出最为悲观的情况时，即便躺在董市长宽厚温暖的怀抱里，她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男人轻轻拍了拍她缠绕着秀发的耳朵，尚且镇定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吴雪。其实，只要你在身边，其他一切境遇，我倒都不觉得太糟糕。”

　　他人生中最糟糕的十年，就在与吴雪扯证的那一刻，已经全部过去了。

　　“这哪里能够一样呢，市长！”吴雪无奈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这可是关系到你的干部作风、声誉，再往大了说，事关你的前途...”

　　董市长在黑暗中微微蹙下眉，随即倾身过去，落在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上一个吻来。“我可以视为，你在为我担心吗，吴雪？可这不是你该思虑的事情，你在这儿忧心，岂不是不放心我的能力。”

　　吴雪稍稍转过一点头，还想解释什么，董市长又抱紧她，“该睡了，董太太。晚安。”

　　房间陷入沉寂，吴雪怔神片刻，也放弃了无畏思考。

　　次日，董市长早早醒来，倒是反常地，先给还在路上的孟秘书去了一个电话。他本想告知他昨晚上，在小区内遭遇不良记者偷拍这件事情，然后听取一下孟秘书的看法和意见。但其实，操纵这种事的幕后人，他心里倒是明镜一样清楚的。

　　这么来说，若是放在他刚刚进入仕途时候的性子，他对于这类带有目的性、子虚乌有的造谣，毫无忌惮可言。可待在官场久了，他也就渐渐懂了规矩。而对于孔君慈的兴风作浪，他也不能够再像之前一样的态度，选择置之不理了。

　　奈何打通电话，反倒更加着急的一方，却是那头的孟秘书。“老董，你也瞧见了吧！我TM真是个乌鸦嘴呀我。怕什么来什么，要知道，在官网上被联名举报的官员，十有八九，可都是轻者下台，严者论罪的下场！不过你也别着急，现在有利的一点，是那些情况都非属实，我们身正，不怕猫腻。我这就到你家楼下了，有事车里说。”

　　对方机关枪一样，嘟嘟说个不停。

　　董市长云里雾里，也算听了下来，不过听到最后，额间肌肉渐渐拧成了一团。他已了然，准备去找孔君慈协商这事，还是晚了一步。对方的行动，也应即将拉开帷幕了。

　　——两人刚结婚时，曾经因为一次大吵，孔君慈离家出走。他迫于丈母娘的压力，不得已赶去她入住的酒店接人回家。可到了酒店，却发现他的这位前妻，正在接受她花高价邀请的一位风水大师的测算。他在外间等待了两个钟头，孔君慈再出来时，对待他的态度都变了。

　　或者说，那次的测算事件，于两人的关系是个可明确的分水岭。那之前，孔君慈还经常向他撒泼耍赖，要求他的关心和爱意；可那之后，她唯一关心的话题，就是两人之间的“同房”。董街明也因为这事，曾几度睡在公司的办公室里，不肯回家。因为步入婚姻的伊始，两人已经达成约定，若是男方没有意愿履行同房义务，女方不可强求。

　　他唯一不能给她的，应该也就只有这么一个要求了。也是后来，在离婚的那天，孔君慈揭晓了谜底。她说那风水大师说了，他们两个是命里的孽缘，若要事成，唯一的办法是有个孩子，以此来钳制男方的责任心。但后来事实证明，这人油盐不进，就是不肯近身碰她一下。更加可笑的，是她后来查出，自己先天不孕的这个事实。

　　那之后，孔君慈选择了一个极端。因为比起风水大师预言到的她晚景凄凉相比，她更加在乎的，是董街明与他那心上人的下场。

　　董街明忽然想到这里，闭了闭眼，倒抽一口凉气。吴雪洗漱完从浴室里出来，正巧瞧见他神情严肃的样子，心里突然咯噔一声，“怎么了，董明明？”

　　她上手摸摸他的额头，怕他不舒服。

　　董市长怔了一怔，忽然逃开她的手掌，并有点突然地抱了抱她。

　　“没事。就是想到之前你离开的那阵子，我心里难过。”

　　说完，他利落下了楼去。吴雪怔在原地，尚且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本身的敏感与聪慧，又让她看了一眼窗外，心里隐隐打起精神来。

　　孟秘书已经在门口等着，董市长箭步至车厢前，泥鳅一样钻进去。关上车门的时刻，顺便带来一阵异常天气里的凉风。

　　车内的人搓了搓手，将笔记本电脑呈过来，“你自己先看看吧。”

　　头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排规矩却又显眼的声明：坤江市长遭26人联名举报，称其收回扣养情妇。

　　盯着屏幕的瞬间，董市长的眸子，突地变得凌厉。

　　“举报人匿名制，你根本无从下手。且不出48小时，你必然会停职接受省纪委的检查、核实。”孟秘书耷拉下脑袋，“对不起老董，我还是大意了。”

　　董市长接受这个现实后，将电脑扔在一旁，安躺在座椅靠背，阖上眸凝神。“你跟我还整这些虚的，老孟。这可不是争究谁更大意的时刻。”

　　“我就是悔青了肠子，憋不住往外倒苦水罢了。对手现在暗处，且来势汹汹，这一关绝不同往日，着实凶险。我的意思，是你在接受纪委检查前，先联系了所有人脉，看看他们是否有渠道去了解那些举报者。我这边的人，大都是一些铁磁，来的路上已经招呼过了。你现在就着手，联系你手头的一些关系。比如直接造成如此现状的那位古家千金，古曼曼。”

　　孟秘书低头凝思片刻，又哦了声，“今天到了单位，你立刻以传达全区年中工作会议精神为由，召开相关会议。届时参与会议的人员，你也该大致了解到他们的态度了。相关文件，我现在发你邮箱。”

　　“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早在半个月之前吧，我已经和吴雪领了证。所以包养情妇这件事情，本就不会成立。至于我吃回扣，更是无稽之谈。”董市长根本无心处理这等杂事。

　　于他而言，他的工作在于落实促进社会发展、同时惠民的好政策上。

　　“老董，你现在还能够如此天真，真是难得。”孟秘书出言就是打击，“暗处的对手难道不清楚这些吗？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出手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造谣证据！”

　　董市长闭了闭眼，“好，你在气头上，我不与你争执。至于你要求的，我也会全部照做，而我本身，会秉持自己的想法...”

　　“你的想法保留。”孟秘书没好气道。

　　倒是吓了正凝神的董市长一跳。他睁开眼睛，非常不满意地看了旁边的人一眼，转而拨了古曼曼的电话。

　　也正是这通电话，带来一条甚为重要的消息。

　　“董市长，参与这次联名举报的人，有一半是古家以及与古家交好的一些生意人，他们的目的，是主抓你吃回扣这件事情。另外据我了解，至于你包养情妇这种事，应是你那位在帝都时的前妻，孔小姐在涉及。”

　　董市长放下电话，脸上更加没有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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