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京

　　去年的时候，乾元帝的确被刺杀过。

　　卓云曦突然觉得屋子里很闷，她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只见天色阴沉，仿佛被一块黑色的幕布罩在头顶，叫人喘不上气来，山雨欲来，连心跳儿都无端快了几分。

　　她的心也跟着沉下去。

　　那是在春猎的时候，卓云曦也差点受伤。

　　只是从当时的情况看来，她是无端受累的，若不是有两名刺客逃逸，听说当时皇帝遇刺的地方离她所在之处非常远。

　　而她本来也是要跟着大部队走的，她之所以没有去，是因为卓信霖让她先去祈福……

　　想到那些刺客，想到那个楚朝……卓云曦并不怀疑楚岚说的这些，因为既然暗卫没有拦住楚岚，那么便证明她的确是与楚朝有关系的，楚岚对京中的形势并不了解，她能说出这些，可见是真的经过了调查的。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卓云曦忍不住去猜想……

　　父亲当时是不是知道会有刺客出现呢？

　　所以他才把她给支开了的？

　　她不想做出这样的猜测来，可是偏偏越是这么想，越是想到一些旁的东西来，比如说，春猎过后最大的受益者便是他们济国公府，父亲虽然受了伤，但也越发被皇帝看中了。

　　刺客的事情，父亲到底知不知情呢？

　　若是知情的话，既然拼死救了皇帝，又为何不在事前阻止楚朝呢？

　　这是不是他和楚朝一起使的苦肉计呢？

　　他们与乾元帝有什么仇怨吗？

　　想到这里，卓云曦不由想到了卓信霖先前与她说过的，容华长公主与他们有仇的事情。

　　她的纤长的睫毛止不住地颤了颤，漆黑的眸子里情绪翻涌，忽而闪出一道光来——容华长公主与他们之间的仇怨，会不会其实是皇帝与他们之间的仇怨呢？

　　脑中思绪翻涌，卓云曦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楚岚见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忽而紧张、忽而痛苦的，十分怪异，但她也没有发问。她眨了眨眼睛，补充道：“对了，我先前遇见你家大夫人的时候，她正在被人追杀，一开始我是觉得他们的武功路数熟悉，想知道大夫人是与什么人结怨了，才会听她的话来到你们府上的。”

　　“后来我又去查了，这些人与那些刺客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就是不知道大夫人不过是一个普通妇人，楚朝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派人去杀她做什么？”

　　她不经意地说着，卓云曦却是皱了皱眉。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楚岚到府上的时候，正是他们从万安寺回来不久，而在万安寺上，她差点中了刘氏的招！回来之后，刘氏被人刺杀过？

　　卓云曦的心跳又快了两分——楚朝这是在为她报仇？

　　楚朝，你到底是什么人？

　　卓云曦深吸一口气，将这些猜测说给了楚岚听。

　　楚岚听后，沉默了，望着卓云曦的神色有些复杂。

　　在江湖中漂泊了这么多年，这一回自己总算找对了目标，明明应该高兴的，可是她却有些高兴不起来了。

　　这一家人，这一对父女，与楚朝到底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他们比自己的儿子都要重要吗？

　　楚岚心中泛痛，面上却是轻轻一笑，“楚朝就是个疯子！”

　　卓云曦没见过楚朝，但近来楚朝的名字在她的身边出现过太多次了，她自认对楚朝此人也算有了了解，对于楚岚的评论也是赞同的。

　　“楚岚，你知不知道二十年前的水利案？”卓云曦沉思了一会儿，终于问出了口。

　　楚岚身于江湖，对这些事情估计就算是知道也不会知道太多，但卓云曦身边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又肯与她说实话的人，不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道。

　　却没想到，楚岚点了点头，竟是知道的。

　　“我很小的时候便听父亲说起过庆王。因为那个时候家里在京中有个铺子，父亲常常过去查看，倒是知道一些朝廷的事情的。我父亲对庆王赞不绝口，说他若是即位，必定是位明君。后来出了那桩水利案，虽然家中的好些生意都受到了影响，但父亲仍然认为庆王无辜的。”

　　说到这里，楚岚无奈地笑了笑，“我父亲就是这样一个认死理的人，有些人入了他的心，他便再也看不到别人的不好了。”就比如楚朝那个白眼狼！楚岚在心中补充道。

　　“你知不知道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卓云曦没想到楚岚的父亲竟然很赞赏庆王，这倒是与听别人说到的完全不一样了。

　　楚岚摇了摇头，“我当时也不过才十岁左右，哪里记得清楚那么多？你怎么问起了这个？”

　　“最近庆王旧案被翻了出来，闹得很凶。”卓云曦解释道。

　　“你是说楚朝可能与这件事有关？”楚岚马上道。

　　卓云曦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楚岚莫名地望着她，“到底是摇头还是点头？我都被你弄糊涂了！”

　　卓云曦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这件事近来关于庆王的事情，朝堂上本就不安稳的局势越发紧张了，偏偏楚朝又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话未说完，但楚岚已经懂了。

　　“我会朝着这个方向查一查的。”楚岚点了点头，“时候也不早了，我先走了。”她指了指外头，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来，“再不走，他们恐怕要进来抓我了！”

　　楚岚推开窗户，正要翻出去，衣袖却被抓住了。

　　“怎么了？”她望着卓云曦。

　　“我想和你一起去查！”她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盖住她眼底的情绪，“我想知道，我的母亲到底是谁。”

　　楚岚原本想要拒绝她的，听她提到“母亲”二字，心中不由变得柔软起来。

　　她能够走到今天，不正是她是一位母亲吗？

　　卓云曦的脑袋上覆上了一只温热的手，她微微一愣，并没有挣开，而是觉得那手上的热量似乎会感染人一般，不然的话，为什么她的眼眶也在发热呢？

　　“让我想想办法。”楚岚望着黑沉的天幕，如是说道。

　　她很快便离开了。卓云曦望着空荡荡的窗户，空荡荡的房间，突然觉得有些冷。

　　她将窗户关好，半躺在床上。

　　她不由想，父亲与楚朝到底有什么计划呢？

　　他们想要刺杀皇帝吗？

　　是为了报仇吗？

　　是为了庆王吗？

　　可是皇帝若是驾崩了，又没有立下储君，他们有没有想过，到时候朝堂上会有多乱？

　　而承受这一切的不正是百姓吗？

　　卓云曦紧紧闭上眼，不愿再想下去了。

　　又过了几日，楚岚带来了好消息。

　　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真的将卓云曦带了出去。

　　望了望身后，卓云曦只觉得不可思议。

　　“别看了，他们在暗处好好跟着呢！”楚岚撇了撇嘴。

　　“那他们怎么会……”

　　“你别忘了，他们可不止听你父亲的话，还听楚朝的话呢！”

　　“你去求楚朝了？”卓云曦有些紧张地问道。

　　“求？”闻言，楚岚激动起来，她不满道，“我需要求他吗？但凡他有点良心，都该让一让我的！”

　　“你们和好了？”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卓云曦其实想说的是陈述句，只是考虑到楚岚的神色不大对，怕她生气了反悔不带自己出去，而委婉地用了疑问的语气。

　　“谁要和他和好了！”不知想到了什么，楚岚的脸上红了红，瞪了卓云曦一眼，径自都到了前面。

　　卓云曦憋笑：谁叫你现在的样子与先前谈起楚朝时咬牙切齿的模样大不相同呢？

　　这时，她们正要走出济国公府，前面却冲出来两个人，一脸焦急的模样，正是绫罗和绮罗。

　　“姑娘，老爷不准你出门的。”绮罗将楚岚上下打量一番，朝她友好地笑了笑，才对卓云曦道。

　　“绫罗、绮罗，你们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卓云曦沉声道。她原本不想将这些说出来的。

　　闻言，绫罗垂下了头，绮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姑娘，我们之前也猜过，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然的话，最近怎么会对她们这么冷淡呢？

　　这种事说出来，三个人心里都不好受。

　　“我不怪你们。”卓云曦道，“你们是我的好姐妹，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保护我、帮助我，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们的。”

　　“姑娘！”闻言，绫罗和绮罗的眼睛都亮了亮，绫罗高兴地喊了出来。

　　“但是我今天一定要出去！”楚岚好不容易挑了卓信霖不在府里的时间来带她走，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你们不要拦着我好吗？”

　　“姑娘……”绫罗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来劝她，却被绮罗抢了先。

　　“好！”绮罗说，“但是请姑娘带上我们，身边也好有人照顾。”

　　这一走少说也是要出去好几天的，卓云曦也舍不得她们，不由看向了楚岚。是楚岚费心将她带出去的，她不能给楚岚添麻烦。

　　楚岚不置可否地偏过脑袋，哼道：“随便你！”

　　闻言，绫罗和绮罗都满眼期待地望着卓云曦。

　　卓云曦笑着点了点头。

　　一行四人出了济国公府，便被楚岚带到了她在外面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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