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十四岁

　　“…………”连城沉默了，半垂下黝黑的长而浓密的眼睫，像是在思索，须臾，她用平板的语气说道：“昨天你们都喝醉了，只有王若渴还清醒……后来，她打电话叫了几个人来帮忙，一起把周琦、吴悠、郑蕾给送回了学校，我把你给带了回来。”

　　是这样啊………………

　　总觉得遗漏了什么的姜曼书再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放弃了刨根问题或者自己回忆，喝下了剩余的半杯热牛奶，总算感到稍稍舒服了些。

　　“你要再休息一会儿，还是起来洗漱？我正打算做早餐。”连城问道。

　　“洗漱吧。”姜曼书一面说着一面掀开了被子，大片光裸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她被酒精麻痹过，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的身体这才感觉到凉意，轻轻抖了抖，缩回了暖和的被窝里————窗外仍然是阳光灿烂，仿佛蕴含着春末夏初的融融暖意：“……好冷～”她这才注意到连城穿着一件漂亮的黑红格子毛衣。

　　“今天降温了，你多穿点。”连城手一指被放在床头柜上的一叠衣物，说道：“你昨天穿的那身我已经洗了，你穿那个吧。”

　　洗了……

　　洗了…………

　　姜曼书有些不好意思————十四岁以后，连姜妈妈都很少帮她洗衣服了，连城…………

　　一想到昨天受累带醉鬼回家帮醉鬼洗衣服，今早还要负责做早餐的连城，她连忙去拿衣服，想要尽快打理好自个儿，争取去厨房帮忙，却发现连城为她准备的是黑色牛仔裤和一件手织的崭新的黑红格子羊毛毛衣————哦，毫无疑问，毛衣和连城身上那件一样，都出自千里之外的连妈妈的手，她去年也得到过一件款式质量与之类似的作为圣诞礼物……

　　默默思索着要拿什么做回礼才合适，她翻到了干净的内衣和内裤…………心底涌现出某种不祥的预感，姜曼书光速打理好仪表，走进洗衣房，一看，顿觉两眼发黑，羞耻度爆表——————天呐！连城居然…………居然把她的内衣内裤也给洗了！！！

　　哪怕是城墙构成的脸皮也阻挡不住热血的上涌，十分钟，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的姜曼书在洗衣房龟缩了不到，就被做好早餐的连城给强制性召唤到了餐厅里。

　　圆面餐桌上摆着全熟的煎蛋、焦香的培根、裹着蜂蜜＋酸奶的水果沙拉、柔软温热的面包片、热牛奶————典型的西式早餐，她们昨早吃的是豆浆＋云吞面。

　　仿佛没有看见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的姜曼书那热番茄一样的红脸，连城慢条斯理地吃完了她的那份食物，在姜曼书站起来试图收拾空空的餐具时忽然问了一个堪称‘奇怪’的问题：“曼书，你有喜欢的人么？”

　　正忙着羞愧的姜曼书闻言一愣：“什么？？？”

　　连城定定地望着她，用同样的语调重复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么？”

　　莫名其妙但还是仔细想了想前世今生身边来来去去的异性／同性（！）的姜曼书：“……（大概）没有。”

　　一瞬间，连城的表情变得很复杂，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失落到了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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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华高中高三文一班教室。

　　还有十几分钟才上课，身心还没有彻底从假期的温柔乡中抽离的学生们大多懒洋洋地趴着／欢快地和其他人交谈着／交换着从校外带进来的美食————吵吵嚷嚷，热闹极了。

　　姜曼书无精打采地坐在座位上，偏着头，一手支颐，一手翻转着一支漂亮的派克钢笔，被酒红色头绳高高梳起的马尾抚过她的脸颊，带来微微的痒意，她却好似无知无觉，保持着姿势，两眼放空，僵硬古怪的表情和她身上那件有着可爱的独角兽图案的色泽典雅靓丽的羊毛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若渴忐忑不安地偷看了神魂不定疑似呆傻（！）的同桌，小小声（？）问道：“你怎么了？”她并不觉得姜曼书会回答她，然而——————

　　————－——收起发散得乱七八糟的思维，姜曼书手里的钢笔‘当’的一声掉回了课桌上，她转过脸，踌躇了了片刻，问道：“你说……每个人都是……呃，自己洗内衣吧？”

　　王若渴摸不着头脑：“当然……”停一停，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面上闪过一丝不明显的……嫌弃：“…………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说，我的……有的妻子会帮丈夫洗，有的母亲会帮孩子洗……”说着说着，她笑了：“母亲帮孩子洗内裤是正常的现象，当然，是帮年纪很小或者出了什么特殊状况的孩子～”

　　是哦……姜曼书更困窘了……她不能再想被挂在洗衣房里的内衣内裤了，那说不准会让她激增肾上腺素……她得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她又看向王若渴，随口问道：“听说我们昨天喝醉了？”

　　出乎意料，王若渴对这个问题的态度不太积极，甚至于……有些闪躲，她支支吾吾地道：“……咳……是啊，你们都醉了……郑蕾抱着吴悠唱了好几遍《小酒窝》；周琦靠着椅子睡着了…………我好不容易才……”

　　“连城呢？”姜曼书忽然来了‘求知欲’，她很好奇平时冷静到冷漠的连城醉酒时是个什么模样，哪怕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具体情况：“她也醉了么？”

　　王若渴的表情愈发别扭了，她躲开了姜曼书略带探究的闪着莫名的光的目光，死死盯着手里的饮料杯，就好像陈轩买给她的这杯奶茶突然变身成了怪盗基德或是超级赛亚人：“…………她……连城她没醉……不是……她醉了，但并不严重，表现得和平时差不多。”她加快了语速：“所以她昨天把你带回去了，我负责带郑蕾她们回学校，我不知道她们家的确切地址。”

　　她的话里的信息和连城话里的是一样的，虽然她的态度很奇怪……姜曼书收回了视线，觉得自己在这种事情上刨根问底没有太大的意义，没准她昨晚酒后闹了什么乌龙呢？这可不是什么值得被铭记被反复提起的好事！

　　叮铃铃————－——！

　　上课了，抱着一大沓试卷的历史老师虞美人推门而入，面带笑容：“上次测验的结果出来了，你们大多数人都做得很不错，应该被表扬！”说到这儿，她轻咳一声，才接着道：“这次，也有几个同学发挥得不太好，当然，我相信他们的实力，下一回，他们一定能考回应该有的成绩。现在，各组组长上来，把试卷发下去。”

　　大约一分钟后…………

　　拿着自个儿那平均分堪堪八十出头的试卷，姜曼书略头疼地叹了口气——————好吧，这才是她应该重点关注的大事——————把所有的错题揪出来，分门别类，然后把粗心大意弄错的地方给改正并将其誊抄在错题本上；把真不会的错题弄懂，重新做一遍，并把它们誊抄在难题集上…………噢！她还应该修改完善原有的复习计划和复习资料………………高三啊～少有空闲的忙碌的一整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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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治课。

　　政治老师坐在讲桌旁的椅子上看着一本书，让大家自习。

　　下午还对姜曼书避之唯恐不及的王若渴注意到了姜曼书手上的政治辅导册子和从前那本长得不一样：“你又买了新的辅导书？”

　　姜曼书摇摇头，两眼仍然定在书页上：“不是，这本是夏元的。”

　　夏元！！

　　王若渴险些没控制住尖叫出声——————夏元，从高一一开始就没和她们说过几句话的夏元，曾经习惯性俯视他人而导致自身被孤立的夏元，以美貌和好成绩闻名全校的夏元…………她勉力压低了声音：“……你……你什么时候和夏元熟悉了？”明明在她的印象里，姜曼书基本和她一块儿行动，其他时候也基本是和理一班的连城待在一块儿，不太可能…………

　　“并没有。”姜曼书一边抄写着什么一边分出一丝心神来回答她：“我只是和她交换了我们不一样的教辅书。她的材料上有的知识点我没有，我的应该也有些她的没有的。她的那上面有她的笔记，我的上面也有我的。”

　　和同样优秀的同学交换学习资料是一件双赢的事（即使是双方没有多熟悉），至于‘保留秘诀以图削弱【敌人】强化自己’的念头，它更应该生长在步入职场后的工作人士的脑袋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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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起来瘦了。”隔着手机屏幕看百里之外的女儿的姜妈妈很是心疼：“最近学习很辛苦？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一直都忙，不过我早就习惯了，这没什么，妈妈。”姜曼书笑笑：“我有好好吃饭，也没变瘦，你肯定是产生错觉了，或者说……屏幕有点花。”

　　没和她在‘是不是错觉’／‘屏幕花没花’这两点上多纠缠，姜妈妈直截了当地道：“总之，你现在要吃好吃饱，不要太拼，要时不时放松一下……钱够不够花？明天我再让你爸爸给你打点儿……学习很重要，但你的身体更重要，成绩不好都没关系，但身体一定要健康…………”

　　姜妈妈絮絮叨叨了将近二十分钟，姜曼书没有半点不耐烦，始终笑着听着：“……我知道了，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她的眼睛一直亮亮的，嵌在小了一圈的脸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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