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锁

作者:唯雅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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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盟海誓


      撷华宫中,雪让唐修贤坐下,备上茶水止渴,小点心填腹,温布敷着膝盖,又蹲在跟前按摩他的双腿,全然无视在场的唐宏轩。唐修贤习惯地接受雪的好,说了声谢谢,然后看着呆立的哥哥,道:“皇兄,其实在与你南下贵州之时,我便打定注意,要离开皇宫。只是途中遇到刺客,打乱计划。”
      唐宏轩不解:“为何要离开?”
      唐修贤反问:“皇兄就没想过离开皇宫?”
      唐宏轩沉思片刻后摇头。唐宏轩与唐修贤不同,未立冠前,父皇曾带他微服出巡,立冠后,奉皇命巡视州府,外面世界他已然见识过,却未令他留恋,因他心心念念的是臣个住在宫里的弟弟,出巡时每日每夜都想赶回京都。唐修贤自十年前入宫后,便未踏出宫门半步,所以他对宫外事物尤为憧憬。但这仍不是他非要离宫的首要原因,事情要说回惠妃生辰前一个月——
      唐修贤为准备惠妃生辰礼而苦恼,便想去问问筹办生辰宴的皇后。宫人引路,在院外停下脚步,说皇后下令不让宫人靠近。唐修贤穿过空无一人的内院,正要敲门,听到屋内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过两天是寒儿二十岁的生辰,本宫却无法替他隆重地庆贺,实在太对不起已故的姐姐。”女子自然是皇后。
      其实世人所知的五皇子的生辰非真,当年为了编造唐修贤是皇帝与宫外民女所生的谎话,严冬出生的他变成酷夏的孩子。按他真实出生日子计算,两天后已及二十岁的立的他要等半年后才能在世人面前行立冠礼。
      “皇后娘娘不必内疚,您姐姐不会怪娘娘的,五殿下亦然。”男子声线略尖,竟有点熟悉。唐修贤轻轻地将窗户推开一道小缝,正好看到男子的侧面。
      吕公公?唐修贤诧异,吕公公是皇上的人,平日与皇上形影不离,怎么今日独自一人来到凤仪宫,还要屏退其他宫人。
      “寒儿心善,自不会计较,正因他太善良,本宫更担心他受到委屈不与本宫说,默默承受。军轹长年在外领兵,宏轩又要替陛下分忧,常常不在后宫,以至四皇子越发肆无忌弹地欺侮寒儿。本宫早觉奇怪,好端端人怎会摔到头破血流?若非你有安排眼线通报本宫,本宫真被蒙在鼓里。”皇后忧虑到皱头深锁。
      唐修贤捂了捂已结疤的下巴,心想也不是何大事,梁姨也太小题大做。
      “四皇子骄纵是恃住有惠妃和陆相在后,现在朝局,多半倾向于陆氏,陛下也极为头痛,所以要重用大殿下和二殿下,以助他们在朝臣百姓立威立势。 ”吕公公道。
      皇后问道:“寒儿呢?他怎么不替寒儿立立威?”
      吕公公顿了顿,劝道:“娘娘,不管明里暗里陛下皆无法为五殿下立势,先不说他真实身世,便以世人知道的庶子身份,能封五殿下为闲散侯爵恩典。”
      “恩典?”皇后不禁提高声浪,语气沉重含住恨意与怒气:“他父皇对寒儿的作为,便是用太子之位也难以补偿,想用爵位搪塞卸责,本宫绝不能坐视不理。”
      吕公公忙嘘声道:“娘娘谨言。”替皇后捏了把冷汗,而窗外的唐修贤心也慌了。他断未想到自己会与“太子”二字有关联,亦未料到皇后把自己与“太子之位”挂勾,尽管是一时之气,也绝不可儿戏。
      惠妃生辰宴开始前,唐修贤察觉有人替换自己准备的贺礼却视若无睹,他猜透惠妃的心思,想来个顺水推舟,找个理由离宫,免得皇后多想,怎知意外牵扯到唐宏轩。

      唐修贤憧憬宫外事物不假,但首要原因是不想卷入“太子之争”,再说,他以为只要自己离开,便可减轻皇后与两位皇兄的负担,不用他们处处为自己想,为自己忧。可惜,不辞而别,弄巧成拙。所以这一回,他要得到他们首肯离开,尽管不易。
      唐修贤俊眉低顺,柔声道:“皇兄,皇宫于我而言是个伤心地,那场火,那座宫院,那些与娘亲的种种,每每触及伤情。你们为何要锁我在伤心之地,不让我自由?”他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真正的考量,只能以娘亲的死为由。
      既说到这份上,唐宏轩实在不知可如何劝留,斜目睨视单膝跪在地上,未曾停过手的人,再三确认:“你,真的不是因为他要离开?”
      雪表面无恙,却留心听着唐修贤的回答,只闻唐修贤坚定地回道:“不为他。”雪眼神一黯,身体不自禁地僵了僵,又立即恢复,继续温柔地按摩。
      唐宏轩莫名纠结的心绪稍平,道:“若你执意离去,我不拦你,但不代表我支持。”说完,满是无奈地离开,忽有种孩子大不听教的感慨。
      待唐宏轩走远,雪仍一声不吭地按着,唐修贤觉察不妥,问:“怎么生起闷气?”雪一愣,自己浑然不觉。唐修贤莞尔一笑,道:“你从前一闹脾气,就会一声不响重覆做同一件事。”雪抿了抿嘴,起身瞥了他一眼,故意道:“没有,我绝非因殿下说不为我而生气。”
      唐修贤顿时哭笑不得,怎么还要哄?他拿掉腿上的变冷的布,放下裤管,反问:“你何必理会因由?只要结果是你我同行,一切都好,不是吗?”雪乌亮的眼睛紧紧锁在唐修贤身上,掷地有声地道:“是。”
      穿上靴子,唐修贤不禁苦恼该如何说服皇后。读懂他苦思,雪道:“说到底是皇后娘娘是怕殿下一游历在外会有危险,只要找一个她信得过的人保护殿下即可。”
      唐修贤托住额头,道:“皇后娘娘最信得过得便我两位长兄,但他们身负重职,我更不想麻烦他们。”
      “我也不想他们同行。”雪露出一脸厌弃,见唐修贤投来目光,马上换回温良的微笑,道:“现京中有一人可解此难。”
      唐修贤左思右想,忽然灵机一动,呼叫道:“冯少将军!”
      雪颔首,阴阳怪气地道:“他终归有少年英雄的盛名,又赐封为将,有他在,皇后娘娘总不能再说不安心。”
      “可他在京中高官厚禄,会愿意与我们离开?再说,要请他还得先过大皇兄那一关。”唐修贤不禁浮想大皇兄怒不可遏的模样。
      雪哼笑,打趣地道:“冯少将军巴不得早早跟我们走。”唐修贤疑惑地看他,他却不打算多说,信心满满地道:“至于大皇子,我有办法让他答应。”既然雪说有办法,唐修贤亦不再多问,眺望阻挡视线的宫墙和困在红墙上狭窄的天空,蔚蓝又明亮得让人晕眩。

      同一片天,同一个艳阳,雁秋百无聊赖地坐在树丫上,晃动两条细脚,从前他的事情总会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接到任务会全心投入,得空到小伙伴处转悠。现在却感觉夜里灯火熄灭,失去方向,十分空虚。他捂住包扎好的手臂,心头比锅里的面团还乱,但凡经过的人都会被他逮住,交一下手,打一场,他才放人走。
      营帐中,唐军轹琢磨着疆北的局面,之前由冯来晞领兵打退戎族后,戎族再无动静自是好事,却太平安静得异常。战事以后,冯来晞班师回朝,现在疆北却一大将。父皇既醒,他或许该继续回疆北坐镇。唐军轹倾听帐营外的打架声和雁秋的叫嚣声,向来做事果断的他却拿不定主意。若雁秋不随自己去,是要迷晕他还是绑起来比较好?
      正在唐军轹内心争斗时,一人撩起门帘,亲昵地唤道:“大皇兄。”
      唐军轹抬头,瞧见唐修贤便放下手中卷书,问:“怎么到军营走动?有事派人唤我回宫即可。”
      唐修贤没有立即回话,反而忧心忡忡地看着唐军轹,问:“皇兄,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唐军轹摸了摸脸上的划痕,昨夜自己被雁秋乱剑抽刺,身上能遮,花脸难掩,可他却未露一丝怒气,神色反而柔和,道:“光荣小伤,不碍事。”话锋一转问:“你的跟屁虫呢?今天没随你来?”
      唐修贤正色道:“他叫雪。”又道:“他陪我到军营,说有个旧人要见见,一会儿再见。”
      军中旧人?唐军轹虽觉奇诡,却未追问,起身,从书案走到一旁的圆桌,示意他坐下,道:“有何事要与我说,不能与宏轩道的?莫不是吵架了?”唐军轹认知中,他这个五弟有事没事都会先找二弟,谈不拢说不明才轮到自己。
      唐修贤坐下,脸上笑意淡然,道:“说不上吵架,倒叫二皇兄生气了。”然后将与皇后和唐宏轩的话概括地说了一遍。唐修贤本以为大皇兄听到自己要离宫亦会与之前两位一样极力反对,岂料他十分平静地道:“也难怪他们会发怒,毕竟在母后与宏轩眼中,你永远都是他们要保护的小孩子。”
      唐军轹欣慰地点点头,道:“我早认为需多带你出宫增广见闻,方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可惜,我说不过他们,倒是你自己先想通。”唐修贤一颗县着的心总算着地,想不到大皇兄的反应与雪预测的分毫不差。细想,大皇兄十多岁便随皇上征战沙场,于军营打滚的日子比留在宫中的时候要长,自然不如长期住在宫中的皇后、唐宏轩对皇宫般依赖。再说,大皇兄好自由,更喜宫外生活。
      “只是”
      唐军轹的一句“可是”令唐修贤的心又提到喉咙,忐忑地问:“可是何事?”
      唐军轹上下打量唐修贤单薄的身子骨,道:“你手无缚鸡之力,不能自保,叫他们如何放心让你一人离宫?”
      说到点子上,唐修贤笑容可掬地道:“所以宇寒此次便是来向大皇兄借一人,让他与我同行作伴,有他在,想必皇后娘娘、二皇兄皆能安心。”
      唐军轹正好奇他口中的“人”是何人,雁秋便闯了进来,走到两人面前,拍胸道:“我去。”
      唐修贤看到恩人,起身礼貌地拱好,道:“雁大侠,你果真在此。早上见你不辞而别便猜你找大皇兄去了。”两人脸上笑若春风,唯有唐军轹一人如立冰川,脸色铁青,声音如从谷地传来般阴森问道:“宇寒你要借的是他?”
      唐修贤脸一僵,莫名心颤,急摇头晃手解释:“不是不是,宇寒是借的冯少将军,不是雁大侠。”
      闻言,唐军轹收起不自觉地冒出的怒意,道:“来晞啊,好啊,他挺好的。”
      雁秋不满道地道:“他不好!”说着曲肱搭在唐修贤肩上,摇头道:“他武功不差,但没我机灵,而且我很好藏,保护你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不会碍你眼的。”
      唐修贤虽有点有意他突然套近乎的行径,但又觉得他话中有理,自己多次被他所救却浑然不知,可见他藏匿的功夫超凡。唐军轹起身将他扯了过来,怪他一个踉跄,故意气他道:“没听见宇寒要的是来晞,不是你,你给得好好呆着,那里都不许去。”
      雁秋眼珠子在两皇兄间打转,看唐修贤写着“抱歉”的眼神,噘嘴道:“有眼无珠。”然后气哄哄地走了。目送闹小孩子脾气似的雁秋,唐修贤觉着他越看越有趣,性子与品青楼的清——谢若有点相像。
      两人再次坐下,谈回正事。
      唐修贤再次确认:“那皇兄是同意让冯少将军于?”
      唐军轹方才有心气雁秋,生怕雁秋真随皇弟一同离宫,一时情急便没回绝。当朝正是用人之际,他左思右想,自己若坐镇疆北,京中大小军务便交心腹冯来晞打理。此人有时心散,吊儿郎当,但关键时刻还能一用。真派他做皇弟的护卫,确实有点大才小用。
      唐军轹指头敲着桌面,瞧了瞧唐修贤真诚恳求的眼神,吁了一口气道:“若他愿与你同行,我无异议。”
      唐修贤笑眯了眼,起身拱手道:“谢大皇兄! ”
      唐军轹随之勾了勾嘴角浅笑,心想,也就离宫一段日子,大概无大碍,可他不知,唐修贤心中打的却是永离宫阙的主意。
      不知不觉天边挂上艳丽的彩霞,枯燥严肃的军营镀上华丽的金黄,增添一份温暖和人情味。遥望远方一袭白衣染上金光,乌发于风中飘逸闪烁,尤为醉人。唐修贤看得出神,直到对方注意到他,与之四目相对,他才回过神来,走进。
      雪问:“殿下与大皇子谈得如何?”
      唐修贤欣喜地点头:“皇兄说只要冯少将军答应即可。事不宜迟,我们马上拜访将军府,说明一切。”
      雪忧虑道:“恕雪不能陪殿下,当年冯来晞为我弃官离京,若叫冯老将军见到我,怕会惹他们不悦。”被雪一题,唐修贤想起雪曾于将军府为奴之事。实话说,在品青楼的日子,他全然看不出冯来晞与雪的主仆关系,非要说,那也是雪为主,冯来晞则对雪唯唯诺诺。
      唐修贤忽然负手扬首,装出一副气愤的模样,道:“一人伺二主,甚为不忠。”
      雪看出他故作姿态,忍住笑意,佯作沉醉地道:“冯来晞事事以我为主,我人前为奴,人后被他供着,确实日子过得轻松自在。”
      唐修贤一怔,本想戏弄雪,反听到扎心话。
      “但是,”雪语气一变,向他靠进一步,斜阳中影子重叠,两人眸中互映彼此,雪继续道:“我留在冯府仅仅是希望在宫墙之下,得知殿下的消息。在我心里,主人唯有殿下一人,永生永世,至死”
      唐修贤扬手捂住他的嘴,严肃地警告道:“你已为我死过一次,绝不准你再为我死!不许比我早死!”
      温暖的风徐徐吹拂,雪的衣带被风撩起,拂拭着唐修贤的衣裙,交缠的目光中,有想要守护对方的坚定信念,在夕阳余晖之下,闪烁动人。若非他眼下泪痣粉饰不见,恐怕凄迷怜人得很。雪捉住唐修贤捂嘴的手,稍稍下压,容自己言语道:“那殿下也要答应我,不能比我先先。生,便一起生。死,就一起死。”
      唐修贤眨了眨眼,竟被雪的山盟海誓压得心痛,正因为他清楚这绝非戏言,倘若有一天他离世,雪必随其后。唐修贤五指收拢,握住雪的手,嘴角微扬,眼眸下垂,轻声细语地说了声“好”。本该轻若毫毛散在风中的字音,却重若盘石砸在雪的心底,狠狠地砸出一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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