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花开见白露

　　第二天清晨，他是被一阵小小的、尖锐的疼痛惊醒的——那是他在睡梦中翻身，手臂不小心被床头柜的边角磕碰到了一下。

　　若是往常，这点碰撞连让他眼皮动一下的资格都没有，可此刻，那股清晰的、从皮肤传来，直抵神经末梢的痛感，却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他低头，看到自己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他愣愣地看着那道红痕，许久，脸上竟绽开了一个无比灿烂的、孩子气的笑容。

　　他会疼了。

　　比起上次划破手指的微疼，这次，是真的疼了。

　　白露端着早餐走进来时，看到辛夷坐在床边，像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用指甲轻轻掐着自己的手背，感受着那陌生的痛楚，乐此不疲。

　　“你做什么呢？”她好笑地问。

　　“白露，你看，”他像献宝一样伸出手臂，“我会疼，也会留下痕迹了。我是不是看起来更真实了一些？”

　　看着眼前这个因为一道小小的红痕而欣喜若狂的“孩子”，白露的心，仿佛一半揉进了蜜糖，一半浸入了苦水。

　　她为他的得偿所愿而欣喜，也为他为了这份得偿所愿所付出的数百年孤独的代价，而感到难以言说的酸楚。

　　她放下早餐，走过去，从身后轻轻地环抱住他，将脸颊贴在他温暖的后背上，感受着那一下下、沉稳而又真实的心跳。

　　“你一直，都很真实。”她轻声说。

　　早餐是简单的白粥和小菜，以及一盘辛夷花瓣炒鸡蛋。

　　对于曾经尝遍山珍海味、饮尽百花蜜露的狐妖而言，这本该是寡淡无味的，可辛夷却吃得无比香甜。

　　味蕾在失去了妖力的滋润后，变得格外敏感，他能清晰地品尝出大米的清香，酱菜的咸鲜和炒蛋里的微辛。

　　这种纯粹的、源于食物本身的滋味，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饭后，他在收拾碗筷时不小心失手，一只瓷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本能地想用妖力去托住，伸出的手却毫无反应。

　　他愣愣地看着满地碎片，又看了看自己那双变得“无能为力”的手，脸上没有失落，反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他蹲下身，笨拙而小心翼翼地、一片一片地，将碎片捡起来。

　　手指又不可避免地被锋利的边缘划破了。一滴鲜红的、不再蕴含任何灵气的血液，从伤口中渗出。

　　“呀！”白露惊呼一声，连忙拿来医药箱，拉过他的手，用棉签和酒精为他消毒，再小心翼翼地为他贴上一张小小的创可贴。

　　她的动作是如此的温柔，眉宇间充满了真实的担忧。

　　辛夷静静地看着她为自己忙碌。

　　他看着她微蹙的眉头，感受着酒精带来的丝丝刺痛，和她指尖传来的温暖触感。

　　他想，这或许就是“人”的意义吧。

　　会受伤，会疼痛，会变得脆弱，但也正因为这份脆弱，我们才更需要彼此的守护与慰藉。

　　我们才会如此真实地，感受到被爱着的幸福。

　　他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在那张小小的创可贴上，印下了一个温柔的吻。

　　“白露，”他笑着说，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与得意，“你看，这枚凡人勋章，是你亲手为我戴上的。以后，我这副身躯的所有伤痕，便都是你爱我的明证了。”

　　从这一天起，他只是辛夷，一个会因为笨拙而受伤，会因为爱人的照料而感到幸福的，普普通通的凡人。

　　他的人生，也终于卸下了所有的沉重，只剩下与她相伴的，每一寸温暖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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