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

　　此处大范围无荫，走出山洞阳光正烈。
　　花桉屁颠颠跟在宙凌身后，幻出菌盖给她遮阳，好奇问道：“小姐我们要去哪里呀？”
　　“暂不知。”宙凌停下脚步。
　　忽然停下，花桉疑惑，“怎么啦？”
　　宙凌眉头上挑稍微偏头，“之前洞中是否有一男一女？”
　　花桉不记得，思索起来。
　　花姝走到宙凌右手边，“有，在下将他们移至洞外，午时清醒已携手离开。”
　　“我一时忘记了小姐。”花桉面色慌张。
　　“没什么，安心花桉。”宙凌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待他恐慌紧张消散后便从空间取出地图，转身举在三人中间，点了几下红点位置，顺着黑色线条移至菱形图标，指着标注为集合点的地方说：“我要去这，路途较远途中难免遇到人，你二人是呆在空间还是隐身跟着。”幻菇不是活物，可收纳于修士空间。
　　“在下可隐身。”花姝退后两步消失在原地。
　　“小姐，我可以直接跟在你身边吗？”花桉眼神期待。
　　“我身上没有携带幻形符。”宙凌委婉告诉他。
　　花桉知道，白发引人注目，轻松被人瞧见，若是被当做精怪徒添麻烦，源源不断压制不住的烦躁在身体内扩散。
　　他想光明正大站在宙凌身边，不愿隐身，更不想进空间，幻菇能够短时间内将自己幻化成另一副模样，然而嬅长老未教过他幻形，也未教过花姝。
　　花桉脸上尽力挂着笑：“我知道了小姐。”
　　“这个也收起来吧。”宙凌点点头顶。
　　花桉收起菌盖，垂头隐去身形，他看到花姝就站在宙凌身旁，脸上涌现不甘，想挤开花姝自己站过去，但花姝先挪开了身子，还哄小孩似的点了点他的额头。
　　花桉灰白眼瞳瞪了他一眼，给宙凌传音：‘小姐我就在你身旁。’
　　‘我看得见。’宙凌回他。
　　花桉赶紧换了副表情 ，灵动的杏眼眨巴，期期艾艾道：“我会、保护小姐的！”
　　“用传音吧。”表情转变被宙凌看在眼里，她望了眼花姝，留着及腰白发的人形菇朝她一笑。
　　脸是好看的，可笑容僵硬死板，宙凌从来都知道他不会笑，却在两人对视时总牵起嘴角，做出一副高兴模样。
　　‘在嬅长老面前如何在我这就如何，不用强迫自己笑。’
　　花姝闻言一顿，收起嘴角，五官如石刻，表情冷漠应道：‘在下知晓了。’
　　宙凌点点头，收回地图向右道行，没走多远，一个转弯迎面走来一支队伍，似乎是整个门派，放眼扫去二三十人与她短暂相视。
　　之中一个矮个瘦小男修满脸惊喜跑上前，“玄月修士！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你，早年一别甚是想念！”
　　宙凌搜寻出记忆，却还是得问：“你是？”
　　“三年前乌镇马猴乡，是你帮我杀死偷袭者，我啊！月宗林道！”
　　林道语调高昂，双眼放光，手握成拳并在胸前，看得花桉要忍不住踢他一脚，被花姝拦住。
　　‘勿躁。’
　　收到传音的花桉鼓起脸，强硬压下心中那股忽然升高的躁怒。
　　花姝眼神平静，快速略过花桉，嘴角下弯。
　　宙凌斜瞥他，收回目光低头回望林道，“抱歉，我不太记事。”
　　林道拱起的肩膀落下，掩饰不住的沮丧伤心，“没关系重新认识也好，玄月修士，我叫林道。”
　　“你好。”宙凌看着他。
　　“你记住我了吗？”林道期待问。
　　“记住了。”宙凌无奈。
　　“那真是太棒了！”林道高声道。
　　他身后比林道高上一大截的女修上前拍拍林道肩膀，“下次再聊吧师弟。”她向宙凌扬起个和善歉意的笑容，“抱歉，我们眼下有火急重要之事。”
　　林道想起正事，歉疚同宙凌道歉，“玄月修士我们下次再聊。”
　　这群人离开后花桉再也忍不住，‘他凭什么和小姐认识！’
　　宙凌心下叹气，理解他的愤怒，也认为他心躁，‘为何生气？我不能理解你的情绪。’
　　“小姐是我的！”花桉忽然大声喊道，这几个字他已经藏了太久，但此时并不时候出口，奇怪的是明明知晓不合时身体却控制不住。
　　花桉没有解除隐身效果，强硬把宙凌推到一侧树干上，花桉怕被讨厌，竭力想让自己停下过界行为，可四肢完全不听指挥，他仰头眼尾湿红难掩哀戚，高声说出非本愿出口的话语：“如果我能高一点，成熟一点，像花姝一样，小姐是不是就不会看别人，是不是就只看着我、只喜欢我，小姐，我真的好喜欢你，我好爱你，你为什么不能只看着我！”
　　这是他心中所想，可花桉从未想过将它说出，这么多年来他清楚自己与宙凌差距，深知能再次相见已是幸运。
　　宙凌当时想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顺从他的动作，听这番话眉头紧锁，花桉对她产生了别样感情，但她不明白，这同外貌有什么区别，甚至用一种怀疑困惑的语气问：“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你！我在想着你！”花桉仰着头咆哮，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花桉并不想宙凌为自己单向的感情困扰，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行为。
　　一直自卑自己少年身躯，心性单纯的人形菇冷静理智都被迫粉碎，这一刻自卑怨恨爱慕如洪水泛滥。
　　他似乎被什么从身体内部撕裂，眼神嫉恨渴望。
　　可他站着踮脚都吻不到小姐嘴唇。
　　花桉忽的感到无比悲哀。
　　这种悲怆难过冲淡体内乱窜的狂躁。
　　宙凌盯着花桉，思绪百转，她没有喜欢过谁，不论青岚歌猊森，这两人一个对她有种异样执着，一个起初只为报复家族而从她下手，最后动了情不舍杀她，死前倾诉情意后却为了让她记住他，困住她。
　　不懂情由何生，不懂多年未见这份感情如何绵延至现在，但理解感情为何突然爆发，她不是木头，能感觉到花桉行为话语间的奇怪与克制。
　　两年细品，花桉为什么会喜欢她呢？是喜欢还是占有欲？
　　沉默的花姝眼里闪过几丝白光，抬手在空中抓动两下。
　　欲贴近宙凌的花桉蓦然消失，一朵白色根部有些泛棕的蘑菇掉落在地。
　　‘是花桉逾矩。’花姝捡起蘑菇放入怀中，仍是传音道：‘回界后在下会将他交给主人。’
　　‘嗯，继续走吧。’宙凌心情微妙，当年的她希望再次见到花桉时对方变回小时靠谱稳重的兄长形象。
　　可这次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嬅长老有情但更顾大局。
　　花姝眼中闪过茫然，但见宙凌已经提步走出一段距离，抛下疑问赶紧跟上。
　　月宗将前路扫荡得干净，一里开外才碰上妖兽，在宙凌出手前花姝的菌丝快速凶猛致命，在妖兽发现前就将其击杀死。
　　死去大概是群居灵兽而非妖兽，它们一身血泥不知什么物种，看脚印从东面本来，宙凌用清洁术洗去兽身脏污查看。
　　阔耳大眼无鼻无嘴，短毛，尾呈短毛球状，下肢健壮发达，上肢为羽翼，七只之中有五只翅膀被扯断，余下两只身短也有不同程度拉扯痕迹。
　　翅膀被扯掉的身形均高大。
　　宙凌当时直觉异样，却抓不住转瞬即逝的灵感。
　　重来一次，她清楚这是兽群间的进化。
　　‘它们是妖兽。’花姝说。
　　这时许多信息都是死板。
　　一群老者仗着资历写下的文章受万众追捧。
　　时间流逝，所有物种都在进步。
　　‘妖兽…群居？会护崽？’宙凌看向他。
　　‘没有灵智，杀气腾腾，’花姝抬眸，断定：‘妖兽。’
　　‘可知种族？’宙凌问。
　　‘许是翼荼进化种。’花姝猜测。
　　翼荼下肢并不发达，是莽撞的独行者，若是进化种，此解释合理。
　　眼前的生物不是翼荼，不知何生物。
　　宙凌用影石记录下来，交予花姝，‘辛苦带给禄长老。’
　　忽的，树叶被风吹得飒飒作响，沙石乱飞。
　　宙凌分身两鬓额前留的碎发被吹得乱飞。
　　花姝手护在她发顶，仰头看向兽林上空。
　　‘你看到了什么？’距离太远，宙凌只能看到天空中有东西若隐若现，她并未细究过上头是什么。
　　花姝眯眼，宙凌不知他具体看到什么，身体忽然腾空，花姝速度丝毫不逊族影，只听见冒犯二字身边树影如光匆匆略过，花姝抱着她以极快速度转移到了处水源位置。
　　他停下，嘴唇也确实肉眼可见的干，宙凌脚落地站直。
　　四周树密寂寥，便开口问：“缺水了？”
　　花姝替她理好头发嗯了一声，同时解释：“空中有两个男人正驱动巨型飞舟降落，在下不得已出此下策。”
　　“先补水。”宙凌拿出地图，花姝一路向前 ，他们离集合点更近。
　　花姝褪去上衣把自己浸入溪水里。
　　似乎已极度脱水，宙凌看到他头埋进去闷，探出来后又喝下许多。
　　这处阴凉，窄浅水道幽绿，花姝一身白泡在其中像雪色的玉。
　　人形菇长眉柔目，五官雌雄莫辨，又是长发，淡漠平静的回望她，周身朦朦胧胧肌肤又似在发光。
　　“在下美吗？”
　　他唯一一次大胆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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