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境往昔录

　　只可惜如今再说这些也为时已晚了，现在当务之急的，是要趁着那些怪物还没醒来，先保证所有人的安全：“明日我们早些离开这里，尽量绕开冰川，不要再靠近那一带。”
　　几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并一致决定晚上睡觉的时候，要让人轮流起来守夜。
　　他们打算通过抽签来决定谁是第一个守夜人，当然，因为谢仰实在太弱不禁风，再加上今天被吓得不轻，几人没有让他起来一同参与的打算，最后，裴止非常幸运的抽到了最短的树枝，成为了今夜的第一个倒霉蛋，谢川还是有些不放心：“小止，我们两个换一轮吧，我撑不住了再叫你。”
　　裴止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不用，我现在还不困，守夜的时候刚好可以酝酿一下睡意。”
　　见他坚持，谢川也就没再强求：“好。”
　　风声呼啸，面前的火光明明灭灭，一直在裴止眼底跳动着，他漫不经心的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一边认真听着周围的动静，看着在身边呼呼大睡的谢仰，裴止又想到了他下午被吓到浑身发抖的样子，有些嫌弃的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胆小鬼，就这样还敢说护着我呢。”
　　他伸手扯了扯谢仰腰间精致的香囊，垂眸盖住了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川琅西境吗？”
　　静默良久，裴止突然慢吞吞的伸手，朝着自己的佩剑摸过去，只要现在动手，一切就都能结束了，只要杀了他们，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两个时辰后，裴止推开谢仰第三次搭过来的手，轻轻推了推谢川，谢川睡眠本身就浅，被他这么一推也就清醒了：“怎么了，是累了吗？”
　　裴止点点头：“嗯。”
　　“那快些睡吧，我在这守着。”
　　他安静的躺在谢仰身边，阖上眼强迫自己快点睡过去，但心里的两个小人偏不让他如愿，一直在打架，一个骂他愚蠢，这么好的机会都错过了，另一个一直在诱导他：“他刚才在关心你哦，之前还说要送你回家，你真的要恩将仇报吗，你舍得杀了他们吗？”
　　在即将拿起剑的紧要关头，裴止还是放弃了，或许这样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他淡淡的想着，眼皮也开始变得有些沉重，还是找些残忍点的法子吧。
　　等到他的意识再次回笼时，天光已然大亮，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昨夜到底是怎么睡着的，好像就是想了几个惩罚，然后就慢慢睡过去了。
　　又闭眼躺着思考了一会，他就撑着身子打算爬起来，结果腰间不知道压着个什么东西，沉甸甸的，让他根本坐不起来。
　　他有些茫然的睁开眼，刚转头就看见了睡美仰的俊脸，此时他正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死死抱着他不肯松开，其中一只腿还压在他身上，让他都有些喘不过来气。
　　裴止：“……”
　　他伸手捏住他的鼻子，看着他因为窒息而慢慢泛红的耳朵，最后还是松开了，恰好这时谢仰也睁开眼，有些懵逼的看着他：“哈喽。”
　　裴止冷笑：“先别废话了，你再压着我就真死了。”
　　闻言，谢仰抬头瞅了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大长腿正压在他肚子上，他默默收回，怪不得这么软嘞：“抱歉抱歉，我睡觉的时候习惯抱着东西。”
　　裴止轻轻弹了下他的耳垂：“快点起来了。”
　　谢仰麻溜起身，顺便把他也拉起来了：“好嘞。”
　　谢川和江落还在烧热水，苏皎则蹲在一边烤火，见两人这样，谢川忍不住催促起来：“你们两个快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谢仰随口应了：“知道了，马上就好。”
　　他们离开了好一阵后，冰面下的东西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极为缓慢的舒展开了蜷缩的身体，挨挨挤挤间，离岸边最近的那只雪妖突然就睁开了漆黑的眼睛，下一秒，无数双暗沉无光的眼睛齐刷刷跟着看了过来，然后它们就开始一同往上涌去，试图用身体撞开冰面。
　　咔嚓，咔嚓，在剧烈的撞击下，那块裂纹突然开始蔓延，一直延伸到了岸边，下一瞬，万里冰川碎裂，寒水翻涌滚动，河底的暗流卷着浮冰，带着刺骨冷风一起，一刻不歇的拍打在岸上，数以万计的雪妖一个踩着一个，纷纷从下面爬了上来，它们一只挤着一只，就像疯了一样在地上闻了起来。
　　其中一只雪妖长得格外矮小，与其他雪妖不同的是，它生着的，是四只金色瞳孔，此时它正趴在地上，跟着其他雪妖一起在雪地上嗅着，似乎是闻到了什么独特的味道，它兴奋的仰天发出了一声难听嘶吼，然后就直直朝着他们的方向追了过来。
　　这边的谢仰几人也听到了这声音，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我靠，不是几千年前就封了吗，怎么这么容易就出来了？”
　　娱乐圈雪藏再复出都没那么轻松吧。
　　吐槽归吐槽，还是保命要紧，不等雪妖出现，他们几个就已经撒丫子开跑了。
　　冰原之上，雪色苍茫，在一片死寂悠远的颜色里，一群人突兀闯入，撕开了这场沉眠万年的寂静，他们发丝凌乱，衣衫破烂，看上去格外狼狈。
　　几个人慌张的往前逃窜着，身后还跟着一群刚破冰出来的雪妖，它们一身雪色长毛，身形高大，脸上还生着四只黑瞳，看上去骇人的要命，谢仰回头看了一眼它们有些笨拙缓慢的动作，心底还带着些庆幸：幸好这些东西速度不快，不然他们就真的要上演无人生还了。
　　谢川回头试图拉他，却被谢仰摆手拒绝了：“我没事，你看着点她俩吧。”
　　“那你撑不住了一定要说。”
　　“知道了。”
　　他们好像不知道疲倦是什么一样，只是一刻不敢停歇的向前跑着，时间长了，谢仰有些受不了了，步子明显放慢了不少，他忍不住蹙眉：“我服了，这些东西都不会累吗？”
　　　他身边的裴止察觉到了他明显加重的呼吸，陪着他一起缓下了动作：“累了？”
　　谢仰没力气再回他，只是举起有些酸胀的手摆了摆，示意自己不想说话，裴止一边推着他走一边问：“既然这样的话，敢不敢我一起赌一把？”
　　谢仰有些难以置信：“不是，都生死攸关的时候了，还赌呢？”
　　赌博果然害人不浅。
　　裴止：“……”
　　他握住剑柄，有些无语：“我看过一本妖谱录，里面说雪妖的弱点是心脏，只是他们的心脏和我们的不一样，人的心脏在左边，而他们的生在右上角的眼睛里，所以，你要不要陪我一起试试？”
　　谢仰觉得自己迟早会被他气吐血：果然是十七岁的孩子，比他当年还生猛，这是赌吗？这他爹的是在玩命啊。
　　他无力：“这种时候就不要跟我开玩笑了，不好笑。”
　　裴止蹙眉：“我没有开玩笑。”
　　谢仰：“……”
　　我可以拒绝吗？
　　想归想，但他又怕自己拒绝之后，他会一个人跑去行动，斟酌再三，最后还是同意了：“那你先说说怎么试。”
　　“看见最前头的那只雪妖了吗？”
　　谢仰回头，果然看到了一只奔跑在最前面的雪妖，它的四肢看上去比其他同伴敏捷了不少，现在已经甩了它们一大截了：“那就是它们的首领，只要把它杀了，我们就暂时安全了。”
　　谢仰一边喘气一边道：“为什么是暂时？”
　　裴止拉着他慢慢停下：“因为他们还会有新的首领。”
　　他松开谢仰，飞快闪到了一边：“待会你先吸引它的注意，我绕到它的背后去。”
　　谢仰整个人都懵了：“不是大家一起行动吗？”
　　裴止冷笑：“你哥可不会同意，毕竟这个所谓的弱点都还不知真假。”
　　谢仰现在很想骂人：“我靠，所以你是真的打算带我玩命。”
　　只不过现在已经没时间给他骂街了，毕竟那东西都快到他面前了，他转头，看着迎面扑来的雪妖，说不怕肯定是假的，但是看着裴止一脸淡定的表情，他又莫名有些心安，裴止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挑眉：“怕了？”
　　谢仰没好气瞪他一眼：“你说呢？不过算了。”
　　他笑着，动作凌厉的和他一起抽出腰间佩剑：“死就死吧，好歹黄泉路上咱俩还能做个伴。”
　　前边还在跑的三个人完全没发现他俩已经停下了，等意识到不对的时候，雪妖首领已经逼近谢仰了，谢川眼里满是惊慌，他飞快往回跑去，试图把他们拉回来：“你们两个快点回来！”
　　苏皎和江落也没有预料到这两个人会突然拿命发疯，马上就跟着谢川一起折返回去：“真是两个疯子。”
　　谢仰此时非常的感谢他爷爷，幸好他当初非要送他去学击剑，不然他真的就变成肉饼了。
　　他竭力避开扑过来的雪妖，闪身退至它身后，挥剑试图捅进他的左腹，但是因为手抖的太厉害，一个不小心就歪到了它的大腿上，见这样，谢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力捅了下去，那雪妖吃痛，发出了一声极为难听的叫声，扬起巴掌就直直朝着他拍来，谢仰见情况不对，剑都没拔就快速往后退去：“裴止，到你了。”
　　已经绕到雪妖身后的裴止也心领神会，他一手握着剑，趁着那雪妖还没反应过来，就借着内力腾空扑向了它的后背。
　　看它要伸手去抓裴止，一边的谢仰飞快抽出它腿间的剑，直接砍在了它的左肩，可惜只砍伤了一点表皮，他提着剑想继续补刀，恰好这时，一支利箭带着风，直接穿透了那妖怪的脖子，谢仰抽空回头看了一眼，是江落。
　　接二连三被他们攻击过后，那雪妖也突然疯了一样，开始挥着两只手胡乱攻击起来，谢仰虽然马上就往旁边跑了，却还是因为躲避不及，硬生生挨下了一掌，所幸他跑得快，这一巴掌的力道减轻了不少，不然他就真要吐血身亡了：“卧槽。”
　　骑在雪妖身上的裴止见状，没有半点犹豫，直接举起手上的剑，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直直的捅进了雪妖的右眼，看着它挣扎发疯的样子，他没有半点心软，拔出染血的剑就砍在它的脖子上，然后他就像被雪妖传染了一样，疯子似的不停砍它的脖子，捅它的眼睛。
　　一边的谢仰看着他疯魔的样子，甚至已经数不清他到底砍了多少下，直到鲜血染满整张脸，那只雪妖倒下后，裴止又把手伸进它的眼睛，硬生生把它还滚烫的心脏扯了出来。
　　他没管其他人是什么表情，而是高举起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让身后那群快要逼近的雪妖看着：“如果还想活着的话，就全都给我滚回去，不然我现在立刻捏爆它。”
　　腥臭难闻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腕蜿蜒而下，流进他被衣服包裹着的手臂里，看着他高举心脏的背影，谢仰心里有些恍惚：他真的只有十七岁吗？
　　等到再回神时，雪妖已经开始往后撤了，他的鼻腔也被一阵浓烈的血腥味灌满，谢仰下意识皱眉，只见裴止把那颗心脏丢回妖怪身上后，就站到了他的身边，拿出怀里的帕子开始擦手上的血，他烦躁的把帕子塞进手臂里面，再拿出来时，还带着点点血污：“趁现在快点走吧，待会它活过来就不好了。”
　　手臂上黏黏腻腻的触感让他有点受不了，早知道就不举那么高了。
　　谢仰把自己的帕子也递给他：“这东西还会活？”
　　裴止似乎也没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表情有些复杂：“它们早就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不知道被谁用了什么法子，硬生生吊着一缕没有意识的残魂，而我们杀的那只，刚好牵连着所有雪妖的心脏，只要捏爆它，所有的雪妖都会跟着爆体而死，然后再循环复活。”
　　爆体而亡？
　　谢仰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断裂的肢体伴随着血浆四处飞溅，整个雪地里到处都是黏腻到让人作呕的腥味，他们的身上和头发上也裹着细小的碎肉和难闻的气味，想到这里，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画面实在太美。
　　裴止也懒得问他到底在乱想什么了，擦干净手就拉着他的胳膊去前边找谢川了，路上还随口关心了他两句：“你刚才没事吧？”
　　谢仰动了动挨过巴掌的那半边身子：“嘶，我去，那东西劲可真大。”
　　居然比那个川琅国王拍的还疼。
　　裴止扶着他，把他的一只手带到脖子后，搀着他往前走：“那你先坚持一会，江落姐那边应该有药。”
　　这边的谢川见雪妖离开了，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但脸色还是阴沉沉的，裴止有点心虚的摸摸鼻子，人也温顺了许多：“我们先走吧，谢川哥，待会那个东西还会活过来的。”
　　看到他生气的样子，裴止是真的有一种自己亲哥也跟来了的错觉，简直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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