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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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大暴雨。


      S市特大暴雨,季秋雨赶的停飞前最后一班航班回的老家。雨很大,机场外排队的出租车很少,季秋雨等了好久才打到车。

      给礼寐伞报完平安,季秋雨就在车上睡了过去。醒来已经离家只有几百米了。他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即使是故乡,多年未归也多了层名为陌生的纱。

      老妈给他开的门,一进来就问他这回待几天。

      “就两天,后天就走。免得我们又谈的不愉快,看的彼此都心烦。”

      “怎么和你妈妈说话呢。”季秋雨的爸爸出声。季秋雨麻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房间。

      他这回来,除了要和妈妈谈谈之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把他的这些东西收拾收拾带去S市,那里比这里更温暖。

      季秋雨的东西很杂,有存着他小时候瞎写的demo的u盘,也有漫画书什么的。还有一些其他的书,是他刚开始学音乐时看的,现在早不需要了,他都收拾收拾扔掉了。

      季秋雨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正好他妈妈进来给他送点刚切的水果,他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时机。

      “妈。”

      “我就直说了,我想全职搞音乐。”季秋雨边说着,一边观察他妈妈的微表情——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做的。她似乎很平静,不惊讶他会说出这个。

      “高中的时候,我说我想搞音乐,要么上音大,要么去找人拜师学艺,你拒绝了,我可以理解。这事我后来自己想想都觉得没谱。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想清楚了,我要做这个。可能开始的时候艰难点,但我现在已经能靠它养活自己了。”季秋雨一口气把这些话都吐了出来,说完只觉得忐忑。

      季妈妈长久没说话,季秋雨也沉默着等她回答。

      “小雨,不是妈妈不相信你。”她拉着季秋雨的手在床上坐下。两人坐在同一平面上的身高差很明显,季妈妈只能仰头看着他。

      “音乐只能是爱好。”

      轻飘飘的七个字,现在却仿佛万吨钢筋坠地一般震耳欲聋。

      季秋雨感觉自己声音有些发抖,带着不敢置信和委屈的情绪,他极力克制着想要爆发的情绪,尽可能平静地问道:“为什么?”

      “你觉得你现在能养活自己,那你一直能吗?”季妈妈用温和的语气问道,但反问的句式实在温柔不起来:“收入不稳定的时候,你能保证自己能由奢入简,不去预支未来的钱吗?”

      “我能。”季秋雨斩钉截铁地回复道。

      “再说了,你现在整的那个什么……电音对吧,有什么人听吗?你以后打算怎么介绍自己给别人?”

      “我……我。”季秋雨突然哑巴了,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对啊,他应该怎么说呢。说自己是dj?可以预见的会被别人嘲笑,把他当成是酒吧灯光下,手臂纹身成色素染缸的那些人——当然不是歧视,但季秋雨确实和他们是有本质区别的。

      “平时让你给我们听听你写的东西,你总说我们理解不了,听不懂。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会有很多人,你口中‘听不懂’的人,对你产生各种质疑?”

      “在别人口中,你只会是一个没有正经工作,整天搞点疯疯癫癫的音乐的人。我一把年纪的人了脸皮厚,无所谓,你呢?你受得住吗?”

      季秋雨继续以沉默应对,不如说他只能以沉默应对。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事到如今,他只懊恼自己的音乐启蒙怎么不是莫扎特贝多芬——演奏家,一看就比dj正经多了。

      他的妈妈握住了他的手:“妈不想逼你,但你自己好好想想。咱家经济条件你也知道,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你非要走这条路,一定要想好了。”

      那时候的几天,季秋雨都心事重重。季妈妈念他难得回来,给他做的都是他爱吃的菜,他也食欲不振。机票时间一到,头也不回地回S市去了。

      “你说我是不是话说重了点。”季妈妈问老季。

      “不算重了。现在经济也不好,搞艺术死路一条啊。”

      “希望那孩子能想明白。”季妈妈担忧地望向天空。

      季秋雨回去的时候很急,急到都忘了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在出租车后座和行李箱挤了一路。由于座位太挤,他没法把手机放到口袋里,手上拿了一路。而手机这种东西,拿在手里就总想叫人看。他打开聊天软件,置顶的是礼寐伞,给他发消息,问他要不要接。而季秋雨也像礼寐伞从英国回来时那样拒绝了。

      妈妈说的那些话很打击他,也的确是事实。他自认不是一个心理强大的人,但他想,功成名就,这不是他音乐的意义。

      如果说他的音乐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的话,季秋雨或许会回答,礼寐伞。

      他现在要当面去问问那个人——他已下定决心了,只要那个人还愿意听他的歌,他就会写下去。

      心急的时候,似乎再短的路程都显得格外遥远。他们合租的公寓离机场很近,驱车大概20分钟。这20分钟内,季秋雨向窗外看了十几次;无意义地打开他们的聊天框七八次;又扒着前排的座椅盯着前方的车好一会,搞得司机被他毛毛躁躁的举动搞得有些不耐烦。

      好不容易回了家,终于见到了礼寐伞。

      他似乎看出季秋雨心情不太好,周身泛起一阵孤独的气场——和他初遇时一模一样的,以热情的外表包裹着的孤独。

      “先去吃饭吧。”

      季秋雨同意了这人吃饭的提议,但不知道这人今天吃错了什么药,一定要去吃那家离家巨远无比的菠萝炒饭。礼寐伞是吃的很开心,但季秋雨心思完全不在吃上,囫囵扒完一碗饭就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看礼寐伞吃。

      “……能不能别盯着我。”已经加了一碗饭的人如是说道。

      “抱歉。”季秋雨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然后左右看了一下,站起身说:“我出去透透气,你吃完出来找我。”

      礼寐伞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季秋雨的状态比他想的还要差。他拿出手机,看了看自己日历上前不久加上去的日程。

      8月19日,出发英国伦敦。

      距离现在还有一周。

      他摇摇头,收起手机,然后向店外走去。该来的总会来的,跑不掉。

      季秋雨倒是被风吹得稍微清醒一点了,没有方才那么冲动,反而生出了一分胆怯。他不禁想,假如礼寐伞没能给他他想要的答案,他会变成什么样。

      这份胆怯驱使着他拉着礼寐伞在周边公园里散了好久的步——当然这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时间让自我怀疑蔓延发酵,季秋雨现在反而少了那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心口上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他很少在外出时戴耳机,但今天罕见地一直带着。

      “在听什么?”礼寐伞问。

      礼寐伞的声音卡在demo中季秋雨为他预留的小提琴solo段,填上了那段空。季秋雨不敢说真话,随意扯了个很好拆穿的谎:“随便听听歌。”

      礼寐伞没有追问,他自己也有事瞒着他不是吗?

      “回家吧。”季秋雨提议。

      该来的总会来,礼寐伞想。

      季秋雨先进了厨房准备给两人先倒杯水,没想到礼寐伞也跟着进来了。狭小的厨房难以容纳两个大男人,但他们就这样挤着,谁也没往外走。

      季秋雨把水递给礼寐伞,问道:“你喜欢我的歌吗?”

      礼寐伞久久没有回答,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季秋雨却没注意,继续说:“只要你说一句喜欢,我就继续做音乐。”

      礼寐伞想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赌徒》,阿历克谢当时也是这样说“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可以从悬崖上跳下去。”

      “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礼寐伞说道。就像波琳娜也没要求阿历克谢自杀。他当然也不想像波琳娜一样戏弄季秋雨,所以选择了回避。

      但礼寐伞或许想错了,他恰好选择了最残酷的一种。这是波琳娜把阿历克谢赌来的钱全部扔在他脸上的那个夜。

      “为什么?”季秋雨剧烈地颤抖起来,手中握着的玻璃杯和厨房台面一下一下的碰撞,发出一阵小声的叮呤咣啷。礼寐伞握住他的手,把那玻璃杯从他手中抽出。而季秋雨很不满这一行为似的,把礼寐伞的手拍掉了。玻璃杯落在地上,碎片掉的满地都是。

      “我来收拾……”礼寐伞刚要蹲下收拾,被季秋雨一把薅起来带出了厨房。

      季秋雨把他按在了墙上——但季秋雨比他矮一头,若不是礼寐伞故意的顺势而为,想必壁咚不会成功。

      “给我解释清楚,有什么不能回答的?”季秋雨这句话几乎是从嗓子里吼出来的,礼寐伞从没见过他这样歇斯底里的模样。

      礼寐伞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他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而不敢看季秋雨,还是因为单纯的害怕——季秋雨一直是一个不吝啬自己的暴力的人。

      想象中的痛感没有出现,礼寐伞再睁眼时,季秋雨正落寞地离开。

      一个灰暗到极致的背影。

      礼寐伞的身体先于大脑行动,从背后用力地抱住了他。季秋雨的胸口被他箍的太紧,几乎无法呼吸,一时忘了挣扎。

      “我下个学期就要去伦敦留学了,19号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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