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劫

　　装殓完毕，设起灵堂，顾辰这才找了个机会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小宁，那些人为什么要杀倾姨，你们为什么要住在这里？你跟倾姨到底经历过什么？”
　　“我不知道，从我记事起，我跟我娘就住在这里了，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可能娘是不想我牵扯进过去的恩怨里吧，所以才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什么都不跟我说。”
　　“倾姨不告诉你一定有她的理由，可是现在，我们必须弄清楚。小宁，你听我说，从院子里的血迹判断，凶手至少有五六个人，他们是有备而来，而且目标明确，手法干净，把房间弄乱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有这样的身手和头脑，应该不是普通的山贼或者劫匪，而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所以，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当务之急咱们要弄清楚，这些杀手为何而来？否则，敌暗我明，他们下次再出现，很可能就是冲你来了！”顾辰条理清晰地帮何昭宁分析。
　　他跟着父亲走镖多年，也遇到过不少麻烦，面对这种突发事变，还是比常人要冷静些。
　　“顾大哥，你是习武之人，能不能看出来那些人武功如何？”
　　“从院子里躲避机关的痕迹来看，来人武功不弱，应该不在我之下。”
　　“那他们是江湖人吗？”
　　“看不出来，通常职业杀手为了掩盖身份，武功路数都很杂，即便是能看出来的，可能也是故意误导，不能当做线索。”
　　“那就是说，我们没有办法知道他们的身份了？”
　　“你别急，我不知道不代表没有人知道，我爹行走江湖多年，比我见多识广，他或许会知道这伤口是什么东西造成的，等把倾姨安葬了，我带你回去见我爹，说不定就有线索了。小宁，不管前路有多艰险，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替倾姨活着，知道吗？”
　　“嗯，顾大哥，我听你的，为了我娘，我要活着，我要知道我娘为什么而死，我们为什么会住在这，就算是要死，我也要做个明白鬼！”
　　“别胡说，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顾辰看着何昭宁，她眼睛里终于又燃起了生的希望，顾辰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放下了。
　　两人打扫干净屋子，顾辰终于把棺材搬进来，开始着手布置灵堂。还好衣服这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那些人没有仔细翻，橱子下层的衣服都还好好的放着，何昭宁从衣橱底下翻出了那身最好看的衣裙，给段艺倾换上。
　　自从何昭宁记事，她从没见母亲穿过这身衣服，但是不知为什么，她第一眼看见这衣服，就觉得只有母亲才配穿它。
　　入殓完毕，何昭宁看着棺材里仿佛熟睡一般嘴角带着笑容的母亲，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母亲这一生过得太苦了，这十多年，她以为的风平浪静，原来都是在母亲的胆战心惊中度过的，母亲为她撑起了一方自在天地，可自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却从不曾告诉她。
　　如今她还没有机会尽孝，母亲就离她而去，以后只剩她一个人在这茫茫人世中踽踽独行，实在无甚趣味。
　　“小宁，你别太难过了，倾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要好好的，她才走得安心！”
　　“嗯！”何昭宁含泪点了点头。她之前确实太冲动了，现在冷静下来，她更觉得不能就这么一死了之，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母亲为何毁容，自己从何而来，父亲又是何人，这些问题盘旋在她心里许久，以前怕母亲伤心不敢问，现在是不得不弄清楚。不过要为母亲报仇，要弄清自己的身世，恐怕得先找到师父才行。母亲说过，师父是这世上唯一可信之人。
　　何昭宁在母亲灵前守了一夜，顾辰便陪了一夜。期间何昭宁几次催他去休息，顾辰都没动，倒不是他不困，只是他怕自己一没看住，这丫头又做傻事。
　　母亲的墓地选在了离茅屋不远的林子里，每到春天的时候，那里就会有许多鸟雀驻留，它们飞来飞去忙着做窝，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母亲很喜欢，经常在那里一坐就是大半天，何昭宁不知道母亲为什么那么喜欢听鸟鸣，但是只要母亲喜欢便足够了。
　　临下葬前，何昭宁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的样子，忽然，她想起母亲给她的玉佩，回想起母亲看玉佩的眼神充满眷恋，或许让那玉佩代替她陪着母亲也好。她跑回茅屋找装药的葫芦，却发现上面坠着的香囊不见了，那玉佩就缝在香囊里。顾辰不放心，也跟着回去找。
　　“我的玉佩，顾大哥，我的玉佩没了！”何昭宁找到葫芦的时候，中间系着的绳子还在，但是绳子尾端的香囊却不见了。
　　“什么玉佩？”
　　“是我娘给我的，之前我娘把它缝在香囊里，系在这个葫芦上的，现在绳子还在，香囊不见了。”
　　“你别急，香囊这种东西凶手应该不会拿，你想想最后一次看见是在什么时候？说不定是掉在什么地方了。”
　　“最后一次，应该是半月前，我遇到你的时候，你中了毒，我从葫芦里拿药给你吃。”
　　“后来呢？”
　　“后来我把你扶回来，葫芦和其他东西都放在房间里，我没再动过。”
　　“会不会是你拿药的时候太着急，把绳子扯断，香囊掉在山路上了？”
　　“如果真是这样，应该找不到了吧？”
　　“你能不能跟我描述一下，那玉佩是什么样子？”
　　“莲花形状，白玉雕刻，玉质雕工都极好，我娘千叮万嘱，说绝对不能示人，以免被人觊觎，还说就算是要饿死了，那玉佩也不能拿去卖，所以才藏在香囊里。”
　　“如果我没猜错，那玉佩应该落在那些杀手手里了。”
　　“你是说……”
　　“倾姨说不能示人，就说明这玉佩有来历，很可能会招来你们要躲的人。你们在这里安安稳稳住了十八年，一直平安无事，可玉佩刚丢了半个月，杀手就找上门来了，这绝对不是巧合。”
　　“所以，是我害死了我娘？”何昭宁听完顾辰的分析，顿觉五雷轰顶，差点软倒在地，还好顾辰及时扶住了。
　　“小宁，这不是你的错，你千万不要自责。”顾辰扶何昭宁到旁边椅子上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安慰道。
　　“我怎么能不自责？如果我小心一点，玉佩就不会丢，我娘也就不会死，都是我。”
　　“不是，是凶手惨无人道、赶尽杀绝，不是你的错。如果真的要怪，也应该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弄丢玉佩。”
　　“不，顾大哥，这跟你没有关系。”
　　“你看，你明明知道，这件事不能怪任何人。所以，别再自责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倾姨安葬好，别的事慢慢再说，好不好？”
　　“嗯。”何昭宁擦干眼泪，点了点头。
　　为了不暴露何昭宁的存在，段艺倾的坟没有墓碑，也没有祭台，只有一座光秃秃的土堆。
　　“娘，女儿不孝，连块墓碑都没办法帮您立，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害死您的凶手，为您报仇雪恨的，您等我回来！”
　　何昭宁在段艺倾坟前磕了三个头，便拉着顾辰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多想再看母亲一眼，再跟母亲多说几句话，可是她不能一直这样沉溺在悲痛之中，她要报仇，她需要冷静的头脑帮她思考，帮她分析，帮她找出凶手的线索，伤心难过是没有用的。
　　回到小院，何昭宁跟顾辰一起把院子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母亲的机关曾把那些人困在外面片刻，说不定会留下什么线索，哪怕是一点衣服碎片也好。可是两人找了半天，却还是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有找到。
　　“小宁，你再好好想想，倾姨有没有跟你说过以前的事，只言片语也可以。我总觉得，要想知道凶手的身份，还得从倾姨的过去查起。”顾辰一直觉得这对母女身份不简单，在这么荒僻的山里避世，不是躲仇家就是躲官府，可是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能惹上什么仇家呢？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官府了。
　　“我明白，可是我娘的确什么都没跟我说过，连我爹叫什么都没告诉我，这要怎么查？”何昭宁说的是实话，她只知道自己姓何，至于父亲是谁，家世如何，是否在世，她全然不知。
　　“我看廊下有不少机关，院子里又有血迹，应该是那些杀手进来之前倾姨启动了机关，如果是这样，那她一定有机会留下线索给你，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地方或者什么东西是倾姨不让你碰的？”顾辰提醒道。
　　“没有，这间屋子就这么大，我跟我娘在这里住了快十八年，从来没有什么地方是不允许我去的。”何昭宁回忆道。
　　“或许是我想多了，你别着急，这事急不得，咱们还是从长计议，接下来你可有什么打算？你跟我回邑城好不好？你和倾姨救过我的性命，如今倾姨不在了，你若不嫌弃，就把我当你的兄长，以后我来照顾你，你放心，我家在邑城还算有些家底，虽不说锦衣玉食，但是三餐温饱是没有问题的，我父母膝下只有我跟弟弟两个儿子，他们一直想要个女儿，看见你他们一定会高兴的，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我保证绝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可好？”
　　一提到镖局，顾辰突然有些想家了，距离劫案发生已经过去近一个月，若有镖师幸存，回去报信，那父亲必定已经知晓此事，应该已经派人在寻他了。自己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母亲一定急坏了。想到双亲日日担忧，顾辰恨不得立刻快马飞奔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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