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随

　　11月的风裹着细碎的凉意，卷着路边银杏树上簌簌落下的金叶，在柏油路上铺出薄薄一层“金毯”。
　　祝云随把浅灰色薄外套的衣领竖得更高些，指尖捏着书包肩带，踩着落叶走向街角的“文轩书店”。
　　脚下的叶子被踩得发出轻脆的“咔嚓”声，和远处奶茶店门口的轻音乐混在一起，倒让这秋末的上午多了几分温柔的烟火气。
　　出门前，妈妈正系着围裙在厨房煎鸡蛋，听到她换鞋的动静，探出头叮嘱：“买完唐老师说的那本习题集就早点回来，冰箱里冰着你爱吃的葡萄，回来洗干净了给你留着。”
　　祝云随应着，顺手把妈妈塞过来的保温袋放进帆布包侧兜——里面是温热的牛奶和刚烤好的肉松面包，隔着布料都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推开书店玻璃门的瞬间，暖气裹着纸张与油墨的清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祝云随深吸一口气，目光快速扫过店内：一楼畅销书区围着几个穿校服的学生，正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着新出的青春小说。
　　收银台旁的小桌上摆着几盆多肉，叶片饱满得像抹了层蜡。她没多停留，径直走向扶梯——班主任唐诗琴上周特意在课堂上说，那本数学竞赛习题集在三楼教辅区的最里排，得赶紧找到，免得晚了被人买走。
　　扶梯缓缓上行，二楼文学区的景象慢慢映入眼帘。
　　靠窗的位置摆着几张原木色桌椅，有位戴眼镜的阿姨正捧着本书，指尖轻轻按着书页，看得格外专注。
　　书架上的书按类别排得整整齐齐，最显眼的位置摆着刚到的散文集，封面印着淡蓝色的山水图。
　　祝云随的目光在书架上扫过，忽然顿住——最上层摆着一本她找了好久的短篇集，作者是她很喜欢的一位作家，之前在网上一直没抢到现货，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
　　她停在扶梯口，踮起脚尖往书架上层够，指尖勉强能碰到书脊，可稍一用力，书就往更里面滑了滑。
　　正急得有点冒汗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轻：“需要帮忙吗？”
　　祝云随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差点撞到身后人的胳膊。
　　抬头时，视线正好撞进付安羽的眼睛里——他穿着件黑色连帽卫衣，额前的碎发软软搭着，手里拿着本翻开的物理教辅，书页间还夹着支印着校徽的黑色水笔。阳光透过他身后的玻璃窗，在他肩头落了片浅金的光，让他平时略显清冷的眉眼，都柔和了不少。
　　“付、付安羽？”祝云随的脸颊瞬间热了起来，赶紧往后退了半步，下意识地把背在身后的手收回来，“你也来书店啊？”
　　“嗯，来补本错题本，上次的写满了。”付安羽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破书店的安静，他的目光落在祝云随刚才盯着的书架上，“想拿那本书？”
　　祝云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对，找了好久，就是太高了，够不着。”
　　付安羽没多说，往前走了两步，微微踮了踮脚——他的个子比祝云随高大半个头，抬手就轻松够到了那本短篇集。他把书拿下来，递到她面前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祝云随赶紧接过书抱在怀里，小声道：“谢谢你啊。”
　　“不客气。”付安羽收回手，目光落在她怀里的书脊上，“你也喜欢这个作者？他的短篇写得很细腻。”
　　祝云随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也知道这位作家。她之前在班里提过一次，当时大家都在讨论流行的漫画，没几个人接话，她还以为没人在意。
　　这会儿听到付安羽的话，眼睛瞬间亮了些：“对啊！我特别喜欢他写的《晚夏》，里面的细节描写特别戳人。”
　　“嗯，那篇里关于老槐树的描写，很有画面感。”付安羽点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认同，“他新出的这本短篇集，我上周在书店预告里看到过，没想到今天刚上架。”
　　两人站在文学区的书架旁，小声地聊起了书里的内容。
　　祝云随原本还有点紧张，可说着说着，就被话题带了进去，连之前的拘谨都忘了。
　　她发现付安羽虽然平时在班里话不多，可聊到喜欢的书时，会说得很认真，偶尔还会提出几个特别有意思的观点，让她忍不住跟着点头。
　　聊了好一会儿，祝云随才想起自己来书店的正事，赶紧看了眼手表：“糟了，我还得去三楼买数学习题集，差点忘了。”
　　“唐老师推荐的那本？”付安羽问道，见祝云随点头，接着说，“我刚才在三楼看到过，在最里排的上层，刚才好像有人拿出来翻了翻，没放回原位，你可能不太好找。”
　　“啊？那怎么办？我刚才还想着直接去拿呢。”祝云随有点着急，她早上出门时跟妈妈说中午前回家，要是在书店耽误太久，妈妈该担心了。
　　“我带你过去吧，正好我也要去三楼结账。”付安羽说着，已经转身走向扶梯，走了两步发现祝云随没跟上，又停下来回头看她，“走吧，不然等会儿人多了，更不好找。”
　　祝云随赶紧跟上，抱着怀里的短篇集和帆布包，跟在他身后往三楼走。
　　扶梯上行时，她的目光落在付安羽的背影上——他的卫衣帽子搭在背上，走路的步伐很稳，偶尔会因为避让旁边的人，稍微侧一下身，动作很轻，怕碰到别人手里的书。
　　到了三楼教辅区，这里的人比楼下多些，几个学生蹲在地上翻找着习题册，还有位妈妈正拿着两本英语教辅，小声问身边的孩子“你觉得这本怎么样”。
　　付安羽带着祝云随往最里排走，避开人群时，还不忘提醒她“小心脚下的台阶”。
　　“就是这里。”付安羽在最里排的书架前停下，抬头看向上层，很快就找到了那本蓝色封面的习题集——果然像他说的那样，被人放在了相邻的书架格子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抬手把书拿下来，递给祝云随：“你看看是不是这本？封面上有白色的几何图形。”
　　祝云随接过书，低头一看，封面上的书名和唐老师说的一模一样，连边角的几何图形都分毫不差。
　　她心里一喜，抬头看向付安羽，眼睛弯成了月牙：“对！就是这本！太谢谢你了，付安羽，要是我自己找，肯定得找半天。”
　　“没关系，刚好我刚才看到了。”付安羽笑了笑，目光落在她怀里的两本书上，又看了眼她鼓鼓的帆布包，“就买这两本吗？”
　　“嗯，主要是来买习题集的，没想到碰到了这本短篇集，算是意外收获。”祝云随点点头，把两本书抱得更紧了些，像是怕被人抢走似的。
　　付安羽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没说话。两人一起往收银台走，路过中间的书架时，祝云随看到了一本谢南景之前提到过的物理竞赛书，停下脚步指了指：“哎，那本是不是谢南景一直在找的书？他上周还说没买到呢。”
　　“嗯，是这本。”付安羽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他之前让我帮忙留意，刚好今天看到了，我帮他带一本吧。”
　　说着，他伸手把书拿下来，放进自己的怀里——他手里原本就有一本物理教辅和一本错题本，现在又多了一本，怀里堆得有点满。
　　祝云随看着，下意识地想帮忙：“我帮你拿一本吧，你这样拿着不方便。”
　　“不用，不重。”付安羽摇摇头，调整了一下怀里书的位置，确保不会掉下来，“收银台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
　　两人走到收银台，祝云随赶紧把自己的两本书放在台面上，拿出钱包准备付钱。
　　可刚把钱拿出来，就看到付安羽已经把他的书和自己的那本短篇集一起推给了收银员，还先一步拿出手机扫了码。
　　“付安羽，你别付我的书！”祝云随赶紧阻止，可收银员已经把书扫完码了，“我自己来付就好。”
　　“没事，那本短篇集算我谢你推荐好书了。”付安羽笑着说，把手机收起来时，还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腕，让她把钱收回去，“之前聊起那本《晚夏》，我还没看过，正好借这个机会，谢谢你跟我分享。”
　　祝云随的脸颊又热了起来，想说点什么，可看着付安羽认真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收银员把两包书分别递给他们，祝云随接过自己的那包，指尖碰到包装袋时，还能感觉到刚才付安羽碰过的地方，带着淡淡的温度。
　　走出书店时，外面的风比刚才更凉了些，祝云随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付安羽注意到了，把自己怀里的书换了个手抱，腾出一只手把卫衣的帽子拉起来，罩在她的头上：“风大，别吹感冒了。”
　　帽子上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萦绕在祝云随的鼻尖，让她的心跳瞬间快了几拍。
　　她抬头看向付安羽，发现他正看着前方的路，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连平时不易察觉的睫毛，都清晰了不少。
　　“你家往哪边走？”付安羽忽然问道，脚步放慢了些，和她并排走着。
　　“往前面那个路口左拐，不远。”祝云随小声回答，目光落在脚下的落叶上，不敢看他的眼睛。
　　“刚好我家也往那边走，一起吧。”付安羽说着，脚步又放慢了些，配合着她的速度。
　　两人沿着路边的银杏树下走着，偶尔有叶子落在他们的肩膀上，付安羽会抬手轻轻把叶子拂掉，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祝云随抱着怀里的书，听着身边付安羽的脚步声，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连风都不觉得凉了。
　　走到路口时，祝云随看到妈妈正站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前，朝这边张望。她赶紧停下脚步，看向付安羽：“我到家了，谢谢你送我到这里。”
　　“不客气，刚好顺路。”付安羽点点头，目光落在她头上的帽子上，“帽子记得拿下来，别闷着。”
　　祝云随赶紧把帽子摘下来，递给他：“谢谢你的帽子，刚才差点被风吹到。”
　　“没事。”付安羽接过帽子，随手搭在胳膊上，又看了眼她怀里的书，“那本短篇集里的《秋檐》也很好看，你可以先看那篇。”
　　“好，我回去就看！”祝云随点点头，心里有点舍不得和他分开，可妈妈已经朝这边走过来了，她只好挥挥手，“那我走啦，再见。”
　　“再见。”付安羽也挥了挥手，看着她走向妈妈，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区门口，才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祝云随跟着妈妈往家里走，妈妈看着她怀里的书，笑着问：“今天怎么买了两本？还遇到熟人了？”
　　“嗯，遇到付安羽了，他也来书店买教辅，帮我找到了习题集，还帮我付了短篇集的钱。”祝云随小声回答，脸颊还是热的。
　　妈妈挑了挑眉，没再多问，只是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回头记得把钱还给人家，别欠着人情。”
　　祝云随点点头，心里却悄悄想着：下次见面，一定要把钱还给付安羽，还要跟他聊聊那篇《秋檐》——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那里面的故事呢？
　　她抬头看向路边的银杏树，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风又吹过，叶子簌簌落下，像是在诉说着这个11月里，藏在书店转角的温柔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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