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枫逅

　　运动会带来的喧嚣与波澜，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激荡起一圈圈涟漪后，终归于平静。但有些东西，确实在那场意外的撞击与扶持中，被永久地改变了。附中的生活重新步入以学习为主的轨道，秋意也愈发浓郁，窗外的梧桐叶落得更多了，枝丫渐渐显出疏朗的骨架。
　　江熠的生活，从表面上看，似乎一切如旧。他依然是那个早早到校，独自坐在最后一排，戴着耳机隔绝世界的少年。冷漠是他的盾牌，疏离是他的铠甲。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一些极其细微的不同。比如，他不再总是将椅子刻意拉到最靠窗的极限位置，与陈赫言之间维持着一个相对“正常”的同桌距离；比如，当陈赫言偶尔低声与他交流课业时，他虽然依旧言简意赅，却不会再流露出明显的不耐烦。
　　最大的变化，始于那个清晨。
　　江熠因为前一夜处理海外分公司的一桩紧急事务，几乎彻夜未眠，凌晨时分才勉强合眼。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比平时晚了整整二十分钟。他匆匆洗漱，连段叔精心准备的、放在保温盒里的早餐都来不及看一眼，便抓起书包冲出了家门。
　　赶到教室时，早读课已经开始。他在一片朗朗书声中走到自己的座位，摘下书包时，胃部传来一阵熟悉的、隐隐的抽搐感。他的胃向来不算好，尤其是熬夜和饥饿双重夹击之下，更是容易抗议。他微微蹙眉，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胃部，打算忍过这节早读。
　　就在这时，旁边推过来一个素色的、没有任何logo的便当盒。盒子是温热的。
　　江熠一怔，侧过头。
　　陈赫言正低头看着英语课本，嘴唇微动跟着默读，仿佛那个推过盒子的动作只是无意之举。直到江熠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超过三秒，他才仿佛有所察觉般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江熠带着询问的视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段叔早上碰到我，说你没拿早餐。我正好多带了一份。”
　　他的语气自然得如同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没有任何施舍的意味，也没有刻意讨好的成分，仿佛这真的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顺便”。
　　江熠的指尖在微凉的桌面上蜷缩了一下。他认得那个盒子，和段叔平时用的很像，但细看又有细微差别。他知道陈赫言在说谎，段叔根本不会“正好”碰到他，这分明是他有意为之。那句“我正好多带了一份”，漏洞百出，却又……让人无法拒绝。
　　胃部的隐痛还在持续。他看着那个温热的盒子，又看看陈赫言已经重新埋首于课本的侧脸，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拒绝的话在嘴边盘旋，最终却化为了沉默。他伸出手，忍着胃部的疼痛，动作有些迟缓地，将那个便当盒拉到了自己面前。
　　打开盖子，里面是煎得恰到好处的金黄油亮的玉子烧，几颗翠绿的西兰花，还有一小份剔除了骨头的照烧鸡腿肉，旁边甚至配了一小格他喜欢的、段叔特调的黑醋汁。营养均衡，口味清淡，完全契合他挑剔的胃。
　　这绝不是“多带了一份”那么简单。
　　江熠偷偷将参格放到桌子下，他拿起旁边准备好的一次性竹筷，悄悄的夹起一小块玉子烧，送入口中。温暖细腻的食物滑入胃袋，瞬间抚平了那不适的抽搐感。他吃得慢条斯理，依旧保持着优雅，但紧绷的肩线，却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下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在课上偷偷吃东西，今天也是破了格了。
　　陈赫言眼角的余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专注读书的模样。
　　从那天起，一场无声的“早餐交易”似乎在他们之间悄然确立。
　　江熠依旧会因为各种原因——熬夜、赖床、或者单纯不想吃，又有可能是另外一种原因：想麻烦某位同学——错过家里的早餐。而陈赫言，也总会“恰巧”多带一份。有时是精致的中式点心，有时是清爽的西式三明治，不变的是那份符合江熠口味和身体状况的贴心。
　　起初，江熠会试图用冷漠来抗拒这种“入侵”。他会对推过来的早餐盒视而不见，或者干脆推开。但陈赫言从不气馁，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在他明显因为胃痛而脸色发白时，再次默默地将盒子推过去，然后附上一句：“不吃浪费。”或者，“这道物理题的第三种解法，换你的早餐，如何？”
　　他用一种近乎狡猾的、让人无法真正生气的方式，将关心包装成“交易”和“避免浪费”。江熠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对这种看似有理有据的“骚扰”真正动怒。尤其是在一次他因为胃痛难忍，几乎无法集中精力听讲，最终不得不接过那份“交易”来的早餐后，这种抗拒就变得更加微弱。
　　他开始习惯。习惯在某个饥肠辘辘的清晨，手边会适时出现一份温热的食物；习惯陈赫言那种不着痕迹的、维护他骄傲的体贴。
　　而陈赫言，凭借着他自身优异的成绩、温和有礼的态度以及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在短短时间内，便迅速融入了高二（1）班这个精英集体，甚至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中心人物。他与班上的许多同学都相处融洽，其中，尤其以林可、孟晚舟和秦翰三人最为熟络。
　　林可是班上的文艺委员，性格活泼开朗，像一只叽叽喳喳、充满活力的云雀，笑容极具感染力，当然她本来是班级第二，被陈赫言无情的横插一脚，直接挤到了班级第三。孟晚舟则带着一种书卷气的明朗，思维敏捷，言辞幽默，是辩论社的主力，她也是班级前几名的存在，本身居第四，现在也被挤到了班级第五。秦翰则是个阳光开朗的在校队里难得的白皮体育生，身材高大，性格直率豪爽，是校篮球队的队长，他真的能说是肌肉发达，并且思维敏捷，头脑聪明，跟他们一样，本来位于第三位，现在被挤到了第四位。这三个人不仅是班级里的活跃分子，也是班级里的佼佼者，天生自带亲和力。
　　他们本来内心有一些不服，但他们很快就被陈赫言的人格魅力所吸引，经常聚在一起讨论问题，或者课间闲聊。而他们活跃的“根据地”，不知从何时起，竟有向教室最后一排扩散的趋势，至此以后班级的倒数几排分别有着班级第一，班级第二，班级第三，班级第四和班级第五，五名大将的支撑。
　　这天早上，江熠正低头吃着陈赫言带来的虾饺。晶莹剔透的饺皮，隐约可见里面粉嫩的虾仁，蘸着一点点陈醋，味道很好。他吃得专注，并未注意到教室前门一阵小小的骚动。
　　“赫言！数学作业最后一题那个辅助线，你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快给我看看！” 林可清亮的声音率先响起，人随声至，像一阵风似的刮到了陈赫言的课桌旁。她今天扎着高高的马尾，显得格外精神。
　　紧接着，孟晚舟和秦翰也大大咧咧，勾肩搭背地走了过来。孟晚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道：“林可，你就不能自己先思考五分钟吗？每次都来抄现成的。”
　　秦翰则大大咧咧地一拍陈赫言的肩膀：“就是！赫言，别理她，先给我讲讲昨天物理卷子最后那道大题，我琢磨一晚上都没搞懂！”
　　三人嘻嘻哈哈地，瞬间将陈赫言围在了中间，也顺带将江熠的座位纳入了他们的“包围圈”。
　　江熠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紧。他不太习惯这种被陌生人（在他看来，除了陈赫言，段叔以及其他几位公司老员工，还有…陈家人，其他人都是陌生人）如此近距离包围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想戴上耳机，或者将椅子再挪开一些。
　　然而，陈赫言的反应却很自然。他笑着应付着三人的“围攻”，拿出作业本，耐心地给林可指了那条关键的辅助线，又对秦翰说：“那道题的关键是理解能量守恒在那个特殊模型里的应用方式，晚点课间我画图给你讲。”
　　他的从容和温和，无形中化解了江熠周遭一部分紧绷的气氛。
　　就在这时，眼尖的林可注意到了江熠桌上那个与陈赫言常用的同款不同色的便当盒，以及里面精致的虾饺。她眨了眨大眼睛，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孟晚舟，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着，压低声音，但足以让周围几个人都听到：“哎，晚舟，你看，赫言这‘早餐服务’可真到位啊，连江熠同学的份都准备得这么精细。”
　　孟晚舟会意，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地接话，但是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目光却在陈赫言和江熠之间来回扫视：“嗯，观察到了。品类丰富，搭配科学，一看就是用了心的。赫言，没想到你这么会照顾人。”
　　秦翰也凑过来，咧开嘴笑得一脸灿烂，带着体育生特有的直爽：“可以啊赫言！怪不得最近一下课就看不见你人影，原来是忙着给我们江大佬搞后勤保障去了？这待遇，我们可都没有啊！”他说着，还故意用夸张的眼神瞟了江熠一眼。
　　若是放在一个月前，甚至只是运动会之前，面对这样直白的、带着打趣意味的靠近和调侃，江熠的反应大概率是冰冷的无视，或者一个足以冻伤人的眼神。
　　但此刻，他握着筷子的手只是微微顿住，耳根悄然爬上了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红晕。他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饭盒里剩下的两个虾饺，仿佛那是什么极其深奥的学术难题。
　　他感到了一种陌生的窘迫，但奇怪的是，并没有想象中的厌烦和愤怒。
　　陈赫言面对好友们的打趣，没有否认，也没有尴尬，只是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纵容和些许不易察觉的……默认？他伸手轻轻推了秦翰一下，语气轻松：“别瞎起哄。你们要是闲就自己买早餐吃你们的早餐去，马上要上课了。”
　　他没有解释早餐的来源，也没有刻意将江熠拉入话题，这种处理方式，恰到好处地给了江熠一个缓冲的空间。
　　林可嘻嘻一笑，也不再穷追猛打，转而好奇地问江熠：“江同学，这个虾饺看起来很好吃啊，是学校门口那家‘粤记’的吗？”
　　江熠没想到话题会突然抛到自己身上，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陈赫言。陈赫言微笑着，用眼神示意他“随意”。
　　“……不是。”江熠的声音依旧不高，带着他惯有的冷淡，但总算给出了回应。“是家里做的。”他补充了一句，算是解释。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友好表示了。
　　“哇！家里做的？这手艺也太好了吧！”林可惊叹道，眼神里是纯粹的羡慕，没有任何打探隐私的意思。
　　孟晚舟也点点头：“看起来确实很诱人。江同学，你家的厨师水平真高。”
　　秦翰更是直接咽了口口水：“看着比食堂的好吃一百倍！”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话题竟然围绕着这盒虾饺短暂地展开了一下。江熠没有再参与对话，但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因为他们的某句夸张的赞美而微微动一下眉毛。
　　陈赫言看着这一幕，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些许。他知道，对于江熠而言，没有立刻冷下脸离开，没有出言打断，甚至愿意回答一个问题，这已经是破天荒的进步了。这扇紧闭了太久的大门，终于被撬开了一条微小的缝隙。
　　这时，早读课结束的铃声响起。
　　林可、孟晚舟和秦翰意犹未尽地散去，约着课间再来找陈赫言讨论问题。
　　课间十分钟，教室里再次热闹起来。那三人果然又凑了过来，这次还带来了其他几个同学，围在陈赫言座位旁边，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数学小测。江熠的座位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这个小型讨论圈的边缘。
　　他原本打算像往常一样，戴上耳机，或者去图书馆避开喧嚣。但今天，他看着陈赫言被众人环绕，却依旧游刃有余、耐心解答问题的样子，看着林可、孟晚舟他们脸上洋溢着的、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听着他们之间毫无顾忌的玩笑和争辩……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悄然滋生。
　　那是一种……很淡很淡的，类似于“好奇”和“一点点……羡慕？”的情绪。
　　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那么排斥这种热闹。或者说，他没有那么排斥陈赫言所在的这种热闹。
　　当秦翰因为一个愚蠢的错误被孟晚舟犀利吐槽，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时，江熠甚至注意到，陈赫言在笑的时候，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自己，那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仿佛在确认他是否感到不适。
　　江熠移开了目光，看向窗外，但嘴角的线条，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点点，唇角缓缓翘了起来。
　　中午，江熠依旧没有去食堂。他拿着段叔准备的便当，习惯性地走向图书馆后那片安静的长椅。然而，当他走到那里时，却看到长椅上已经坐了人——是林可和孟晚舟，她们正一边吃便当，一边分享着一副耳机，似乎在听什么音乐，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江熠脚步顿住，正准备转身离开，去天台。
　　“江同学？”林可恰好抬起头，看到了他，脸上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你也来这里吃饭啊？这边阳光很好哦！”
　　孟晚舟也摘下一边耳机，对他点了点头。
　　江熠站在原地，有些进退两难。按照他以往的习惯，他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寻找下一个绝对安静无人的角落。
　　但今天，他看着那两个女生脸上纯粹善意的笑容，脑海中却闪过早上她们围绕在陈赫言身边时，那种活泼而温暖的氛围。鬼使神差地，他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长椅的另一端，隔着一段礼貌的距离，坐了下来。
　　林可和孟晚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但她们很快便恢复了自然，没有过多地关注他，继续低声交谈着，偶尔发出轻轻的笑声，偶尔又与江熠轻声交谈一两句。
　　江熠打开自己的便当盒，安静地吃着。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他的餐盒上，也落在旁边两个女孩的身上。他听着她们讨论着最新的漫画剧情，抱怨着数学老师的严厉，计划着周末要去哪里玩……这些对他而言无比陌生、甚至曾经觉得幼稚无聊的话题，此刻听在耳中，却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他甚至发现，孟晚舟看的漫画，是他小时候也偷偷看过的；林可抱怨的那个数学知识点，恰好是他昨天顺手帮陈赫言验证过的一个推论。
　　原来……普通人的高中生活，是这样的吗？
　　他第一次，没有在自己的午餐时间里，感到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
　　下午放学时，天空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段叔像往常一样“堵车”来不了。江熠与陈赫言站在教学楼门口，正准备撑开陈赫言带来的伞。
　　“江熠！赫言！等等我们！” 秦翰的大嗓门从后面传来。只见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拉着孟晚舟，旁边还跟着林可，三人笑嘻嘻地跑了过来。
　　“一起走啊！反正顺路！”秦翰热情地邀请道。他们都知道江熠和陈赫言住在同一个别墅区。
　　陈赫言看向江熠，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江熠看着眼前这三张洋溢着热情和善意的年轻面孔，雨水顺着他们的伞沿滑落，他们的眼睛亮晶晶的，没有任何杂质。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他轻轻“嗯”了一声。
　　于是，五个人，三把伞，并肩走入了朦胧的雨幕中。秦翰和孟晚舟挤在一把伞下，还在争论着篮球战术；林可自己撑着一把小花伞，哼着轻快的歌；陈赫言和江熠，依旧共用着那把熟悉的黑伞。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江熠没有再刻意保持距离。他甚至能听到旁边秦翰他们传来的、毫无营养却充满活力的斗嘴声。
　　陈赫言将伞依旧倾向他这边，低声说：“他们没什么恶意，就是性格比较活泼。”
　　“……我知道，”江熠看着前方被雨水润湿的、泛着光的路面，轻声回答“谢谢你。”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他只是……很久很久，不知道该如何与这样的“活泼”相处了。而这一句毫无由头的谢谢，不仅仅是陈赫言给他带来了不一样的生活，以及无微不至的照顾……
　　走到别墅区分岔路口，林可、孟晚舟和秦翰笑着跟他们道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他们住在隔壁那个稍微新一些的住宅区。
　　原地又只剩下江熠和陈赫言。
　　“明天见。”陈赫言看着他，微笑着说。
　　江熠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明天见。”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家。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再像以往那样沉重而孤寂。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是陈赫言发来的消息，是一个关于明天早读要抽查的古文注释的整理文件。
　　紧接着，手机又连续震动了几下。
　　【“附中高二一班宇宙无敌学习小组（4）”邀请你加入群聊】
　　群成员：陈赫言，林可，孟晚舟，秦翰。
　　下面还有林可飞快刷屏的消息：
　　【欢迎江同学！！！】
　　【撒花！jpg】
　　【以后作业和资料就在群里共享啦！】
　　【大佬求带飞！】
　　【江同学，我们这样叫你会不会太生疏了？我们能叫你熠哥吗？交个朋友吧！大家以后一起玩！（微笑）（微笑）（微笑）】
　　江熠站在自家冰冷空旷的玄关里，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的、充满活力的文字和表情包，一时间有些怔忡。随后他缓缓打下了两个字：【好的】
　　大家似乎都楞了一下，随后满屏幕只剩下两个字：
　　【熠哥！】
　　【熠哥！】
　　【熠哥！】
　　【熠哥！】
　　窗外，雨声渐密。
　　他低头，看着那个陌生的群名和那几个刚刚才一起走过雨路的名字，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了许久，就在她微微楞神之际，四个好友申请齐刷刷的奔向他。
　　最终，他点了“同意加入”，并且“同意好友申请”。
　　后面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将群消息设置成了免打扰。但，这已经是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巨大的跨越。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朦胧的雨景，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自己的影子，以及那双……似乎被这人间烟火气，悄悄染上了一丝温度的琥珀色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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