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七年蝉鸣时重逢

　　“啪”
　　木盒合上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
　　我侧着身子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抚过盒盖上那一道细微的划痕一一那是自己十五岁得到这个盒子时刻意做下的记号，仿佛连一道伤痕都能成为珍藏的回忆。
　　窗外，初春的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
　　雨滴敲打着玻璃，叮叮当当的，让人心情不禁有些烦闷。
　　我狠下心将木盒推到床底最深处，那里已经积了一层薄灰，暗无天日的。
　　盒子里装着宋松阳留下的所有痕迹：
　　他送的诗集
　　他写的信
　　他获奖的数学竞赛证书复印件
　　还有他们在老槐树下的合影。
　　手机屏幕亮起，是陈霏发来的消息：“月月，下周模拟考重点划好了吗？借我看看呗~”
　　我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回复：“0K，晚自习给你。”
　　锁上手机，自己走到书桌前，翻开数学笔记本。
　　距离宋松阳离开已经过去三个月，高三下学期正如窗外连绵的雨，沉闷而压抑。
　　但自己的生活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规律：
　　早晨六点起床，背半小时单词；
　　七点出门，七点二十到校早读；
　　早读定时刷一套英语阅读；
　　午休时间做一套数学选择题；
　　课间选择性刷物理或数学的题；
　　晚自习后回家继续学习到十一点半。
　　不再与同学聊八卦，玩游戏（打牌）的日子真的很枯燥，我也终于成为了我刷过的千千万万励志视频的主角，一个努力上进的人……
　　或许这种近乎苛刻的规律，是自己对抗回忆的唯一方式了吧……
　　“月月，喝点热牛奶吧。”林明悦女士轻轻推开门，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杯子。
　　我接过杯子，温热透过陶瓷传递到指尖：“谢谢妈妈。”
　　林明悦女士的目光扫过自己整齐的书桌，停留在那个原本放着木盒的空位上。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别熬太晚。”
　　“嗯，放心吧，妈妈，我一会儿就睡了。”
　　门关上后，我轻手轻脚放下笔，双手捧住牛奶杯。
　　热气氤氲中，让自己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雨夜，宋松阳站在自己家门口，说他可能要出国读大学。
　　他的声音那么轻，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但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刻在自己心里。
　　“我爸拿到了伦敦的职位...全家可能要搬过去…”
　　“什么时候？”
　　这个记忆一遍又一遍，在我的心里重新放映着，让人无法忘怀。
　　躲在被子里无声地哭泣，直到精疲力竭地睡去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人总得往前走的，时间会磨平心里的伤痕，直到渐渐忘去了，不是吗？
　　[大大：想起之前在刷视频时看到的“用时间望去的人是经不起再次见面的。”]
　　生活渐渐的平淡了起来，毕竟平静美好的生活谁不想拥有呢？
　　自己像往常一样洗漱、吃早餐、上学，唯一改变的不过是不参与课间同学之间说的八卦了，不再看向教室后排那个空座位了，不再绕路经过那棵老槐树了。
　　自己变得沉稳了不少，真好。
　　“林涵月，这道题你上来做。”数学高老师敲了敲黑板。
　　教室里一片寂静。
　　这是一道压轴题，上周测验全班只有三个人做对。
　　我走上讲台，接过粉笔，几乎没有停顿就开始书写解题步骤。
　　那字迹写得工整有力，公式排列得像诗歌一样有韵律。
　　“非常好！”高老师欣慰地点头，“思路清晰，步骤完整，不错不错，回到座位上去吧。”
　　回到座位，陈霏偷偷戳了戳自己的手臂：“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厉害了？上周这道题我完全没思路。”
　　我轻轻地摇头：“多练习而已。”
　　自己没有告诉陈霏，这些题型宋松阳都教过自己。
　　在那个短暂的秋天，他们几乎每天放学后都会去图书馆，他耐心地讲解每一种解题技巧，而自己则帮他修改英语作文。
　　那些时光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放学路上，雨终于停了。
　　夕阳从云层中透出一丝光亮，照在湿漉漉的路面上。
　　我骑着自行车，耳机里放着英语听力材料，正要赶回家写作者时，余光瞥见校园消息栏上一张熟悉的面孔一一宋松阳的照片贴在数学竞赛获奖名单上，他获得省一等奖。
　　我没有放慢速度，停下来仔细看那个照片，但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我调大耳机音量，强迫自己专注于英语听力，直到那个名字和那张脸从脑海中淡出。
　　回到家，林明悦女士正在厨房准备晚餐。
　　我放下书包，打开电脑。
　　这三个月来，除了学习，自己唯一的放松方式就是写作。
　　从最初无人问津的博客，到现在每篇都有几十条留言的小有名气，文字成了自己宣泄情感的出口。
　　今天自己写了一篇书评，是关于《小王子》的。
　　“如果你爱上了某个星球上的一朵花，那么，只要在夜晚仰望星空，就会觉得所有的星星都开满了花。”我敲下这段话，然后继续写道：“但小王子的玫瑰并不知道，在她孤独绽放的星球之外，有人将她视为整个宇宙的意义…”
　　发布后不到十分钟，就有读者留言：“写得真好！把那种跨越时空的思念表达得如此贴切。”
　　我盯着这条留言看了很久。
　　思念？
　　我以为自己早已将那种情感锁进了床底下的木盒里。
　　可文字总是背叛自己，将那些自己试图隐藏的情绪赤裸裸地展现出来。
　　晚餐时，林明悦女士不经意地说：“S大中文系来你们学校做宣讲了，听说他们的创意写作专业很不错。”
　　我夹菜的手顿了顿：“什么时候？”
　　“上周五，你参加英语竞赛培训的时候。”林明悦女士给自己盛了碗汤，“我拿了份招生简章，放在茶几上。”
　　自己是知道母亲的心思。
　　S大是宋松阳曾经提过的学校，也是自己曾经向往的地方。
　　但现在，这个梦想似乎变得复杂起来。
　　“我考虑一下。”自己轻声说，然后转移了话题。
　　晚上十一点，我完成最后一套模拟题，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茶几上的S大招生简章在台灯下泛着微光，封面是校园里著名的樱花大道。
　　自己拿起来翻看，专业介绍、师资力量、就业前景…翻到最后一页时，一张照片吸引了自己的注意一一文学学院的古老建筑前，一棵高大的槐树矗立在广场中央。
　　我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
　　某种久违的情绪在胸腔中翻涌，自己迅速合上简章，将它塞进书架最里层。
　　躺在床上，自己盯着天花板。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轻柔的雨声像一首催眠曲。
　　我再一次想起了宋松阳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如果我考上S大，就可以留下来。”
　　他为什么一直不守信用？这话是哄自己的吗？竟然如此，还对我那么好干什么？这些问题像走马灯一样在自己脑海中旋转，直到睡意渐渐袭来。
　　第二天清晨，我比平时早起半小时。
　　我轻手轻脚地来到书桌前，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写下：“我要活得足够精彩，让命运不得不让我们重逢。”
　　[大大：这里的女主嗯…不仅是对男主的喜欢了，还掺杂点执念，因为在遇到男主之前也有一个类似的经历，就是怎么说呢？就是玩伴一次一次又把自己抛弃的那种感觉，所以这里不仅仅是单纯喜欢了，是有更深的…呃…情感，嗯，对的]
　　写完这句话，自己将笔记本锁进抽屉，开始一天的例行学习。
　　但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就像寒冬过后的第一缕春风，微小却不容忽视。
　　上午的语文课上，老师布置了一篇随堂作文，题目是《远方》。
　　其他同学还在苦思冥想时，自己经写满了两页纸。
　　那文字流畅而有力，讲述着一个关于离别与成长的故事，没有煽情，却字字戳心。
　　“林涵月”语文课后，语文老师叫住自己，“这篇文章写得很好，有兴趣参加下个月的全市中学生作文大赛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好的，老师。”
　　“题目自拟，但要求原创。”语文老师递给自己一张报名表，“你有写作天赋，别浪费了。”
　　天赋？
　　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什么天赋。
　　自己写作只是为了排解那些无处安放的情绪。
　　但老师的肯定像一颗小小的种子，落在了自己干涸的心田上。
　　周末，我像往常一样去了市图书馆。
　　往常自己总是直奔数学习题区，今天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文学区。
　　手指掠过一排排书脊，最终停在一本《世界经典短篇小说集》上。
　　她抽出书，随手翻开一页，是海明威的《白象似的群山》。
　　“你觉得怎么样？”自己突然想起宋松阳常问自己的这句话。
　　每次解完一道数学题，他都会这样问，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
　　自己将书借回家，一口气读完了整本书籍。
　　夜深人静时，自己打开电脑，开始写一篇新的小说。
　　故事很简单：小时候，他们形影不离；长大后，他们天各一方。直到某天，翻开同一本书，才发现对方从未走远。
　　自己写得很投入，以至于没注意到林明悦女士站在门口看了多久。
　　“写得真好。”林明悦女士轻声说，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
　　我慌忙合上电脑：“随便写写…”
　　“月月”林明悦女士将牛奶放在桌上，坐在床边，“S大的招生简章，你看了吗？”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
　　“怎么想？”
　　“我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怕…”
　　“怕什么？”
　　“怕想起他。”终于说出口的话像决堤的洪水，“怕走到校园的每个角落都会想起他说过的话，怕看到槐树就想起我们的约定，怕…”
　　林明悦女士轻轻抱住自己：“但你也怕忘记他，对吗？”
　　我在她怀里无声地流泪。
　　是的，自己害怕记忆会随着时间淡去，害怕那些珍贵的瞬间最终变成模糊的影像，害怕宋松阳在自己心中会变成一个符号，而非活生生的人。
　　“做让你快乐的选择，涵月。”林明悦女士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不是为了他，不是为了我，只为你自己。”
　　那晚之后，自己的生活看似没有变化，但内心却悄然松动。
　　自己依然努力学习，但开始允许自己每周花几小时阅读文学作品；
　　自己依然很少参与同学闲聊，但会认真倾听陈霏的烦恼并给出建议；
　　自己依然会绕开那棵老槐树，但开始正视自己对S大的向往。
　　四月的模拟考，我考了年级第五。
　　放学后，班主任李老师特意留下自己谈话。
　　“你的进步很大”李老师推了推眼镜，“尤其是数学，从上学期的中等偏上到现在和顾诺的成绩差不多了。”
　　“这点很好，但很可惜，我不是过来夸你的。”
　　“……”
　　“我呢？在班级里面也是有点人脉的，你们这点儿事儿我早就知道了。”
　　“但看你们互相进步也不错，我就一直没提这事儿”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是走了，但你还没走啊，你还是要高考的，你现在状态像什么样子？”
　　“七魂都丢了八魄似的，整天半死不活的。给我打起精神，快要高考了，你要为你的未来着想，不要只想着这些小事。”
　　“你这样子做的话，将来肯定会后悔的！”
　　“你是一个努力上进的好孩子，老师都知道，我相信你的状态肯定是可以调整过来的，对吧？继续加油，我相信你！”
　　我听着这恩惩并施的话，机械地点头，耳边嗡嗡作响。
　　走出校门，夕阳将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久违的老槐树。
　　树比去年更高大了，树皮上的刻痕几乎被新生的树皮覆盖。
　　自己伸手抚摸那些几乎消失的痕迹，太阳和月亮的图案依然依稀可辨。
　　“我决定考S大。”自己轻声对树说，“不是为了你，是为我自己。”
　　回到家，我从床底下拖出那个木盒，打开锁。
　　宋松阳的信和照片静静地躺在里面，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自己取出那张他们在老槐树下的合影，看了很久，然后重新放回去，但没有上锁。
　　五月初，全市作文大赛结果公布，我获得一等奖。
　　自己的获奖作品《远方》被刊登在校刊上，引起小小轰动。
　　很多不认识的同学开始主动和自己打招呼，语文老师更是把自己当作得意门生。
　　“有考虑过将来专攻写作吗？”语文老师问自己。
　　我想了想说：“可能会作为爱好。”
　　“可惜了，”老师摇摇头，“你有写作天赋，能打动人心，但仅仅是爱好不容易能走得远啊……”
　　打动人心？
　　我想起那些留言说被自己的文字感动到流泪的读者；想起陈霏说自己的小说“让人心碎又治愈”；想起语文老师读自己的作文时泛红的眼眶。
　　或许这就是自己的方式一一将无法言说的情感倾注到文字中，让它们代替自己去感动、去治愈。
　　高考前最后一个月，自己比以往更加努力。
　　自己不再逃避S大的梦想，而是将它作为目标全力以赴。
　　每当疲惫时，自己就翻开那本《世界经典短篇小说集》，读上一两个故事，然后继续奋战。
　　高考那天，阳光明媚。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自己的试卷上。
　　作文题目是《成长的足迹》，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开始书写，文字如泉水般涌出，讲述着一个关于槐树、约定和离别的故事。
　　最后一科考完，校园里沸腾了。
　　同学们欢呼着将书本抛向空中，互相拥抱、合影。
　　我安静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最后看了一眼教室后排那个空座位，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校门。
　　暑假开始后，自己重新拾起搁置已久的博客，开始定期更新短篇小说。
　　自己的读者渐渐增多，每篇都有上百条留言。
　　七月底，自己收到一封邮件，是市文学杂志社的编辑发来的，询问能否刊登自己的获奖作品《远方》。
　　“当然可以。”我回复道，然后第一次在作者简介中写下：“林涵月，S大学中文系准新生。”
　　发完邮件，我走到书桌前，翻开那个没有上锁的木盒。
　　宋松阳的照片依然在那里，笑容灿烂如初。
　　我轻轻抚过照片，然后合上盒子，将它放回书架最上层一一不再隐藏，也不再沉溺。
　　窗外，夏日的阳光正好，槐树的花香随风飘来。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崭新的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给未来的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得精彩。”
　　[小剧场]
　　林涵月：一开始肯定是困难的，多写多看，一定会进步的，加油！
　　写着写着
　　林涵月：真的有人看了，真好，虽然很少，但我一定会熬过去的！
　　写着写着
　　林涵月：不错，继续加油！
　　最后在日记上写下了这句话：“写作从来就不是一蹴而就，而是日积月累，遇到瓶颈的时候要坚持，写不下去的时候要坚持，没有写作条件的时候要坚持。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了这么远，就像余华说的，要相信前面还有好运气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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