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换屠刀

　　琉璃虾的清甜还在舌尖打转，雅间的门被风推得晃了晃，带进来楼下的说书声。那先生正讲到前朝女医悬壶济世，声调陡然拔高：“……那位女先生偏不信女子只能围着灶台转，背着药箱走了三千里地，硬生生在男人堆里挣出个‘活菩萨’的名头来！”

　　陆蘩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陈梅桑已笑着拍桌：“这话说得在理！将来咱们在太医院站稳了脚，也得让那些老顽固瞧瞧。”

　　正说着，隔壁雅间的门“吱呀”开了，萧天赫一行人陆续出来。他走在最后，玄色袍角扫过门槛时，像是不经意般朝这边瞥了一眼。

　　陆蘩的视线恰好撞上他的目光。那双墨色的眸子亮得惊人，像淬了春夜的寒星，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打量，却又比方才隔着墙壁听着的声音多了几分温度。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瞥见自己月白襦裙上沾着的一点墨渍——今早批注医案时蹭上的，此刻在这锦衣华服的京城地界，倒显得有些寒酸。

　　“陆蘩，发什么呆呢？”陈梅桑用胳膊肘撞了撞她，“走了走了，再晚些西市的糖画摊子该收了。”

　　两人下楼时，正撞见萧天赫站在楼梯口等随从付账。他指尖把玩着那枚羊脂玉佩，听见脚步声，抬眼又看了过来。这次他的目光在陆蘩脸上停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比方才在隔壁更低些：“那本前朝医案，批注得不错。”

　　陆蘩猛地抬头。她今早看的那本医案是从青水村带的旧书，边角都磨卷了，方才在雅间摊在桌上，难不成被他看见了？

　　陈梅桑也愣了，随即叉着腰笑：“殿下好眼力！陆蘩批注的医案，比太医院那些刻板的抄本有意思多了。”

　　萧天赫挑了挑眉，没接话，只对陆蘩微微颔首，转身往外走。经过她身边时，带起一阵松木香，混着淡淡的酒气，竟不觉得冲，反倒像山涧里带着草木气的风。

　　“他怎么知道你在看医案？”出了醉仙楼，陈梅桑还在嘀咕，“难不成他扒着门缝偷看？”

　　陆蘩没应声，心里却反复想着方才那双眼。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眼神，不是在青水村，也不是在来京城的路上……忽然记起十年前在齐云寺，那位偶尔来考较她药材的白衣女子，偶尔望向山外时，眼里也有这样的光——像是藏着片海，又像压着团火。

　　正恍惚着，忽听街边一阵骚动。一个卖花女抱着篮子跌坐在地，篮子里的春桃落了满地，一个穿绸缎的管事正扬着鞭子要打：“瞎了眼的东西！敢撞我们家公子的马！”

　　卖花女吓得直哆嗦，眼泪掉得比花瓣还急。周围的人围了一圈，却没人敢出声——那管事腰间的牌子，明晃晃写着“定北侯府”。

　　陆蘩刚要上前，却见一道玄色身影比她更快。萧天赫不知何时折了回来，一脚踹在管事的手腕上，鞭子“啪”地掉在地上。

　　“定北侯府的人，在本王跟前也敢放肆？”他语气懒懒散散，眼神却冷得像冰，“马惊了是畜生不懂事，你跟着发疯，是想替你家主子挨板子？”

　　管事看清是他，脸瞬间白了，“噗通”跪倒在地：“小的该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萧天赫没理他，弯腰捡起一枝沾了泥的春桃，递给还在发抖的卖花女：“起来吧，这点钱，够赔你篮子了。”他从袖里摸出锭银子，扔给管事，“给她。再让本王看见定北侯府的人仗势欺人，直接卸了胳膊送上去。”

　　说完，他转身就走，玄色衣袍在人群里一闪，很快没了踪影。

　　卖花女捧着银子，望着他的背影直发呆。陈梅桑碰了碰陆蘩：“看吧，我说他护短吧。”

　　陆蘩望着那枝被丢下的春桃，花瓣上的泥渍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她忽然想起方才在雅间，陈梅桑说他生母是“药疯子”时，自己心头那莫名的一动。

　　或许这京城的热闹里，藏着的故事，比她医案上的字，还要曲折些。

　　三日后的太医院入职训话，陆蘩来得格外早。晨露还挂在院角的药草上，她刚走到回廊，就见李太医领着个小太监匆匆过来，脸色凝重：“陆蘩，你来得正好，随我去趟东宫——皇太孙殿下昨夜突发心悸，请了几位太医都没瞧出症结。”

　　陆蘩心里猛地一跳。

　　萧天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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