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寒辞

　　回京城的路比来时更沉。沈惊寒将密报缝在贴身的衣物里，夜里宿在客栈，总觉得窗外有双眼睛盯着，直到摸出枕头下二哥给的那枚短刀，指尖触到冰凉的刀锋，才能勉强合眼。

　　行至半途，路过一片荒林时，忽然从树上跳下七个黑衣人，个个蒙面，手里的弯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沈惊寒认得那刀——是吏部尚书豢养的死士，专替他铲除异己。

　　“沈三少爷，留下密报，饶你不死。”为首的黑衣人沉声道。

　　沈惊寒没说话，只是缓缓抽出短刀。他知道，这些人是来灭口的，吏部尚书定是察觉了风声，想在他回京城前截杀。

　　刀锋相撞的脆响在林子里炸开。沈惊寒的武功本就远在这些死士之上，更何况他此刻心里憋着股说不清的气，刀刀狠戾，招招致命。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七个黑衣人就倒在了血泊里。

　　最后一个死士被他挑断手筋，瘫在地上，眼神惊恐地看着他：“你……你不是沈家的走狗吗？怎么会有这样的杀气？”

　　沈惊寒的刀停在他颈间，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走狗……他自嘲地勾了勾唇，手腕一翻，刀锋划过，那死士的惨叫戛然而止。

　　他收刀入鞘，转身想走，却见林子里又走出个人影，月白锦袍，玉冠束发，正是沈惊辞。

　　“二哥？”沈惊寒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他怎么也没想到，二哥竟会亲自来北境。

　　沈惊辞站在月光下，笑容温润，目光却落在地上的尸体上，慢悠悠地说：“三弟的刀，倒是越来越快了。”

　　沈惊寒垂首，单膝跪地：“让二哥见笑了。”

　　“见笑？”沈惊辞走近，用靴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吏部尚书的人，你都敢动，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沈惊寒的心沉到了谷底，忙道：“他们要抢密报，惊寒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沈惊辞笑了，弯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我怎么听说，有人在破庙里，和一个叫‘白狐’的人见过面？还聊了些‘自由’之类的胡话？”

　　沈惊寒的瞳孔骤然收缩，后背的汗毛全竖了起来。他以为自己做得隐秘，却没想二哥连破庙里的对话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二哥……我……”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看来，北境的风，把你的胆子吹大了。”沈惊辞的指尖加重了力道，眼神里的温润一点点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疯戾，“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武功高了，就可以不听管教了？是不是觉得，那所谓的‘自由’，比沈家的规矩还重要？”

　　“不是！惊寒没有！”沈惊寒拼命摇头，眼眶因疼痛和恐惧泛红，“惊寒只是……只是想拿到密报，回禀大哥和二哥！”

　　“是吗？”沈惊辞松开手，直起身，从袖中摸出一根荆条——不知他何时带在身上的，荆条上还带着北境的尘土。

　　“看来，是二哥太久没教你规矩，让你忘了自己是谁了。”他掂了掂手里的荆条，语气轻飘飘的，“在这里，还是回府里，你选一个。”

　　沈惊寒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在这里……荒林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二哥若要罚他，只会比在府里更狠。

　　可他不敢选，只能伏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求二哥……饶了惊寒这一次……惊寒再也不敢了……”

　　“不敢？”沈惊辞笑了，荆条“啪”地抽在他身侧的地上，溅起一片尘土，“我看你敢得很。”

　　他忽然扬手，荆条带着风声，狠狠抽在沈惊寒的背上。

　　“呃！”沈惊寒闷哼一声，背上的旧伤本就没好利索，这一下抽得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

　　“说，你和白狐说了什么？”沈惊辞的声音冷得像冰。

　　“没……没说什么……”沈惊寒咬着牙，后背的剧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还敢撒谎！”荆条又落了下来，比刚才更狠，“他是不是让你叛出沈家？你是不是动心了？”

　　“没有！我没有！”沈惊辞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猛地抬头，眼眶通红，“我是沈家的人！永远都是！”

　　“永远都是？”沈惊辞冷笑一声，荆条一下接一下地落下，“那你告诉我，你刚才杀人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对抗大哥，对抗我了？”

　　“不是……不是的……”沈惊寒的声音破碎不堪，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想解释，却怎么也说不清楚，只能任由荆条抽在背上，疼得几乎晕厥。

　　他不敢运功护体，甚至不敢躲，只能死死咬着牙，承受着二哥的怒火。他知道，二哥此刻的狠戾，全是因为他在破庙里动了那点不该有的念头——哪怕只是一瞬间，也逃不过二哥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荆条终于停了。沈惊辞喘着气，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沈惊寒，背上的衣衫早已被血浸透，渗进身下的泥土里。

　　“记住这种疼。”沈惊辞蹲下身，用手帕擦了擦荆条上的血，声音轻柔得诡异，“下次再敢有不该有的念头，就不是荆条这么简单了。”

　　他站起身，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处理干净，明日一早，随我回府。”

　　“是……二哥……”沈惊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惊辞转身离去，锦袍的衣角扫过树枝，带起几片落叶。

　　沈惊寒趴在地上，背上火烧火燎地疼，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混着脸上的尘土，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以为自己在北境能喘口气，却没想二哥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他以为自己武功高了，能有一丝余地，却没想在二哥面前，他永远是那个可以被随意打骂的三弟。

　　沈惊寒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走到尸体旁，开始处理痕迹。北境的风吹过林梢，带着血腥味，也带着他那点刚冒头就被掐灭的、关于“自由”的幻想。

　　天亮时，林子里恢复了原状，仿佛昨夜的厮杀从未发生过。沈惊寒跟着沈惊辞上了马车，背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只能蜷缩在角落。

　　沈惊辞坐在对面，闭目养神，仿佛刚才那个施暴的人不是他。

　　马车轱辘碾过路面，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沈惊寒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这马车，只能沿着固定的轨道走，永远也逃不出沈家的掌心。

　　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伤痕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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