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煮星星

　　空气像是被抽干了似的，只剩下夏星至的心跳与梁予岸的目光在无声对峙。

　　晓瑜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一个劲得在和苏与潮交流眼神。

　　但苏与潮一口啤酒呛在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

　　梁予岸眼里只有一片等待答案的深海，深海之下是翻涌的在意。

　　他竟然追问了扣分项？

　　还问得这么理直气壮？

　　她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但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冒不出来。

　　“哥！你这问得也太直接了吧......”

　　晓瑜终于憋不住了，但是这试图打圆场的话，越听越像是在火上浇油。

　　梁予岸不接茬，也不回话，就非要等出个答案出来。

　　“不是，没什么扣分的地方，都挺好的，就是打满分有点奇怪......”

　　她手指绞紧了桌布边缘，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吞在喉咙里，除了她也没人能听清。

　　梁予岸的嘴角更下垂，极轻地“嗯”了一声。

　　夏星至如蒙大赦，带着微醺的晕乎劲，伸手胡乱一转瓶子。

　　瓶子晃晃悠悠地指向了正努力缩小存在感的苏与潮。

　　“小苏同学！”

　　夏星至立刻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希望战火别再继续停留在自己这了。

　　苏与潮瞥了一眼身旁一脸看好戏的晓瑜和气压依旧低的梁老板，头皮一阵发麻，果断选择了最稳妥的。

　　“真心话，就真心话。”

　　“嗯...那你写代码时遇到最难攻克的bug，花了多久才搞定？”

　　这是个绝佳的技术话题，安全无害。

　　苏与潮松了口气，准备在自己的安全区大展拳脚，好好展开讲讲斗争细节。

　　“不行不行，没劲透顶！”

　　晓瑜立刻抗议，她拍了下桌子：“这种问题留着你们盘去，换大冒险，苏与潮，必须换大冒险，否则——”

　　她作势就去端酒。

　　“我替你喝三杯，然后问你更狠的，比如你上次脸红是因为什么，手机里给谁的备注最特别？”

　　苏与潮双手一举，瞬间投降。

　　“大冒险！”

　　他毫不怀疑喝高了的晓瑜真干得出来。

　　晓瑜得逞后嘿嘿一笑，眼珠滴溜溜一转，计上心头。

　　“好，大冒险题目来咯！”

　　她清了清嗓子，带着点兴奋。

　　“用你最擅长的代码逻辑，现场给我们三。”

　　她手指依次点过夏星至、梁予岸和自己。

　　“星至姐，我哥，还有我，一人起个昵称。要求是不能超过5个字，必须抓住核心特征！”

　　苏与潮眉头紧锁，立刻拿出手机，在屏幕上飞快敲击。

　　还没等到他打完，晓瑜就溜到他身边，大声读了出来：

　　【夏星至：治愈姐姐】

　　【梁老板：冰山大厨】

　　【梁晓瑜：永动小太阳】

　　“哇，永动小太阳，我喜欢！”

　　晓瑜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又转向梁予岸：“哥你是冰山大厨哎，听听，多酷～”

　　梁予岸的视线终于是从冰水上移开，嘴角轻轻往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是错觉。

　　只有一直偷偷留意他的夏星至看见了。

　　夏星至也笑着点头。

　　“很贴切，‘治愈姐姐’，谢谢小苏的好评。”

　　她对这个昵称有些意外，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还能给别人带来治愈吗？

　　然而，晓瑜却依然觉得事情做得不够大，小声嘀咕：“精准是精准，但还是少了点刚才那场‘世纪问答’的灵魂呢...”

　　轮到苏与潮转瓶子，瓶口颤巍巍地对准了梁予岸。

　　苏与潮能感觉到自己的额头在冒汗，尽力把后背挺得笔直，声音有点发虚：“梁哥...你要选哪个...”

　　梁予岸倒是爽快：“大冒险。”

　　苏与潮的大脑一面对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就立刻变空，他下意识地看向晓瑜求助。

　　晓瑜边灌了一口果酒，立刻挺身而出。

　　“哥的大冒险，是喂在座任意一个人，括号除了我括号，吃一颗你面前的葡萄。”

　　“亲手，喂到嘴边的那种哦。”

　　全场寂静。

　　苏与潮直接捂住自己的嘴，轻轻摇头，直接上演了直男的拒绝。

　　夏星至的脸“唰”地红透了，耳垂热起来。

　　只是这种直接接触，梁予岸大概率会拒绝。

　　全场还是在沉默中，只是大家眼珠子都在疯狂运转。

　　梁予岸的目光在果盘上停留了几秒，接着伸出手，用指尖只接触葡萄的顶部茎梗处，拈起了一颗最饱满的葡萄。

　　“那个，要不我自己拿吧？或者...”

　　她想给他一个台阶，一个不用勉强自己的借口。

　　梁予岸抬眼看着她，摇了摇头。

　　他倒是没犹豫，手臂越过桌面，将葡萄稳稳递到她唇边。

　　声音低沉到只有咫尺之间的她能听到：“可以吗？”

　　带着近乎沙哑质感的这三个字像魔咒，给夏星至施了法术。

　　她本能地张开了嘴，微凉的指尖轻轻一送，葡萄滑入口中。

　　他很注意地避开她的嘴巴，但仍然不小心擦过她的下.唇。

　　软软的。

　　梁予岸迅速收手，坐直身体，仿佛刚才那几秒从未发生过。

　　然而，从耳根一路蔓延到脖颈的红色比夏星至更夸张，成功泄露了他并非波澜不惊这一事实。

　　晓瑜和苏与潮见证着，不约而同地开始交换眼神，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为了尽快摆脱这氛围，梁予岸面无表情随手一拨瓶子，瓶子稳稳指向了激动得小脸通红的晓瑜。

　　“哈哈，到我了！我选真心话～”

　　梁予岸看看她迷蒙的眼睛，声音带着点玩味。

　　“你上学期期末借学校那台摄影机的押金，确定能全额拿回来吗？”

　　她脸上灿烂笑容瞬间停住。

　　“哥，你...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我选喝酒！”

　　她伸手就去够离自己最近的一杯啤酒，试图掩饰慌乱。

　　梁予岸伸出三根手指，语气仍然是毫无波澜。

　　“三杯。”

　　面对着面前三.大杯的啤酒，再看看哥哥那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晓瑜的肩膀垮下去，嘴巴却嘟起来。

　　“有个镜头盖，好像找不到了...赔钱的话我可以努力，只是老丢三落四，被老师拉黑就惨了...”

　　她可怜兮兮，小脑袋越说越往脖子里缩。

　　夏星至先是愣了一下，随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刚才还带点暧昧的气氛，瞬间被这戳中痛点的灵魂拷问冲得烟消云散。

　　就在晓瑜的脸蛋都快埋到桌上之时，梁予岸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镜头盖。

　　他把黑色镜头盖在手中转了一个圈，又顺手放在了晓瑜面前的桌面上。

　　动作可以说是行云流水，仿佛只是放下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物件。

　　晓瑜嘴巴张得能塞进刚才那一连串的葡萄。

　　“啊——”

　　她猛地一把抓起那个失而复得的宝贝盖子，翻来覆去地看。

　　“哥，你什么时候找到的？在哪找到的？我真的爱死你了哥哥哥哥哥哥！”

　　她激动地语无伦次，差点想扑过去抱住梁予岸，但是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店里，角落。”

　　夏星至忍俊不禁，边啃鸭头边在一旁傻笑。

　　轮到她转瓶，这次是沉浸在失而复得的狂喜中的晓瑜。

　　晓瑜这次心情大好，立刻举手，声音都响亮了几分。

　　“又是我，大冒险好不好？”

　　夏星至眼珠子一转，话也变多起来：“那，刚经历‘失而复得’的大摄影师，要不要发挥一下你的特长，给我们小分队拍一张最有‘电影感’的合照？

　　“必须拍出此刻的，那种劫后余生，不对，是失而复得的氛围感。”

　　“好勒，包在我身上，绝对给你拍出人生照片～”

　　晓瑜大咧咧地把镜头盖踹进自己口袋，然后瞬间切换成“专业摄影师模式”。

　　她腾地站起来，没控制好，身体小晃了一下，被旁边苏与潮眼疾手快地虚扶住了胳膊。

　　蹦哒着来到吧台前，她从抽屉里掏出了宝丽来相机和便携的小型三脚架。

　　“来来来，都坐好了，拍大合影啦！”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相机装在三脚架上，调整高度和取景角度。

　　“哥，你坐中间，星至姐，你坐哥左边，苏与潮嘛，坐哥右边，等我调个倒计时！”

　　晓瑜在手机上快速操作了几下，相机顶部的指示灯立刻有规律地闪烁红光。

　　倒计时，开始。

　　“快快快，准备好，要拍了！”

　　晓瑜踉跄着绕过桌子，挤到苏与潮旁边的座位上。

　　闪光灯亮起，定格了四人的这个瞬间。

　　梁予岸被妹妹挤得身体微侧，满脸无奈。

　　夏星至带着笑，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苏与潮没看镜头，侧着脸看着晓瑜。

　　晓瑜则笑得最夸张，眼睛都成了月牙，一手还抓着苏与潮的胳膊保持平衡。

　　“再来一张，换个角度！”

　　晓瑜明显是拍上了瘾，不顾自己醉醺醺的状态，又去摆弄相机。

　　“这次我来调个...嗯...把三脚架调高点，俯拍，更有电影感....”

　　她再次设置好倒计时，又跑回座位。

　　快门声又接连响了几次，宝丽来相机发出“咔哒”声，几张相纸滑了出来。

　　晓瑜满意地拿起那几张影像还未显现的照片，得意地扇了扇风。

　　“完美，绝对是史诗级合照，有好几张呢～”

　　“等显影出来了，让你们见识下大师水准....嗝...”

　　话还没说完，她身体一晃荡，彻底软绵绵地靠在椅子上。

　　夏星至看着晓瑜手中那几张照片覆盖的黑色正在褪.去，隐约透出下方图像的轮廓，心头微动。

　　初夏，夜晚，微醺，朋友，美食。

　　幸福，这就是幸福吧？

　　她伸出手，指向晓瑜正扇动的那一叠照片。

　　“晓瑜，可不可以...给我一张？”

　　“当然没问题，星至姐，第一次拍的这张最自然，归你了～”

　　晓瑜豪爽地从手里抽出第一次拍的那张，递给了她，接着彻底进入了醉鬼状态。

　　夏星至赶忙接过照片，放入了外套口袋里。

　　而晓瑜则抱着宝贝相机和剩下的照片，嘴里还在哼哼唧唧念叨着：“小太阳...”

　　“好了，小太阳该熄火充电了。”

　　梁予岸看着妹妹，无奈摇摇头，率先起身。

　　他顺手收走晓瑜手边早已空了的酒杯。

　　“来，搭把手，我送她回家。”

　　夏星至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尽，想要小心地帮着扶起晓瑜，但是醉倒的人一般比较重。

　　苏与潮也在帮忙收拾散落的杯子盘子。

　　梁予岸揽住晓瑜，轻松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晓瑜迷糊之中，脑袋自然地靠在了哥哥的肩膀上，相机也滑落到了怀里。

　　就在梁予岸准备迈步时，夏星至轻声开口道：“予岸哥，晓瑜醉成这样，不如直接让她睡在楼上阁楼的床上吧？我可以在旁边打地铺。”

　　梁予岸脚步顿住。

　　“也行，不过让她睡地铺就行，她从小就觉得铺了垫子的地更舒服，习惯了。”

　　“星至，麻烦你帮忙拿一下她的相机和包？”梁予岸低声说。

　　“好。”夏星至连忙从晓瑜怀里抽出相机，和她的背包一起提在手里。

　　苏与潮则帮忙在前面开路，把挡路的椅子挪开。

　　夏星至紧跟在梁予岸的身后，她能听到晓瑜细微的鼾声，也能看到他抱着妹妹沉稳上楼的身影。

　　她心头莫名柔软了一下。

　　阁楼上，梁予岸小心地将晓瑜先放在床上，又从柜子里拿出了床垫，铺在地上。

　　夏星至在旁边细心地帮晓瑜脱掉鞋子，拉上薄被子盖好。

　　晓瑜一躺到地铺上，就在上面蹭了蹭，然后砸吧砸吧嘴，像是找到了最舒服的窝。

　　夏星至帮忙的时候，梁予岸站在旁边，就这么看着她，有些愣神。

　　回到一楼，苏与潮也道别离开，小店转瞬安静下来，只剩下水槽里尚未清洗的杯盘狼藉。

　　水流哗哗，两人并肩立于水槽前。

　　夏星至挽起袖子，拿起百洁布，开始洗碗。

　　梁予岸也默契地没说话，打开了水龙头，就开始冲洗碗碟上的泡沫。

　　在擦洗最后一个盘子时，夏星至刚想开口说话时，突然——

　　啪！

　　一声轻微的爆裂声后，整个小馆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停电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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