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相信任何人

　　第九章 尾号 0217 的人

　　早晨六点半，我从一阵轻微的“嗒嗒”声中醒来。那不是隔壁水管的回水声，更像是有人在楼道踩着节奏走动。每走几步停一下，像在听，也像在记。我没开灯，靠近猫眼，只看见感应灯的余晖在尽头落下一截细影，很快消失。

　　手机静音，屏幕一亮，是陈警官的回复：“RFID 已确认，投递方来自小区外第三方公司，箱体无官方工单记录。慎用 A-7。”
　　这等于是在说，A-7 柜并不是完全的物业管辖范围，而是被某种“外包”接入了小区系统。那意味着，它既能传递官方快递，也能暗中传输“特定物品”——比如录音笔、RFID 标记纸。

　　我给陈回了一个“收到”，顺便发了一条：“尾号 0217 有线索吗？”他那边沉默了很久才回：“基站定位不稳定，信号多次在小区对面咖啡馆附近出现。店员待查。”

　　咖啡馆——我脑子里立刻浮出那扇缺了一块贴膜的落地窗，还有照片上许苒浅蓝衬衫的身影。三年前的她在那儿笑着举起拿铁，而三天前的店员说，许苒来过。

　　我决定去一趟。

　　为了不引起注意，我换了一身偏运动风的衣服，戴上鸭舌帽，把常用机留在屋里，只带备用机和一支录音笔。出门前，我在便签的另一角轻轻压了一道细痕——这是我判断是否有人进门的标志。

　　咖啡馆在小区对面斜对角，隔着一条双向四车道。早高峰的人流让过街信号灯显得漫长。等我走过去，落地窗内已经坐了几桌人，店员在柜台后整理杯盖。

　　“您好，请问三天前晚上，有位女士来找人，她长发，戴银色细环，和另一位穿浅蓝衬衫的女士坐一起——您有印象吗？”我出示了许苒的照片。

　　年轻店员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她们点了两杯热饮，靠窗坐的。那个银色细环的是个高个子，左耳戴的环很亮，像新买的。她们聊得不多，大部分时间是银环的在说。”

　　“什么时候离开的？”我问。

　　“大概不到半小时。蓝衬衫的先出去，银环在里面坐了两三分钟才走。她走的时候，从包里掏出一张很小的白纸，放到桌下，好像是夹在桌脚的胶带上。”店员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后来我们收桌的时候，那张纸不见了。”

　　我心里一紧——白纸、胶带、银环，这几个词在我过去的几天里不断重复出现。

　　“你们有监控吗？”我问。

　　“有，但只保留七天。”店员顿了一下，“不过我们店的监控上周坏过两天，那天正好是坏的第二天。”

　　监控坏掉——巧合还是刻意？

　　我给他留了联系方式，让他想起任何细节都可以联系我。出门时，我注意到店外垃圾桶旁放着一个废弃的木制桌脚，边缘有一小截透明胶残留，胶带下压出一个细小的矩形印痕——像是曾经贴过什么薄片。我拍照留存。

　　回到小区，我没直接回家，而是在楼下等了半小时，确认没有人刻意跟着。我进门时，便签的细痕完好，但白粉的纹路多了一个比我鞋印略大的边角，鞋底花纹陌生。

　　屋里没什么变化，唯独桌上那枚“502-2”的钥匙扣歪了一点角度——我很确定我昨晚收得很平。

　　我正准备拍照存证，备用机震了一下。屏幕上是一个陌生号码，尾号——0217。
　　我盯了三秒，按下接听。

　　“林嘉宁？”对方声音很低，像刻意压过的男声。

　　“你是谁？”我反问。

　　“你不该问。”他停顿了一下，“B12 不是给你的。”

　　“那给谁的？”

　　“你不想知道。”语气平稳得几乎没有情绪，“今天下午，咖啡馆后门，15:20，不要带任何东西。”

　　我还想追问，他已经挂断。

　　我在本子上写下：“0217 电话——男声，刻意压低，咖啡馆后门，15:20，不带物品。”
　　不带物品的意思，不只是怕被记录，更是怕我带去可以“反制”的东西。这是一个限制我主动权的条件。

　　我想起陈警官说的“基站在咖啡馆附近”，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可能是一个陷阱。但另一个声音说：不去，就永远不知道 0217 的人是谁。

　　我决定去，但做准备。

　　第一步：不带常用机、不带任何有定位功能的设备，只带一支一次性笔和一张纸——我打算用视觉和记忆带回信息。

　　第二步：提前踩点。我在出发前一个小时，从小区西门绕到咖啡馆后巷，假装路人经过。后门是一道铁栅栏，外侧是单行小路，偶尔有送货车停下。栅栏内有一段盲区，被垃圾桶和空纸箱挡着，站在那里的半个人影从外面看不清。

　　我假装看手机，在垃圾桶前停了两秒，闻到一股很淡的香味——像洗衣液的甜，不是环境里该有的味道。这味道我在 502 的卧室里闻过。

　　15:18，我站在后巷尽头，远远看见栅栏内那段盲区里有一个人影晃动。15:20整，我走过去。

　　一个穿深灰外套的男人站在那里，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他右手捏着一张对折的纸，递过来：“拿着，五秒后离开。”

　　我接过纸，转身往回走。五秒不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关门声，我回头时，盲区已经空了。

　　回到屋里，我关上所有门窗，把纸放在台灯下。纸很薄，折痕新，打开后只写了四个字：“名单里有你”。字迹和“快走”的笔迹不同，这次的笔画干净、利落，像出自一个写字熟练的人。

　　背面没有字，但有一处极淡的水渍，呈半月形。我用放大镜看，边缘有极细的蓝色纤维——像是牛仔布的染料渗色。

　　牛仔布。三年前的许苒，常穿一条浅蓝牛仔裤。三天前的银环女子，也是牛仔裤。

　　我把这条联想写下来，圈了三遍。名单有我，也许不只是威胁——也可能是一种提醒：你已经被完整地观测、记录，随时可以被“处理”。

　　手机震了一下，是陈警官的短信：“0217 基站确认，信号源极不稳定，可能为一次性设备。别贸然接触。”

　　我看着那四个字“名单里有你”，忽然觉得，这不是一个终点，而是一个入口——名单的维护人，现在也许正在看着我打开这张纸。

　　而我下一步，要做的，就是顺着这张名单，找到那只握着笔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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